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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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感觉怎么样?」

她微微转动眼眸,声若游丝地回应:

「小舒,告诉我实话,我是不是已经时日不多了?」

我心头一震,看来她已经察觉到了真相。

就在半年前,医生宣告我妈罹患了直肠癌,且病情已进入晚期,康复的希望渺茫。

自从我爸离世,我妈的精神状态就大不如前,智力水平甚至退化到了孩童时期,因此我选择了善意地欺骗她,只告诉她得了个小病。

我毅然卖掉了市区的房子,带着她四处游历。

毕竟,乐观的心态有时真能创造医学上的奇迹。

我既想让她在最后的时光里能过得快乐些,也在心底默默期盼着奇迹能够出现。

「妈,你说什么呢,别胡思乱想。快过年了,别说这些不吉利的。来,起床吧,今天咱们还要去祈福呢……」

我尽力保持镇定,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然而,她却突然打断我:

「小舒,于仲芳都跟我说了,医院已经不收我了,医生也叫我回家等时间。」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感受到她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这种变化让我悲喜交加,欣慰的是她神智清醒了,忧虑的是,她一旦清醒,我就再也无法用谎言安慰她了。

于仲芳是我大爷爷的女儿,我爸的表姐,我平时都称她为表姑。

她是个有名的长舌妇,村里的大小事务都逃不过她的那张嘴。

之前她被她儿子接到城里去住,但和儿媳妇相处不来,过年时又被送回了村里。

昨天在大爷爷家聚会时,我进厨房帮忙,肯定是那时候于仲芳偷偷跟我妈嚼了舌根。

我其实一直都很小心,也事先和亲戚们打了招呼,让他们统一口径,别在我妈面前说漏嘴。

于仲芳也向我保证会守口如瓶,没想到我还是疏忽了,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昨晚回来时,我就注意到我妈神情有些落寞,但她什么也没说,我也就没往深处想。

现在看来,她应该是想了一晚上,才慢慢明白了于仲芳的话才是真相。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自然些。

「妈,你别听她胡说八道。你看,这半年来你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就算是癌症,只要我们有信心,就一定能战胜它!」

我妈黯然地摇了摇头。

「小舒,我以前可能真的傻了,但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孩子,让你为我操这么多心,真是对不起。」

我还想安慰她几句,她却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知道她现在需要独处,便轻声退出了房间。

我打电话让二婶来陪她,然后杀去了表姑家。

于仲芳正在吃早饭。

我一把掀翻碗筷,扯着她的头发质问:

「谁让你跟我妈多嘴的?就你长舌头是不是?你这舌头要是只会生事,不如割了喂猪!」

她虽然一把年纪,但是身强体壮,三两下就挣开束缚。

「我不过实话实说,又不是我让她得病的,你冲我发什么火?」

「我妈就撑着最后一口气,你把她精神头给吓没了,是成心想害死她!」

于仲芳一听这话,两眼一瞪。

「哎哟喂!这人还没死呢,就给我扣上罪名了?将来她许瑾华真死了,你是不是还要拉我陪葬啊?」

看到她这副无赖样我就火大,转身抄起她家菜刀,再次抓住她的头发,将人按在桌上。

许是怕我真下狠手,这次她没再乱动。

「于,于明舒,大过年的,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手起刀落。

伴随一声惨叫,斩断她耳边一缕头发。

于仲芳满脸惊恐,身体抖成筛子,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我警告你,以后见到我和我妈,绕道走,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话音刚落,我闻到一股刺鼻的异味儿。

于仲芳的棉裤浸出一抹阴影。

「呵,这就吓尿了?知道害怕,以后就给我闭上嘴巴做人!」

我扔开菜刀,刚要走人,二婶打来电话。

「小舒,你妈发烧了,你快回来!」

我妈突然昏迷不醒,我连忙开车送到城里医院。

一连三天,她都不吃东西,全靠营养液吊着。

这半年,她虽然时常不舒服,但至少能吃能喝,心情也开朗,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但现在撑着的那口气散了,整个人面色灰暗,让我不禁想起我爸去世时的模样。

心里一焦躁,语气不觉重了些:

「妈,我没日没夜地守着,就是为了你能好起来,你忍心看我干着急吗?」

她哑声吐出一句「对不起」,我又陷入自责。

我跟一个病人较什么劲?

「妈,这是你最爱喝的鱼汤,喝完这碗,我给你放你喜欢的那档相亲节目,好不好?」

我温声哄着,她总算肯张嘴。

半碗鱼汤下肚,她对我道:

「咱们回家吧,小舒,妈想回家。」

烧已经退了,我答应让我妈出院。

到家的那一刻,她脸上又出现了笑。

只是笑容未及眼底。

那双眸子里,是深深的绝望。

「小舒,我们一起,把你爸的东西都整理一下吧。」

「等我走的时候,烧给我。」

我假装坚强了这么多天,第一次,眼泪决堤。

「妈,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了身体,我带你去海南旅游,我们去捡贝壳,晒太阳……」

我妈像小时候那样拥着我,轻轻拍打我的背。

「乖,把钱留着,以后妈不在了,你总得有点东西傍身。」

整理完我爸的遗物,她又卧床不起了。

起初是没精打采。

元宵节刚过,她的状况突然糟糕起来,止痛药不管用,喘气声粗得像打呼噜。

我陪床睡了几天,有天夜里莫名惊醒,身侧静得可怕。

伸手一触,身子还是温的,但任凭我又推又叫,她始终没有反应。

二叔二婶帮着我操持葬礼,一个劲宽慰我要想开点。

我望着墓碑上我妈的照片,想回应点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两年前,我爸去世,我妈变成十岁孩童一般。

我本想把她带在身边,但她不愿意离开家。

二婶劝我顺着她。

毕竟我妈只是思想变幼稚了些,生活是可以自理的,以前会的东西,现在仍然会。

做饭,洗澡,用智能机,都不成问题。

村里又有左邻右舍,亲戚们也都住得近,可以互相照应。

反倒去了我工作的城市,我要忙于工作,她又人生地不熟,只会处处受限。

我一想也有道理,就把她留下了,自己则更加专心地投入工作。

继续奋斗了一年多,眼看就要升职,却空降来了个关系户。

领导让我再忍几年。

事业刚受挫,我妈这边就查出癌症。

我索性辞职回家陪着她。

现在我最后的一点念想入了土,未来又无事可期,心里实在空得厉害。

我浑浑噩噩在家睡了几天。

到了头七,我做了几道我妈喜欢的菜,带上我爸爱喝的酒,打算去镇上的公墓陪他们。

车子停在村口,出去的路上经过一条巷子,刚到拐弯处,就听得人议论:

「做人哪还是得想开点,看看那个许瑾华,本来好好的,结果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于仲芳的尖嗓,化成灰我都听得出来。

她接着道:

「她家那个于明舒,也是个疯丫头,大过年莫名其妙来我家闹一场,恐怕他们一家三口都有遗传病,她爸她妈死了,下一个就是她!」

她和村里那几个长舌妇议论了一阵,又道:

「不跟你们聊了,我还要去趟镇上,先去村口看看能不能搭个顺风车。」

刚一说完,她拐过弯来,和我打了个照面。

「小,小舒,你怎么在这儿?」

「表姑,你要去镇上的话,我送你啊。」

「不,不麻烦了。」

我露出一抹和善的笑。

「表姑,你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但是我妈都走了,和你计较也没用。我现在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以后还得仰仗你们这些亲戚多照应。」

我一面说,一面打量她的神色,果真放松下来。

我继续道:「以前的事咱们就谁都别提了,今后好好过日子,你说呢?」

于仲芳眼神一亮,当即摆起长辈姿态:

「我就说嘛,你一个小姑娘,再硬气又能怎么样?行吧,那现在你先送我去趟镇上,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去小镇的路经过一个湖。

长年有人贪玩下水而被淹死。

我们一家三口阴阳两隔,不全然是她造成的,我妈的病不见得会出现奇迹,但落井下石之人,也该受到惩罚。

于仲芳瞥见副驾上的饭盒,疑惑道:「这是什么?」

「给我爸妈带的饭菜。本来是打算去公墓陪他们的,但是现在,我想亲自送去。」

她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我对着后视镜幽幽笑道:

「表姑,一起吃顿便饭吧?」

我锁上车窗,猛踩油门,直到车身缓缓沉下湖面,才满意地松开方向盘。

于仲芳脱下皮鞋敲打玻璃,发现无济于事后,又扑过来掐住我。

车内又黑又闷,混沌中,我好像看见了我爸。

「小舒,好好活下去。」

「小舒……小舒快起床,太阳晒屁股了。」

我从头痛欲裂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