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罗老汉已年过五十，可十里八村谁家要是有个喜事，还会请他过去唱一段，主家封的红包是他的一个额外收入。罗老汉年少的时候，跟着戏班子学过两年戏，颇有唱功，要不是赶上“文革”，说不定就是剧团的台柱子。
自从把早餐店交给大儿子后，罗老汉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不用再起早贪黑，每个月还有两个儿子给的生活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每天就是唱着过日子。
可是60岁那年，罗老汉再也唱不起来了。在上海打工的小儿子被查出患有急性白血病，家里花光积蓄，又向亲戚朋友借了十几万，还是没能留住儿子的命。儿媳妇受不了打击，撇下两岁的双胞胎孙子，远嫁他乡。
罗老汉一边要照顾两个孙子，一边还要收废品还账，大儿子还算仁义孝顺，每个月又多给他1000块钱，算是侄子的抚养费。可是1000块钱，要养活两个还在喝奶粉的孩子来说真是杯水车薪，罗老汉咬咬牙挺过了一年。
一眨眼，两个孙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要是光管孩子的吃穿，日子还勉强过得去，可是以后孩子的教育费用可咋办啊?他大骂老天爷不开眼，让他少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罗老汉越想越发愁，常常整夜整夜地失眠，心想要是能遇到一个贵人拉自己一把该多好啊。
贵人？罗老汉眼前一亮，“瞧我这猪脑子，咋不去找海军办个低保啥的解决点困难哩？”海军是村支书，也是他一块儿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刚说出自己的来意，海军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不中，你现在跟着恁大儿生活，他家有楼房还有门面，根本不符合条件。”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罗老汉像泄了气的皮球。
“办法不是没有，不过你得配合我唱一出戏。”海军故作神秘地笑了一声。
“啥？唱戏？你可别跟我闹了，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唱戏哩？”
“‘狸猫换太子’，你唱过没有？”
“何止唱过，都唱过八百遍了！”
“我问你，铁柱是不是一直没办身份证？”
铁柱是罗老汉的二哥，先天智力残疾，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是村里的五保户。由于认知障碍，办理二代身份证的事一拖再拖，直到前些天去世也没办成。
“你是说让我顶替俺哥的五保户？”罗老汉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你跟恁哥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派出所的人估计也看不出来。你只要把身份证办好，其他的我给你打掩护，乡里也不会知道。”海军拍着罗老汉的肩膀说。
“哎呀，兄弟，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我咋感谢你啊？”罗老汉激动地抓起海军的手。
“客气啥？咱一块儿长大的兄弟，我不帮你谁帮你哩？”
一个月后，罗老汉的新身份证就领回来了。当天晚上，他拎着两条好烟去了海军的家。
“老罗，这回你可是双喜临门。”
“这是咋说哩？”
“咱村的刘卫萍昨天上午突发心脏病死了，我记得恁小儿媳妇的名字也带个萍字。”
“是啊，她叫刘巧萍。”
“兄弟，这回老天爷都想帮你了。她俩就错一个字，回头我把她的死亡证明改成恁媳妇的，俩孙子就能领孤儿补助了。”
“可是，让人家知道了咋办？这可是冒名顶替啊！”罗老汉有点心虚。
“你请放心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另外，有个事，你得帮我一个忙。”
“海军，你说帮忙是臊我哩！你就是要我这条老命，我也给你啊。”
“村里要建陵园，还差1万块钱。我想用恁哥的身份申请危房改造资金，把这块窟窿填上。”
“你说咋办就咋办。”罗老汉觉得总算是有机会回报海军的恩情了。
从此以后，罗老汉家里多了两个存折。刚开始取钱的时候，罗老汉觉得自己像贼，后来他开始心安理得，“这是老天爷欠我的，有啥害怕的？”
日子一晃过了五年，两个孙子也上了小学。
这天早上吃过饭，罗老汉伸手去摸衣柜顶上的帆布包，打算去取钱。这一摸不打紧，他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两个存折都不见了！罗老汉的第一反应，就是拿起电话打110，可是刚摁了一个“1”，他赶紧挂断了电话。他一路小跑找到海军家里，商量对策。
“老罗，不是我说你，你到老了还是存不住气。存折丢了，你拿着身份证再补呗，小偷就是拿着你的存折，没有密码也取不上钱啊！”
海军一番话，点醒梦中人。罗老汉赶紧去银行补存折，存折是补回来了，可罗老汉心里像吃个苍蝇一样，他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月后，市纪委调查组走访石大楼村。自从海军被带走调查的那一刻，罗老汉知道，他和海军的这场戏是再也唱不下去了。可是他有一点不明白，自己瞒得那么严实，甚至连自己的大儿子都不知情，到底是谁走漏风声了呢？
半年后，在看守所，大儿子带着俩孙子去探望罗老汉，大孙子从书包里掏出两个红本本，递给他说：“张蛋儿的爷说咱家穷，我可生气，就把你的红本本拿给他看了……”
罗老汉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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