1.
被穿越者夺去身体七年里,
近乎压断了我爱人的脊梁,
嫁给了迫害我满门的太子。
我病重缠绵病榻这几天,梦中反反复复出现一个陌生女人。
她说,她要走了,她可以把身体还给我了。
「我让你坐上了太子妃的位子,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偷着乐吧。」
可我从未想嫁给太子,也不在意太子妃的殊荣
甚至有些厌恶他。
徐家也是一向不站队。
我这种做法等于把徐家推在风口浪尖。
在东宫这段时间。
每天都有一群莺莺燕燕跑过来给我问安,唤我太子妃。
我都一一打发了。
我竟然真的成了太子妃,我无法接受。
我没有这七年的记忆。
身边都是些陌生的宫女,我不敢信她们。
我只是睡一觉而已。
怎么就过去七年了。
我的七年在一个陌生人手中消逝了。
我每天还要忍受太子的各个女人来恶心我,
赵良娣今日又挑衅我了。
她朱红的唇印印在太子颈脖,双眸半敛。
对上她看似害怕实则挑衅的眼神。
我心中毫无波澜。
如果不是为了我们徐家,我根本不屑插手东宫的烂事。
「阖宫缟素,唯有这东宫这红纱翻飞,殿下是觉得自己的位置坐的太稳了吗?」我俯下身凑在太子耳边低声问。
太子抬眸,模样阴郁。
我与他从小在宫中便认识,最为不对付,他怎么可能会娶我。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把这些淫靡之物都给我烧了,恶心。」我向来不怕他。
守卫不敢拦我。
我出了殿门,门外两侧的侍女,一人立刻撑起青烟色油纸伞,另一人把手炉递给我。
我抬头看了看晦暗的天,不知几何。
大雪纷飞,前路漫漫,我走得很快,多看一眼东宫里的两人,我便觉得恶心。
转弯处,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见到我立刻行礼,避身动作一气呵成。
我没有走:「转过身来!」
他半抬头,左右打量了一番,确定我是在和他说话,便弯下腰低着头转过身。
「太子妃娘娘……奴在。」
「何事如此匆匆?」
「谢公公昨夜挨了太子的一脚,又被拖出去打了一顿……现在人快不行了。 」小太监怯怯地说。
「谢……」我脚步一顿。
「哪个谢?」
「啊?」小太监搔了搔头,「应该是凋谢的谢。」
避无可避,我还是听到了谢字。
我疯狂地想念谢晦,我们本该成亲的,如今我成了太子妃了。
他该怎么办?
我冲身后的奴婢招了招手,她走上前,「你在这等着,等会卢太医从太子的金屋出来,把人带去东宫的值房。」
「站起来,带我去看看。」
雪越下越紧,看着低矮与皇城有些格格不入的值房,我脚步一顿。
「娘娘,此处腌臜,您还是别进了,我一定会和谢公公说,是您救的他。」
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不敢再说话。
走进值房,出乎意料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息,小屋中的陈设很简陋,但很干净,禁闭的小窗,遮掩了风雪,也挡住了昏暗的光。
小榻上一位年轻的男子,正躺在床上,听到动静他挣扎要起身,「小祝,你回来了吗?」
声音有些清冽,有些熟悉。
我脚步微顿,也许只是声音像而已。
「小祝?」
我缓缓走近,掀开帷幕。
他见我,露出诧异又厌恶的眼神。
我死死掐住手心,才没有哭出来。
谢晦,真的是谢晦。
怎么会是谢晦呢?
深青色的太监服饰明晃晃昭示他的身份,我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如今躺在这小小的庑房中,面色惨白瘦削的太监,是曾经说要踏上边疆保家卫国,意气风发的少年。
「长乐等我们成婚后,我带你去塞北草原上,看与江南不一样的风景,如何?」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不知娘娘驾临,奴有失远迎,尚在病中实在无法起身行礼」他出声,唤回我的意识。
他低着头,不似其他太监有种奴颜媚骨,哪怕是病中,也有几分说不清的风骨。
「谢晦。」
他并没有反应。
「谢晦,你……」
他半坐在床榻上,依旧很是谦卑,但语气不大好,「娘娘恕罪,奴才只是太久没有听听您说奴才的名字了,所以有些恍然。」
我张了张口,很想问他,我们怎么走到如今的陌路。
这七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小太监说你……」受伤了。
他搭在被褥上枯瘦的手背,青筋陡然暴起。
他翻下小榻,重重摔在地上,双手附地,「请娘娘饶恕他,他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我见他摔下塌,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谢晦你没事……」
他一把将我的手甩开,厉声喝道:「请娘娘别碰我!」
我霎时愣在原地。
谢晦何曾这般与我说过话,他一直是温和的。
「谢晦……」
「娘娘若无事,还请尽快回宫,你终究不是她,不必在我面前装作是她。」
我诧异地看着谢晦。
我不是她?
他是不是知道这七年里,那个人不是我。
所以他不会怪我之前做的错事对吗?
我想告诉他我回来了……
话在喉间辗转却又咽下。
我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他认不出我也好,免得徒增烦闹,
我记着他就好,我记着他就好。
我弯下腰,他垂眸,纤长的睫毛半敛眼中的情绪,「如此放肆,谢晦你不怕死了?」
「奴不惧。」
谢晦扶着榻板,重新跪好脊背挺拔,带着古板的倔强。
我松开手,昂着头,不敢多看他,生怕暴露我的情绪,转身便要走。
「娘娘……」我停下脚步,等待他的下文。
「小祝是无罪的,请您不要为难他。」
小祝见人走后,立刻跑进屋内,却见地上有一滩血迹。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我不能回头。
谢晦为什么会从一个高门官宦子弟变成太监?
我的脑袋一片混乱,他到底受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这七年,那个夺了我身体的人,到底做了什么。
我看了眼跟在我身边,亦步亦趋的陌生宫女,「清稚呢?」
宫女大骇,立刻跪下,「娘娘饶命……」
「本宫问你清稚的?你只管答便好。」
「清稚姑娘因为办事不利,前年被娘娘罚去浣衣局了……」
「把她调回来,现在就去。」我取下头钗给她。
她诚惶诚恐地接过,然后越走越快。
可以看出,这东宫里面的人都很怕我。
那个夺了我身体的人,这七年,到底做了多少事?
傍晚,那小宫女带着清稚回来。
我抱着暖炉站在门前,清稚站在院中,大雪簌簌落在她灰白衣裳,枯槁的头发,惨白的脸上。
我差点认不出她。
我与清稚一同长大,清稚以前是个小胖丫头,圆圆的脸,圆滚滚的身子,她常常觉得苦恼。
府中其他人都怪我对这个丫鬟太好了,瞧把自己丫鬟也白白胖胖,导致其他院里的丫鬟争相向我院中跑。
而今,她看起来只剩下一把骨头。
那一刻,我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我和清稚遥遥相望。
她没有哭只是红着眼,紧紧地盯着我。
似乎在辨认我的身份。
清稚缓缓走上前,她站在台阶下,抬头看我,「小姐,您回来了?」
这一句让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只有我和清稚明白。
「我回来了。」
她扑进我怀中,眼泪立刻落下。
我身旁立着的两个宫女大惊,立刻便要伸手拦清稚,「娘娘!」
「你们都下去吧。」我挡住她们的视线,立刻说。
她们讪讪地收回手,迅速离开。
我拉着清稚的手,带着她回到房间。
她细瘦的手腕一折便要断,手上摸起来也不复之前的光滑,满是冻疮。
我摸了摸她干瘪的小脸,心疼地不像话,「清稚……你受苦了。」
清稚窝在我怀里,忍不住啜泣出声,「小姐,我就知道您会回来的。我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
我轻拍她的背,「我回来了,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5】
这两日,和清稚详细交谈后,我了解了这七年大概发生的事。
那个夺了我身体的人,竟然用我的容貌去勾引太子。
故意在宫中的百花宴上落水,当着所有人的面,被太子救下,引发流言。
常与太子暗自书信往来暗通曲款不说,还一心要退了与谢家的婚事。
谢晦找“她”询问缘由,“她”竟然一番言语羞辱谢晦,最后把谢晦赶出家门。
不仅如此,“她”还在家中因为嫁太子的事,肆意顶撞母亲,把母亲气出病来,到现在也不肯理我。
我徐家,满门忠烈。十二年前,长武之战后,天澜国平定了北疆,稳住了北方,徐家折损了我爹,我两个哥哥。
弟弟尚小,唯一幸存的哥哥得了忠定侯的封赏。
贞元十一年,也就是五年前,三哥却因为“她”嫁给了太子逐渐失宠,哭骂是衰败的门阀让“她”在宫中受苦,心中愧疚不已。
自请去镇守北疆。
贞元十三年,那年的冬天格外冷,北疆进犯凶猛。军中御寒衣物不足,援兵粮草又迟迟未到。
我唯一的哥哥也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那片谢晦说要带我去看的塞北风雪中。
谢家莫名卷入通敌罪,满门抄斩。
谢晦的母亲是公主,皇帝的亲妹妹。
公主身体不好早早逝去,谢晦早年一直养在太后宫里,十二岁才出宫。
所以,我们很小的时候便在皇宫相识。
十六岁我与他开始谈婚论嫁,十七岁至此我做了七年的梦。
清稚说,本来谢晦有太后求情和谢晦身上留着皇室血脉,皇帝打算把谢晦就放边疆……
谁知那个夺了我身体的“她”,竟然让太子去求陛下将谢晦处以宫刑。
「这样一来,谢晦既不用去苦寒之地受苦,也可以陪在太后身边。」太子对陛下说。
她们用这般阴损的招数,想要砸断谢晦的脊梁。
她们怎么能这么对谢晦,她们怎么敢如此折辱谢晦。
“她”怎么能将我徐家和谢晦,害得如此惨,还轻飘飘地让我给予她谢意。
我恨不得杀了她。
【6】
过了两天,
正值晌午,我靠在小榻上,阖目小憩。
外面传来通报声:「娘娘,皇后派人唤您去坤宁宫。」
我坐起身,「慌什么?你不必跟着我。」
清稚上前扶着我,「我随娘娘一起去。」
来到坤宁宫,宫门禁闭,我差人通报两声,才缓缓有人走出来。
皇后身边的嬷嬷:「太子妃娘娘,让您久等了,皇后娘娘乏了正在休息,奴婢也不好打扰,还望您在此等候。」
我点头。
她应该听我大闹东宫的事了吧,后宫之内的事,不遮掩多半逃不过皇后的眼线。
也不知过去多久,清稚已经掸了不下五次伞上的雪,我鞋面甚至都有些湿濡,脸上已经冻僵,感受不到寒风的凛冽。
清稚心疼的不得了,一手撑伞,另一只手不停为我拂去裘衣上的霜雪。
「娘娘,你没事吧?」清稚心中气愤,这不是糟践人吗?如此雪天里,回去肯定要病了。
「无事。」
虽说天寒地冻并不舒服,但决不能露了怯。
半个时辰后,殿阶前传来吱呀的声响。
有人踏雪而来,冷着脸, 「太子妃娘娘,风大雪紧。」
「这个手炉,您拿着。」谢晦撑着青烟色油纸伞,面色惨白却不失生气。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贪婪地想多看他一眼。
「你伤好了?」
「这一跪,多谢娘娘为奴请医。」他撩开长袍,俯跪在地,对我行了大礼。
我见他行动明显有些不对,那杖脊的伤,一两天哪里会好,心中怨他伤还没好就到处跑。
太后才薨没多久,他心里定然也是难过的。
「算你有心了。」我接过手炉,不敢多看他。
我怕忍不住哭,让他看出端倪,谢晦躬了躬身,冷静而疏离,「应该的,奴先告退。」
他的背影比年少时更加瘦削,一场风雪似要压垮。
拐角处,他回头,我们遥遥相望,隔着簌簌风雪。
谢晦谢晦……
「太子妃,皇后娘娘唤您单独进去。」老嬷嬷打开门。
我抬手,清稚扶着我走上台阶,道路湿滑,我走得很慢。
廊檐下,清稚收了伞,我见她枯瘦的手冻得通红,抑制不住的发颤,便把袖口中手炉放进她袖口。
「不许拒绝。」我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嬷嬷,从怀中掏出钱袋,握紧嬷嬷手中,「劳烦嬷嬷带我这小宫女寻个暖和的地方等我。」
嬷嬷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钱袋,「太子妃这是折煞老奴了。」但却没有拒绝。
【7】
进入寝宫,宫内炭火烧的旺,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听说你今天又再东宫闹事,没有给太子殿下面子?」珠帘内端坐着身着凤袍,头戴金钗的女子,看不太清容貌,但声音却颇具威严。
「臣妾无处辩驳,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我垂眸,不卑不亢,甚至没有跪下。
「徐慎,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盛着滚烫茶水的茶盏摔在我脚下,热水飞溅到我的衣摆,晕染出一片潮湿。
我幼时养在她膝下,在宫中长大,颇得陛下的宠爱,及笄那年陛下甚至想要将我封为郡主。
在我的记忆中,我从来不给太子李钰的面子。
按照我的记忆,我现在应该还在和她呕气,为什么不让我当郡主……
但我抬头透过珠帘,隐约看到她鬓角的白发,险些又哭出来。
「姑母……」我对不起徐家,对不起您的照顾。
皇后听到这个称呼,微微怔住,自打七年前,她阻止徐慎与太子的婚事,慎儿再也没有如此亲昵的唤过她姑母。
她虽然是皇后,但一生无子女,初坐上后位时,与后妃明争暗斗身体受损,后来始终无子多半是陛下授意,她比谁都清楚。
陛下忌惮着徐家的,直到父亲和哥哥战死,才动了恻隐之心,毕竟与我姑母也是青梅竹马,爱意不剩多少,却有几分亏欠在。
允许姑母便把我抱进宫养在自己膝下。
皇后看着如今的侄女,怅然若失。
慎儿,小时候多乖啊。
后来,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终于能挡一方,却再也不会叫她姑母了。
「你还在为太子和你的婚事,怪我吗?」姑母轻叹。
我细细打量她,透过珠帘,并不能看清她的脸,却能看到她抬手扶额,略显疲惫的动作。
「慎儿从来没有怪过姑母。」
姑母撩开珠帘,半遮面眼神透露着一丝悲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
「你回去吧,虽然陛下宠你,但不管怎么样,太子身上流着陛下的血,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也是天家恩威,你不能太过娇纵。」
我点头,「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若无事,我先告退了。」
「慎儿!」
我回头,却见她放下珠帘,「没事了,你走吧。」
「我的慎儿,似乎又回来了。」
我听到姑母的呢喃,瞬间红了眼眶。这一次我没有回头,决然走出宫殿。
【8】
回来之后,我打发身边人独自睡了会,夜间便发了热,
连夜召见御医,甚至惊动了其他宫,皇后和陛下虽人未至,却都遣人送了不少温养的好东西来。
每日太医也会定时来替我把脉,唯独东宫太子殿下,一句话也没有遣人来问。
她们都说我费尽心机换来的太子妃不过是空架子,太子根本不喜欢我。
谁又知道我也根本不爱太子。
我躺在病榻上,清稚在侧照顾我。恍惚间我又想到从前我生病,谢晦定然要偷偷翻进徐府,敲响我的窗。
带上我最爱吃的桃花酥和祛寒的青梅酒。
如今,我与他再也回不去了,说不难过都是骗人的。
我是不相信谢公会谋反的,我要怎么才能帮助谢晦洗脱冤屈?
因为援兵,物资久久滞留而惨死在外疆的哥哥与一众将士的性命又该向谁讨?
我心中渐渐有了谋划。
病中反反复复,半个月已过,成型的谋划已经暗中笼络下去。
二月二,龙抬头。
今日,太医院的卢太医依旧按例为我诊脉。
期间,他几次抬眸看我,这本是不敬,但我直觉他有话与我说。
我以为是我身体的原因不方便与外人说,立刻屏退左右。
「卢太医可是有话与我说?」
卢太医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回答我的话,而从怀中拿出一块油纸,随即又从药箱中拿出一坛酒。
我有些傻眼, 「卢太医你背着一坛酒,不累吗?」
虽然是小坛,卢太医又正值壮年,但他实在是太瘦了,平日背着没装多少东西的药箱,仿佛都能把他压垮,更不要说加一坛酒。
待到他把酒和油纸放在我小榻的桌上,我脑子突然像是闯入乱撞的飞蜂,嗡嗡的声响无法思考。
这是青梅酒,它的香气很清甜,坛上贴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长乐】二字。
「你从哪里带来的酒?」
他知道我回来。
他知道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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