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终因久处而“熟”、处“熟”成“友”以至老而弥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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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我曾托朋友从宜兴购回一把小号的紫砂壶。朋友告诉我,这是当地人推荐的,紫砂泥不错,壶形好,价格也实惠。尽管见到壶以后,我觉得与心理预期还稍稍有些差异,比如壶身不够大,在办公室用茶似乎显得小气了一些;再比如壶形不够扁平,其审美性稍逊一点。“既然代购回来了,也就凑合着用吧”,我如此宽慰自己。

就这样,在近十年的时间内,我从未离开过此壶。即便出差在外,我也始终随身携带而不离不弃。说实在,我已习惯了它的存在,或者说,我再也然离不开它。业余时间里我喜好读书写作,每每读写到兴头上还是遏涩处,我都会下意识地提壶。于是,一喝一品间,就好似为自己加了油、通了路。

然而,有一次我突然发现壶的口沿泛出了白色。稍稍擦拭后,还是旧貌依然,这不免让我的心一下沉到了冰凉的井底。“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化工壶’?”忐忑、痛惜中,我也深深地陷入了矛盾的境地——一方面,这是用钱买来的,何况自己还使用了这么些年,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真的有点难以割舍;另一方面,如若留着吧,不仅占地方,而且也还是一块心病,无多大意义。“我看还是留着,就算是做个‘化工壶’的标本,买个教训呗!”妻子似乎窥见了我的两难心理,便如此劝慰。于是,权衡再三,最终我还是很不情愿地将其塞入柜子内。

始料未及的是,在一次与茶友的品茶中,我得悉紫砂壶口沿泛白通常是由茶渍留下的痕迹,因为使用后擦洗不当,故而累积而成。而去除泛白的痕迹,并不难,只需连续用力擦拭即可。于是,我赶紧将打入冷宫的紫砂壶从柜子中取出。而后,用手巾纸带水用力擦拭了一刻钟。想不到,那泛白的痕迹便了无踪影而恢复原始的面貌。没有了“化工壶”的隐患,这把紫砂壶又得以重新陪伴在我的左右。“哎,自己实在不应该如此轻率地对待这把壶!”想想也是,若不是及时发现,此壶不仅不得翻身,而且很有可能早就“玉碎”了。经过这番“化工壶”事件的波折,我显然比以前更懂得用磨合之情、包容之心、知遇之恩去珍惜这把与我生命中有缘的壶。

两年多前,或许是受藏家们盘玩古董的启发,我突然一个激灵:原本觉得此壶尚欠扁平一些,可从把玩的角度上说,其壶形饱满盈握,不正适合摩挲,并为读书写作增添一点意趣和情味?当我渐渐改变原先的成见,更兼天天与这把紫砂壶厮磨,而今这把壶满身包浆莹润,人见人爱。有一次,一位紫砂壶藏友见过此壶,竟然提出欲用一把名壶与我交换,我委婉地谢绝了。毕竟,在我心里这是一把可以以“友”视之的紫砂壶,说啥可以随意与人交换呢?

“处‘熟’成‘友’”,确乎是人与物相处的一条颇耐人寻味的规则。想起家里还藏着不少旧衣裤,我舍不得扔,时不时还拿出来穿,且自我感觉良好。为什么?说白了,既是基于节俭的考虑,更是因为这些旧衣裤曾经陪伴过我——给予过温暖和自尊,在我看来,它就像我生活中最熟悉的老友,哪怕时间过去了十多年,穿在身上,我依然觉得格外舒适而熨帖、舒爽而开怀。

“处‘熟’成‘友’”,与物相处如此,与人相处又何以不是同样的道理?人与人之间终因久处而“熟”、处“熟”成“友”以至老而弥坚。(赵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