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如今，熟悉日本作家大冈升平的中国读者，恐怕已经不多了。他是1988年12月25日，刚刚过了圣诞节的时候去世的，享年79岁。有点遗憾，没有能够“熬”到80岁，没有能够迎来1989年——日本昭和年代结束、平成年代的开始。1988年，也是我负笈东瀛的一年。那一年，我在报纸看到大冈升平的讣告，从中得知他1964年曾经应中国作协的邀请，与龟井胜一郎、武田泰淳等日本作家一起访问中国。我因此记住了他的名字，开始看他的作品。
大冈升平小的时候，父亲从事职业，日语叫“相场师”，中文叫“股票分析师”。正因为这样，他从小就过着或者一夜暴富，或者一夜穷得砸锅卖铁的生活，最具体的表现就是要经常搬家。因为我在日本有将近20次的搬家经历，儿子也曾跟着我这样“颠沛流离”，所以我知道这种生活对一个孩子成长的影响。
大冈升平12岁的时候，得知母亲曾经做过艺伎，那种心灵的冲击应该是用语言难以形容的。后来又围绕着基督教信仰问题与父亲产生对立。青春期的这些“热闹事”让他后来要付出人生代价的。
代价之一是1929年考入京都帝国大学文学部，和爱好文学的同学们一起创办了文学杂志《白痴群》。他父亲本来就不支持他喜欢文学，现在一看这个杂志，气得要晕过去了。一度曾经威胁要停止他的生活费，还没有来得及停止了，1931年因为股市暴跌，他父亲破产了。此前的一年，他46岁的母亲去世了。
代价之二是1944年7月他作为大学生被迫应征入伍，被派往菲律宾马尼拉，1945年1月就成为了美军俘虏。直到1945年12月才被释放回国。后来，他为此写了一本《俘虏记》，连连获得了文学大奖。从此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
有人说“文人无行”。我却觉得大冈升平的“无行”更多地来源于他的原生态家庭。他婚后出轨，与坂本睦子维持了8年的情人关系。问题是坂本睦子本身还是河上彻太郎、小林秀雄等朋友的情人，这些朋友自然不干。这边，大冈升平的妻子也不干，连续搞了几次自杀未遂事件。无奈，大冈升平只好与坂本睦子分手。可是，分手后的第二年，坂本睦子就自杀身亡了。接着，大冈升平以坂本睦子为原型创作了限定版小说《花影》，结果是获得了新潮社文学奖和每日出版文化奖。在此，日本社会显得有些“重口味”。
我细细读过大冈升平写的小说《野火》，从中得知日本在侵略菲律宾战争兵败之际，士兵们饿的疯狂之时，就把战死的战友们屁股上的肉剜下来吞食。他在小说的结尾写道：“送来的报纸的消息，都是我最不愿意知道的消息，也就是说，好像还要发动战争。操纵现代战争的少数绅士，战争对他们有好处，故作别论；我最不能理解的是，还有人愿意受他们的欺骗……不懂得战争的人，只能算半个大人。”
1972年，大冈升平当选为日本艺术院会员。这可不是一般的荣誉。但是，大冈升平以自己曾经做过俘虏为理由，辞退了这项荣誉。为此，有人认为他是以讽刺的形式抵抗国家政权。
大冈升平在日本文学界口碑不佳，因为他与日本文化名人井上靖、海音寺潮五郎、松本清张的等人不断地吵架、不断地论争，因而得到“吵架的大冈”的绰号。这也让他晚年的兴趣转到演话剧、下围棋、打高尔夫球的上面，就差发表“断笔宣言”了。
大冈升平真的很倔强，很有个性，临死前的遗嘱是不举行告别仪式、不举行葬礼，留下的就是那反骨的精神！（2024年5月12日写于北京华侨大厦）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