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刚嫁给我爸的第一天，就把我打的屁股开花。
从此我开始了和她斗智斗勇的每一天，直到高考那年，我爸去世了。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离我而去的时候，她却告诉我：「别拿后妈不当妈。」
「佳佳，别怪妈妈，妈妈真的没办法。」
年仅七岁的我，并不能理解母亲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哎，沈佳她妈也太狠心了吧，这么小的孩子就舍得抛下？」
邻居大婶心疼将我抱在怀里，父亲低着头，颤抖的手扶着奶奶的遗像。
「你说谁家老人不生病了，钱没了再赚呗，好好的家说不要就不要了，算什么本事啊。」
纵使只是个邻居，也为我们父女的遭遇愤愤不平。
半年前，因为奶奶忽然病重，父亲开始四处求医问药。
从积蓄耗空，到债台高筑，依旧没能留下奶奶。
顺便，也击垮了我脆弱的母亲。
奶奶的丧事才办完，她就撇下了父亲和我，拿着家里仅有的丧葬费，母亲彻底消失无踪。
「小沈啊，你这爷俩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刘嫂，放心吧，我一个人也能带好孩子。」
父亲转手去抱我，却被我大力挣扎。
「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呜呜呜！」
我的哀嚎引得父亲又一阵心痛，他转过脸，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
从最初的难过到适应，我经历了漫长的三年。
转眼间，我已经是个四年级的小学生了。
过早的单亲生活，让我变得懂事上进，成绩也很优秀，甚至还破格跳了一级。
但是相对的，我也变得极为敏感。
就像是刚刚，我就给那位初次见面的阿姨来了个「下马威」。
「佳佳，这是你林敏娥——林阿姨，从今往后我们就要一起生活了。」
父亲红着脸，对我做着介绍。
「你好啊，小佳，这是阿姨给你买的玩具，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我不要。」
连包装袋都没拆，我就转身进了屋子。
「敏娥，对不起，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身后是父亲心虚的解释，听得我越发的火大。
「孩子好小，日子长着呢，我好好对她，有了感情就好了。」
本以为，我的恶劣态度足以会影响林敏娥对父亲的评估。
可是让我惊奇的是，没过多久，林敏娥竟然直接搬了进来。
那是个礼拜五，我放学回家后，就看见了满满一桌的好菜。
「小佳，快去洗手，今天有好吃的。」
林敏娥烫着头发，脸上还有点淡妆，父亲仿佛喝了点酒，面色微红，喜气洋洋的。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就是在那天扯得证。
「佳佳，坐下，我们和你有话说。」
一句「我们」刺痛了我早熟的心。
原来，父亲竟然已经和陌生人站在了统一战线。
委屈，愤怒，难堪一股脑的袭来，我的大脑开始飞速的运转。
「从今往后，林阿姨，哦不……你得改称呼了，以后林阿姨就是你的妈妈了。」
「小佳，以后要乖乖的听爸爸妈妈的话，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林敏娥温柔的看向父亲，那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看来，这个后妈她是当定了！
从小到大，不管是童话故事，还是电视剧里，没有一个后妈是好人。
不是虐待孩子，就是差别对待。
望着父亲覆在林敏娥肩膀上的手，彻底刺痛了我。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我竟站起身来，直接推翻了我面前的桌子。
「哗啦！」
锅碗瓢盆摔了一地，父亲和林敏娥都愣住了。
「沈佳，你干什么呢！」
「我才不要吃后妈做的饭，她会毒死我的。」
「你这个坏女人，你走，你快走！」
我冲到林敏娥的面前，拽着她被饭菜弄脏的衣角，拼命的往门口走。
年幼如我，自然拉扯不动一个成年女性。
何况，林敏娥虽然瘦弱，但是不知道为何，格外有力。
她一个包抄，就提起了我。
「敏娥，对不起，你别生气。」
看着我被抓住，父亲的暴怒散了不少。
「沈强，你说的话是不是作数。」
林敏娥倒是不闹，只是回问了我父亲。
「啊。」
父亲呆愣的点头，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何用意。
「那好，从今往后，我就是这孩子的亲妈了。」
「你个大男人下手没轻重，这孩子我来教育。」
说完，她就带着我进了隔壁的小房间。
我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揍。
甚至被打完后，还在后妈的监视下，洗完了她和父亲的脏衣服。
「佳佳，从今以后，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妈，但是如果你做错事了，妈妈一定会管教你的。」
林敏娥站在我身后，重新定义了我今后的生活。
那天之后，我又尝试「作了几回妖」。
可惜，年仅十岁的我战斗力实在太弱，以至于彻底败下阵来。
「哼，小女子能屈能伸，我就不信我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揉着被打红的手心，我决定暂时「偃旗息鼓」，只为「来日再战」。
周末，邻居大婶上门，又要帮我理发。
自从妈妈走后，爸爸的重心都放在了工作赚钱上，对我的照顾属实有点儿少，有的时候饭都没得做，更不可能给我扎小辫子了，没办法，我只能舍弃好看的小辫子，改为留短发了。
「佳佳，新妈妈怎么样啊。」
大婶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跟我闲话家常。
「不怎么样。」
我撇着嘴，一脸的不满意。
「哎呀，有了妈妈多好啊，你要和新妈妈好好相处啊。」
我不懂，为什么大人们只会叫我接受，却从不愿意问我到底想不想要。
就像是我的头发一样，因为不能扎辫子，新年的舞蹈演出，从来都轮不到我。
不仅如此，我连条像样的新裙子也没有。
每天穿着亲戚哥哥的旧衣裤，连我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了。
「新的就一定好吗，我只喜欢以前的自己。」
盯着镜子里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估计一会儿又要变成「假小子」了。
「徐姐，今天辛苦你跑一趟了。」
话语间，我的后妈林敏娥走了出来。
「以后我们小佳要留头发了，就不用劳烦你来了。」
她走到我的身边，按下了邻居大妈的小推子。
「女孩子嘛，就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儿。」
后妈拿过一把梳子，给我理了理头发。
「等咱们的头发留长了，妈妈给你买发卡，扎好看的小辫子，好不好？」
大妈看着我们一副「母女温馨」的画面，乐得合不拢嘴。
「呵呵，那感情好。」
临走的时候，邻居大妈还冲着我眨了眨眼睛。
似乎在说，你看新妈妈多好啊！
摸着「逃过一劫」的头发，不得不说，我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不过，如果后妈就想用这点「小恩小惠」让我臣服，那她也属实太瞧不起我了。
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沈佳可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主儿。
伴随着新年的炮竹声，后妈林敏娥竟然已经来了十个月了。
经过辛苦的「沉淀」，我的头发终于长成了可以扎起的长度。
「来，佳佳，试试这个。」
后妈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在我身上比了比，不得不说，裙子真的挺好看的。
「你知道吗？妈妈一拿了奖金，就去给你买了裙子，妈妈她自己都没买新衣服呢。」
爸爸或许是想告诉我后妈有多「爱」我，但是这话听在我的耳朵里，却是另一回子事。
「我不喜欢红色，我不穿。」
「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红色吗？佳佳，过完年你就 12 岁了，马上要上初中的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一年来，爸爸似乎早已经习惯了新妻子的存在。
可我，却始终接受不了这个新妈妈。
「还有，你这称呼是不是要改一改了？过几天亲戚来串门，你连个妈妈都不叫，让不让叔叔阿姨们看笑话。」
爸爸的话越说越重，根本察觉不到我心里细微的感受。
「谁爱穿谁穿，谁爱叫谁叫，我就不！」
再也听不得爸爸光明正大的「偏向」，我将裙子抢过来，扔在了地上。
甚至，因为不解气，我还狠狠地踩上了几脚。
「沈佳，我看你是皮痒了！」
大过年的，爸爸也见不得我这样子闹，罕见的发了火。
「你打我吧，打死我吧！」
「反正我妈也不要我了，你有了新老婆，也不想要我了吧……」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是因为委屈，还是妒忌。
一直以来，我总觉得虽然我只有爸爸，但是他把一切都给了我，他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直到后妈进了门，我看见只给我过生日的爸爸，也开始给后妈买蛋糕，做吃的。
甚至，爸爸还会在她生病的时候特意请假，无微不至的照顾她。
我的爱被「光明正大」的分走了，而身边的人却没有一个肯为我说话。
他们只会说，你有了新妈妈，你要对她尊重，对她感恩。
但是我知道啊，她不是我的「妈妈」，她不是的！
「沈强，大过年的，你别这样跟孩子说话，别哭了，不喜欢穿就不试了，下次带你自己去挑啊。」
后妈擦掉了我的眼泪，哄着我。
我挣脱掉她，转身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敏娥，我也是着急，这孩子，她也太倔了。」
爸爸站在门口，不知是辩解还是在安慰。
后妈的话我没听见，我哭得太累了，倒在床上没多久，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后，家里已经没了人。
正在失落中，爸爸却开了门走了进来。
「佳佳，快过来，看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爸爸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包装袋。
我探了探头，门口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你妈……你林阿姨回她妈妈家了，过几天再回来。」
一边倒腾着袋子，爸爸一边同我说话。
「佳佳啊，之前是爸爸太心急了，没考虑到你的心情，你还是个小孩子，爸爸不该那样去强迫你的。」
我坐在桌子旁，看着爸爸拿出了还未拆开的新裙子，裙子是和昨天不一样的花色，袋子里还有几个小小的新发卡。
「林阿姨不是坏人，她也是真心对你好的，以后你慢慢就会懂了，你永远是爸爸最宝贝的，谁也不能取代你，爸爸跟你保证。」
爸爸摸了摸我的头，甚至还像小时候一样，把我抱在怀里。
枕着爸爸厚实的臂膀，我也终于服了软。
「嗯，我知道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年多，林敏娥怀孕了。
努力维系的平静，因新生命的到来，脆弱的不堪一击。
「妈妈要给你生个小弟弟了，开心不？」
邻居大嫂拿着一袋子酸杏，正在跟大着肚子的后妈闲聊。
已经进入青春期的我，渐渐的明白了许多。
人的精力本就是有限的，只会用到自己最在乎的地方。
本来，我就并非林敏娥所出。
现在，她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今后对我的态度，估计只会越来越差。
几个月后，林敏娥顺利诞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
「哦哦哦~」
爸爸抱着小弟弟，喜上眉梢。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放到了那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身上。
而我，似乎正在被快速遗忘。
从医院回到家里，林敏娥主动要我来抱抱弟弟，看着只会哭的小肉团，我竟然无比的妒忌。
自我的母亲离开后，爸爸一直很努力工作，现在已经连着升了好几级。
家里的外债早就还清了，慢慢地也有了积蓄。
林敏娥装了一年多的好人，估计也是累了。
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会拼命为自己的儿子争取福利。
那段时间，每天夜里，我都会被弟弟的哭声吵醒。
听着后妈和爸爸忙前忙后的照顾他，我就更加难以入眠。
没过多久，学校组织看怀旧电影，我听到了里边的一首歌。
每每想起那首《小白菜》，我都觉得那就是我未来生活的写照。
然而，惧怕的「后妈虐待」并没有来，而我，也顺利的升入了初中。
知道今后要在学校吃午餐，林敏娥还给我涨了零花钱。
「你现在还在长身体，中午在学校别不舍得吃饭，一定记得买个肉菜啊。」
仔细对比了其他的同学，我发现我手里的伙食费竟然还算多，看来，爸爸应该是又涨工资了。
在中学里，我得知很多同学也有离异，或者再婚的情况。
「我后妈对我还行，主要因为她生不了孩子了。」
「我后妈就不太好了，只有我奶奶在家的时候，才会给我做点带油水的。」
「你们就是太好说话了，我妈之前要再婚，我天天作死，她到现在彻底不敢了。」
同学们说什么的都有。
总而言之一句话：后配的绝对没有原装儿的好。
有一天，学校收到台风预警，就安排我们提前离校了。
我急匆匆的走回家，正好赶上后妈和父亲正在吃饭。
「你怎么回来了？」
她显然有些惊讶。
「学校下午放假，我就回来了。」
餐桌上只有昨晚的剩菜，后妈的手里还拿着半个咸鸭蛋。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我早上吃的。
全家只有我会只掏干净了油黄，独剩下蛋清。
难道，平日里他们就吃这些吗？
我有些错愕，后妈还以为我是饿的，她起身要给我掏钱。
「你是不是还没吃啊，我给你点儿钱，去街口吃碗面吧。」
「不用了，我在学校吃完了。」
无数的怀疑被卡在喉咙，叫我瞬间没了饿意。
回到屋内，我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之前同学们的探讨。
将心比心，我早已经没了当初对后妈深深的恶意。
虽然，我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嫉妒和担忧弟弟的存在。
一个人可以装一时，却很难装一世。
时至今日，我真的不能再心安理得的随意说出那种「后妈都不是好东西」的理论。
「莫非我真的踩了狗屎运？」
时间荏苒，岁月如梭。
三年后，临近中考的我面临了两难的抉择。
以我的成绩，排名第一的市高绝对是最佳的首选。
但是，虽说是同市，但是市高离我家将近百里，走读根本不现实。
唯有陪读一条路。
「佳佳啊，你们老师打电话来说，就你没填报考表了。」
周末的时候，爸爸应该是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主动提了这个事儿。
「再说吧。」
「怎么，是怕考不上吗？」
爸爸平日里并不太了解我的成绩，但是听身边的人讨论，也知道市高的份量。
「我准备上附高，离家也近。」
附高的生源大多都是落榜生，别说跟市高比了，就是别的高中也比它强得多。
「离家是近，但是你这成绩，太可惜了啊。」
爸爸满脸的遗憾，又不敢跟我说重话。
毕竟，此时的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我的身高都已经长到了 1.69M，比后妈都要高出不少。
周一的早上，我正在刷牙，准备等下去填报名表，后妈却忽然冲了进来。
「你真要去报附高？」
她有些急了，似乎也是才刚知道这事儿。
我有点疑惑，还是点了头。
「我之前就打听过了，那报考单交了就作数了，就算你最后的成绩很好，也不会让你去上市高的。」
没想到，她竟然比爸爸知道的还要多。
林敏娥是真的急了，直戳我的头。
「到底为啥啊，你这不是自己糟蹋自己嘛！」
她又急又气，跟我直跺脚。
「我讨厌走读，连个陪读的都没有，我怎么去市高啊？」
真是的，非要逼我说出来。
不想和林敏娥继续纠缠下去，我连早饭都没吃，就要离开。
「你别走。」
她倒是铁了心，直接拽住了我的书包。
林敏娥根本不顾我的反对，直接翻出了那张有父亲签字的报考单，撕了个粉碎。
「你干嘛啊！」
我震惊极了。
「这事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不许你擅作主张。」
她直接坐在了桌上，还把门给堵上了。
「这怎么不是我的事儿，你又不是我亲妈，我去哪上学，不用你管！」
林敏娥的举动，激起了我强烈的反应。
「你以为我不想去好学校念书吗？」
「人家别的人都有妈妈陪读，我有吗？」
「你明明知道我没妈妈，我去不了市高，你为什么还要故意刺激我？」
我咆哮着，甚至拾起那些撕碎的纸片，一把扬到了林敏娥的脸上。
「你这个坏女人，虚伪死了！」
那一刻，我真的好恨，好委屈。
看着我这样的举动，林敏娥也呆住了，尤其在我骂了她那句之后，她站起了身，冲着我就要打过去。
「你打啊，反正你就是欺负我没妈。」
我也赌着气，仰着脸对着林敏娥。
她的手举着，抖着。
我能看到她眼里的愤怒，夹杂着泪水红了眼眶。
可预想中的巴掌，始终没有落下来。
她只是用尽了全力，走出了家门，紧接着外边响了一声，我知道门被她从外边反琐住了。
我自嘲的一笑，整个人瘫坐在了沙发里，卧室的门框边，弟弟正光着脚丫看着我。
「姐姐，你今天也不上幼儿院吗？」
他稚嫩的小脸圆滚滚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着。
老实讲，弟弟很像我爸爸。
后妈，爸爸，弟弟，他们三个待在一起的时候，比我更像是一家人。
或许，连老天爷都在排斥着我。
几个小时后，后妈回来了，爸爸也回来了。
「我们跟你的老师说了，给你报了市高。」
我垂着眼，没有回话。
「刚才我们也联系了几个中介，下午就去市高儿附近看房子。」
「你安心考试，考上了我就去陪读，你放心念书吧。」
后妈的声音很平淡，仿佛说的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半晌，我终于抬起了头。
「那俊俊呢？」
弟弟还那么小，后妈怎么会舍得放下他呢。
「俊俊的事，爸爸来管，你就好好考试吧。」
父亲坐在了我的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我的肩。
隔着父亲，我只能看到林敏娥的背影。
父亲的脸色很正常，丝毫没有任何责备。
唯一的解释就是，后妈应该什么都没说。
想来真是可笑，我总是自诩大人，以为自己是全家承受了最多的，最委曲求全的那一个。
直到此时此刻，我竟然有点羞愧了。
「嗯。」
其实，我想说的是「谢谢」。
可我太爱面子了，残存的自尊只能支撑我回答出一个「嗯」字。
成功解决了住宿的问题，我的心态极佳，超常发挥，顺利考入市高。
因为要陪我，后妈开始给弟弟做思想工作。
小孩子嘛，正是需要妈妈的时候，自然难以接受。
他每天都在哭，哭完了又去讨好，想尽一切办法想要留住妈妈。
「俊俊，妈妈不是跟你在商量。」
这次，林敏娥是铁了心了，任儿子哭哑了嗓子，就是不吐口。
就在我内心对弟弟有所亏欠之时，后妈的「新决定」又让我们的关系陷入谷底。
她租下了校门口附近的小摊，打算卖煎饼饼子贴补家用。
市高是哪啊？
那可是一个赤裸裸的「精英社会」！
成年人世界里有的那些虚荣攀比，这里一点也不会少。
一半是各校学习最好的苗子，另一半则是全市的权贵之子。
要是让同学们知道，卖煎饼果子的人就是我的「妈妈」，娱乐效果可想而知。
尝试说服无果后，我只得和「后妈」约法三章。
「我不去你摊子，你也别当着同学的面叫我。」
毕竟是心里有亏，说完这句后，我又撒娇似的叫了一声「求你了，林姨」。
「哼，小没良心的，你好好念书就行。」
她吐槽了我一句，但是也算是答应了我。
第一年，我们相安无事。
她起早贪黑的工作，而我则一心扑在学习上。
偶尔，还会听见同学们夸赞她的手艺。
「沈佳，门口的煎饼果子做的特地道，你吃过没？」
「嗯。」
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当你要在一堆聪明人中撒谎的时候，每一个用词都要仔细斟酌。
为了防止被发现，我的家长会都是爸爸来出席的。
不知道是学业不太顺心，还是害怕哪天被同学发现。
整整一年，我都迟迟无法进入状态。
成绩虽然还能看，但是早就失去了当年「一骑绝尘」的王者风范。
这种焦虑直接影响了我对后妈的态度。
她深夜备料，我说她吵到了我，
她休息日做家务，我说她妨碍了我，
总之只要我心情不好，就都是她的错。
「你这就是压力太大了，别着急，我们都相信你的实力。」
后妈没当回事儿，换个地方，继续手里的活儿。
每每到这个时候，我对她的态度就是既好笑又鄙夷。
要是我能颁奖，真要给她拿个影后了。
爸爸明明不在，她依旧能演好「一个兢兢业业的后妈」，属实不易。
高三那年，我换了个富家女做同桌。
「我爸说了，我只要不惹事就行，反正以后也是要出国的，考试什么的就是个形式。」
最开始听她说那些话，我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
有些事你拼尽了全力，依旧赶不上人家直接来个弯道超车。
但是同桌人还不错，对我也「很够意思」。
在看了我的「衣食住行」后，她开始对我进行各种花式「喂投」。
「沈佳，这鞋子好看不，咱俩一人一双。」
「沈佳，你连一管口红都没有，你是山顶洞人么？」
「沈佳，这是我爸带回来的巧克力，我怕胖，都给你吧。」
纵使有点炫富的性质，但是每次她给我的时候，我还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沈佳，这周末有没有空，我带你去上海看演唱会啊？」
临近第一次摸底考，同桌却给我指了条「歪路」。
望着她手里的 VIP 票，我那些拒绝的话真的说的一点儿力道也没有。
犹豫再三，我还是编了个借口，和同桌一起坐上了去上海的高铁。
她果然够意思，不仅带我看了演唱会，还带我好好玩了一遍。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上海的「灯红酒绿」，十里洋场的繁华彻底震撼到了我。
可等我们回到了家，我却是傻眼了。
试卷上本就模棱两可的问题，让没有复习的我彻底慌了。
我考的，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更糟糕的是，老师顺口还说了我「请假在家复习」的事。
「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林阿姨啊，你这个孩子太不懂事了。」
看着大了的我，父亲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次我不会向着你了，你要是挨揍了，别跟我哭。」
撂下一句狠话，父亲急匆匆的赶了回去。
林敏娥去进货了，当天并不在。
为了躲开她，天还没亮我就出了门。
就在等待学校开大门的时候，林敏娥一声嘶吼，把我从学生堆里拉了出来。
在我跟她纠缠的过程中，我隐藏了两年半的「母女关系」都吐了个干净。
人群中，有震惊的，有看热闹的，还有窃窃私语的。
我颜面扫地，瞬间「社死」。
顾不上丢脸，我终于挣脱开了她的牵制，冲进了学校。
第一节课，我都没敢去上，而是躲到了天台。
「沈佳，你果然在这儿。」
身后响起了同桌的声音，我却根本不敢回头。
完了，她本就是天之骄女，之后一定会看不起我。
「躲着干嘛啊，就因为被人知道你妈是卖煎饼果子的？」
她递来一盒牛奶，我却不想接。
「她不是我妈，是我后妈，我十岁那年嫁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让人们把我和「卖煎饼果子」的大姨联系到一起。
「那你更应该高兴啊，她对你多上心啊。」
「我爸的小三儿多了去了，要不是我妈的氧气管儿没拔，估计我也早就有后妈了。」
她带着昂贵的手表，穿着限量款的球鞋，可此时的她看起来却很是悲凉。
「我爸天天跟我面前演戏，转头又去花天酒地。」
「沈佳，对你亲的才是亲人，有时候儿『看心』比验血还靠谱儿。」
我说不出安慰的话，但是一直以来压在我心头的那块石头，却好像被什么人敲碎了一般。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后妈难得没有在干活儿。
「太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你大了，懂得比我都多，小佳，我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我没敢搭话，心虚的要命。
「但是你记住，真想离开这个家，就凭你自己的本事！努力去考个好学校，将来堂堂正正的留在大城市。」
那一夜，我罕见的听见了后妈的鼾声。
或许，她真的累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同桌安心准备出国的事，我则努力备考。
至于其他人对我的戏谑，在我懒得回应后，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果然，青春就是无数的噪点汇和成的一场闹剧。
总有人上台，总有人下场。
我自以为是主角，其实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炎热的夏季来袭，我也终于交出了完美的答卷。
唯一的遗憾是，我没有作为在校生光明正大的吃一次后妈的煎饼果子。
我才考完第一科，她就收了摊儿。
不仅如此，她还急匆匆的抛下了我，说要回家处理一点事儿。
好在同桌依旧给力，包揽了我的三餐。
当我走出考场的时候，并未看见一个等待我的面孔。
就在我打算自己回家报喜的时候，却终于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小佳，你回来见爸爸最后一面吧。」
空荡荡的客厅里，原本的四口之家只剩三人。
爸爸的笑容，永远定格在了遗像中。
「这个林敏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后妻啊，哪有让人走得这么寒酸的。」
「就是，听说连块儿像样的墓地都没买，直接就从殡仪馆拿了骨灰回家了…….就不怕老沈头七回魂，骂死她！」
「听说肇事司机买了最高额度的保险，这娘们真是赚了啊。只是可怜了小佳了，才考上大学啊，今后怎么办啊？」
来家里吊唁的人各怀鬼胎，虽说是窃窃私语，但并不避讳后妈。
几个远房的表亲想要来跟林敏娥谈谈关于抚恤金的事儿，也被林敏娥打发走了。
「真是的，看来这娘们儿是打算独吞了，可怜沈佳喽。」
我的眼泪已经干了，那张志愿表上家长一栏再也填不上父亲的名字了。
入夜，林敏娥敲开了我的门。
「小佳，咱娘俩谈谈。」
「撞你爸的是个做小生意的，保险加上他自己赔付的，有 130 万。」
没想到，林敏娥竟然直接开诚布公和我谈了钱的事。
「你爸是在你高考那天出的事儿……」
果然，叫我猜对了。
「那人不是酒驾，就是疲劳驾驶导致的超速，他人现在也在医院躺着呢。」
「你爸……你爸他没遭啥大罪，送过去的时候，人就已经休克了。」
林敏娥的声音开始抖，这是她第一次跟我说出父亲临终的事儿。
「医生说他已经脑死亡了，就是一两天的事。」
「我就想着他一定能行，能挺到你考完……他应该是听见我的话了，真的挺了两天。」
「小佳，你好好的，别辜负你爸。」
那一刻，我忘记了过往一切的龃龉，和林敏娥抱在了一起。
我们的脸上都已泪痕斑驳，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办完了爸爸的丧事，我也要去学校核对分数了。
老师给我 630，还是很保守的那种。
拿着老师推荐的大学名单，我半喜半悲的回了家。
纵使有个好成绩，我依旧只是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孩子。
或许，助学贷款才是我最好的路。
但是，不知道林敏娥会不会给我做担保呢？
带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深夜我才回了家。
「你怎么才回来啊，弟弟都困了。」
林敏娥拉过我坐下，主动接过我的估分手册。
「这么高，太好了，你爸在天上也可以闭眼了。」
看着老师的批注，林敏娥由衷的高兴。
随即，一个蓝色的档案袋推到了我面前。
「这里边是一百万，存了活期，也有定期，还有一些理财，等你大学毕业后才能陆续拿。」
她给我了 100 万，自己只留了 30 万。
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和她斗智斗勇的日子，最后却换来她的「以德报怨」。
我羞愧的低下了头。
「林姨，我用不了那么多，你只要给我大学的学费的就行了。」
「胡说什么呢，这些钱是你爸留下来的，就该有你的份儿。」
这次，我终于开了窍，死命的拒绝。
「不，俊俊也是爸爸的孩子，他还是个男孩儿，以后要结婚的，还是你拿大头吧！」
可是没想到，林敏娥上来劲儿了，比我更倔。
「我这老胳膊老腿儿还能用呢，他娶媳妇的钱我给他赚。」
她把东西塞到我的手里，我推都推不动。
「小佳，虽然我只是你的林姨，但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女儿，但是只要你还是我闺女一天，妈就不能委屈了你。」
自此，我没了后顾之忧，报考了心仪的名校。
离开家后，因为路途遥远，我总是完美的错过后妈的生日。
但是自那以后，每一年我都会跟当地的蛋糕店打好招呼。
每年的蛋糕都不同款式，但是那张我亲手写的贺卡，年年都是同一行字。
「妈妈，生日快乐。」
在父亲的抚恤金和后妈的支持下，我顺利完成学业，并成功留在了上海。
那个曾经让我日夜幻想的城市，转眼间也变成了一座普通的「魔都」。
因为选择了相对紧俏的专业，进入职场后的我日子顺风顺水。
「小佳，你也 27 了，别总忙着工作，是时候也要考虑下个人问题啊。」
后妈打来电话，吐槽完弟弟的「早恋」问题，又来跟我「催婚」。
九年的时间，后妈早已没了当年风风火火的劲儿，煎饼果子摊位被撤后，她租了个小超市，还雇了一个工人搭手。
「林姨，你还说我呢？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让你有空就来上海，好好看看你的腰椎，你倒好，就是不来。」
「忙完这阵儿的。」
她笑得憨厚，也带点撒娇的架势。
没办法，我了解她的为人，强迫不来的。
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们俩真的挺像的。
就像是此时的我，明明已经有了恋情，却迟迟不肯同她说。
命运真的很神奇，叫我心仪的那个男人，竟然也同当年的「父亲」一样。
「亲爱的，想好什么时候跟你家人说了吗？」
他帮我吹着头发，试图询问我的答案。
「再等等吧，有空就说。」
我安慰着他，心里却在思索要如何同后妈开口。
现在的我有钱有未来，选择真的很多。
哎，真想和当年的「她」取取经啊。
果不其然，我的恋情遭到了后妈的强烈反对。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再也不能用「武力」制服我了，眼见劝不动我，后妈气得直接回了娘家。
「姐，你看上他啥了？」
弟弟一边吃着我安排的「大餐」，一边不解的问我。
「怎么，离异带孩子的就不能嫁了？」
「要是妈当初也是你这想法，哪来的你啊？」
我用事实依据，完美的反驳了弟弟。
「说的也是，但是我们还是替你可惜啊。」
「那我问你，你那些小女朋友看上你什么了。」
「我哪有女朋友啊，姐你别乱说！」
弟弟沈俊一下子就急了，脸也变得通红。
看这小子真急了，我安慰的揉了揉他的头。
「小俊，爱情是没有道理的，对谁动心就是命中注定好的。」
弟弟似懂非懂。
只是，在吃完饭后，他还是不甘心的问了我一嘴。
「那，你就不怕后悔吗？」
「当然怕……但是，我更怕错过。」
不知道是小弟弟的嘴上开了光，还是有些事早已注定。
就在我结了婚后，我真的很快陷入了困境。
那个曾经让我动心的男人，再婚后并没有父亲的「善良体贴」，凡事到只希望我能「礼让三分」。
而我的「继子」，杀伤力远比我当年高出百倍。
很快，本就失眠的我就换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
在又一次的争吵中，我想到了离婚。
「小佳啊，小俊想转艺术生，我也不懂啊，你看你有时间的话回来一趟呗。」
正好，我接到了后妈的召唤。
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买了最晚的航班，连夜就回了老家。
弟弟的事很快就解决了，我却迟迟不愿意回去。
「小佳，是不是和你家那口子生气了？」
后妈开始是疑问，其实口气异常笃定。
原本想忍着的我，还是没控制住。
听完我的话，后妈沉默了。
没有听见类似于那些「我早说过了，你就是不听」的马后炮式「安慰」，后妈只是轻轻的说出了我心底萌生的想法。
「要是真的过不下去了，就好聚好散吧。」
其实，来之前的路上，我就动了分手的心思。
可是一想到身边的羁绊，舆论的压力，还有多年的感情，我就又迷茫了。
「时代不同了，不管是结婚还是离婚，都是你人生的一步路而已。其实，当年不让你嫁，一方面属实是觉得委屈了，另一点还是觉得他差点儿意思。」
原来，当年的后妈竟然已经预判了我今日的境遇。
「当年他们都以为我是图你爸的工作，其实不是，我真是看上你爸这个人了。」
「嫁汉嫁汉，不想穿金戴银，只图穿衣吃饭。」
「但是，他愿不愿意天冷的时候给你披件儿衣服，能不能在生病的时候给你煮碗热饭，那才是真理儿啊。」
后妈的话看似简单，实则说透了婚姻的本质。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提出离婚。
可是，许是骨子里的骄傲吧，我丈夫并不像和我好聚好散。
「我都已经离过一次婚了！」
「你现在居然还要离？」
「沈佳，你也太自私了。」
他咆哮着，不是为了挽留，只是因着他的面子。
就这，足以断了我最后的一点回忆。
「沈佳，我可以跟你冷静，也可以暂时分居，但是离婚，不行。」
同床共枕的人，对簿公堂后，竟然是这幅光景。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后妈却意外来访。
她本是带着弟弟来提前看看学校，却不想得知了我「离婚难」的事情。
没过几天，我竟然接到了婆婆的电话。
那个精致了一辈子的上海老太太，努力用着标准的普通话，告知我她已经劝服了我先生，下午就会去民政局签字离婚。
我半信半疑，还是请了假。
没想到，隔着老远，我真的看到了垂头丧气的丈夫，他的嘴角还有淤青，看起来伤得不清。
「沈佳，早知道你有个厉害的后妈，如今真是见到了……我服了。」
仔细一问，才得知，竟是我后妈找上了门。
不仅完全不听我「高傲」婆婆的凌汛，甚至直接对着我的老公一顿胖揍。
「她还说什么……就算我女儿当了你儿子的后妈，那也是她家的亲闺女，容不得我欺负挑剔。」
丈夫，哦不，应该说是前夫了。
他学着后妈的样子，还原了自己挨骂的场景。
在民政局的调解室内，我笑得前仰后合。
「第一次见离婚这么开心的。」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顺道也瞟了一眼我的前夫。
「这位先生，你都是『二进宫』的人了……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可吸取点教训吧。」
那天晚上，我在上海最豪华的饭店定了包房。
吃不惯大闸蟹的后妈不小心被扎到了手，但是泪崩的人却是「重获新生」的我。
「妈，这杯酒我敬你……」
后妈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弟弟激动地把桌上的果汁一饮而尽。
「好，我干了！」
「妈，喝啊，姐都端累了。」
直到弟弟把杯子放进后妈的手里，她才终于如梦初醒。
「哎！」
2020 年，我们遭遇了罕见的疫情，可在这场意外的灾难到来之际，我也迎来了我的第二次婚姻。
因为时间特殊，我们没有大操大办。
可是我确定，我是最幸福的。
十个月后，我生下了我的蜜月宝宝。
一个健康可爱的小公主。
最美的人生不过如此，我发誓要给她全部的爱意。
我的母亲也终于开始显露「老态」，张口闭口都是外孙女如何如何。
「姐啊，我的地位又降低了。」
一边哄着我的女儿，老弟一边「心酸」的抱怨。
「小孩子的醋你都要吃，那小孩子的裙子你要不要穿啊？」
妈妈开着弟弟的玩笑，并拿出一条红裙子朝着弟弟比过去。
「妈，你开什么玩笑，这衣服也是十岁小孩能穿吧？」
弟弟嫌弃的看着那条红裙，一脸的黑人问号。
望着那似曾相识的红裙，瞬间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
我试探性的看先母亲，她也点了头回应。
「妈，你怎么还留着呢？」
想起当年自己闹到那一处儿，我又羞愧了。
人啊，果然不要太狂妄，真香定律，谁都逃不过。
「嗐，当年人家不给退，我也不舍得送人，这是买给我自己女儿的东西，留着呗。」
我的眼眶又不自然的红了。
「哭啥，月子里不兴这个的啊，容易做病的。」
妈妈急忙走过来，擦掉我脸上的泪。
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妈。」
「嗯，怎么了？」
母亲一脸慈爱，以为我有话要说。
「没事儿，就是想叫你。」
「妈。」
「妈。」
「妈！」
那些童年亏欠的呼唤，我要在今后的日子里都补给她。
这个平凡又伟大的女人，是父亲留给我最好的礼物。
望着验孕棒上的两道杠，我苦恼的皱起了眉。
已经是立秋了，可我的心思却因着这个「意外」显得异常烦躁。
老公是肯定听我的，所以我在好决定前，不想跟他说。
午后，妈妈例行来看女儿。
去年，我已经贷款帮母亲买了房子。
弟弟在上海念书，母亲也留了下来。
我和先生也和睦，女儿还健康，老实讲，这些就足够了。
至于一个全新的生命，我真的还没准备好。
收拾的时候，妈妈看出了我情绪不对，绕不过她再三的逼问，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你不想要.」
知女莫若母，她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嗯，有点没准备好。」
「我现在跟你不一样儿，二胎要烦恼的事儿太多了，我真的平衡不好。」
只要一想到当年我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我就没有要二胎的勇气。
「胡说，我跟你怎么不一样？从嫁给你爸那天起，我就当你是我的一胎了！」
妈妈说起当年的心境，给我舒缓心结。
「切，我知道你们咋想我，生儿子保地位嘛，母凭子贵嘛！」
「妈，你是在哪儿看得宫斗剧啊，母凭子贵都懂了啊？」
看着妈妈刻意摆出那挤眉弄眼的调子，我忍俊不禁。
「我没那么多心思，起先我也没想要，觉得总有一天你能跟我亲近，后来，我听见你在晚上自己哭，说什么爸爸也被抢走了，妈妈还不要你了，你一个亲人都没有，太孤独了……」
「我真的说过吗，我不记得了。」
模糊的记忆袭来，我却还是那个要面子的我，不肯承认。
「我就想着，要一个也行，总归是你的亲弟妹，等我和你爸走的那天，也不至于留你一个人，办丧事儿的时候连个商量的人儿都没有。」
妈妈倒是豁达，可我已经听不进去这种话了。
「妈，你会长命百岁的，不许说丧气话。」
我是真心盼着她好好的，毕竟我可是要是孝顺她一辈子的。
「我又不是老妖精，活那么久干什么啊…….再说了，人就是那样，走一个，来一个。」
她一边拉着女儿的手，一边拉过我的。
「你妈走了，我就补上了。」
「你爸不在了，弟弟就补上了。」
「咱们三口之家，永远是整整齐齐的。」
妈妈笑着，说着她自己的人生信条。
我却在她微微浑浊的眼中，看见了曾经年幼的自己。
如果能穿越时空，我真的好像跟当年的自己说一句。
「你这个小笨蛋，你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吗？」
（完）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