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督导老师是付丽娟老师。

*本期督导内容来自曾奇峰心理工作室-有弥联合心理深耕计划第四期学员咨询录像解析模块,经过改编,隐去了来访者的个人信息,督导文章主要用来交流与学习。

文森特.梵高有句话说:“正常”是一条铺好的路,走起来很舒服,但上面不会长出花朵。

思考本场督导的案例时,这句话在脑海浮现。也许有时我们隐藏情感,隐藏真实的自我,是为了让自己与他者和外界的期待保持一致,一致意味着安全,真实的情感流露似乎意味着打开了可以被入侵的缺口。

在咨询中也是如此,来访者袒露自己的感受,能允许自己呈现脆弱和真实是很不容易的,也正是因为这种真实与真实相遇的时刻弥足珍贵,所以十分令人动容,同时这样的时刻也打开了一扇可被理解和靠近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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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开始与结束

杜拉斯说:“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爱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的英雄梦想”,杜拉斯为爱赋予了触动人心的意义,对爱的幻想和渴望也是内在生命活力的另外一种呈现。

如果我们去想象年轻的爱情,会想到怎样的场景?也许是如电影《花束般的恋爱》里描绘的那般,两个因为兴趣相投而感到被对方懂得的年轻人相遇并相爱了,他们相爱的原因很浪漫,因为都热爱文学,爱电影,经常对某部作品有类似的见解,或者都喜爱某部十分小众的作品,这些相同点让他们感到彼此是特殊的,与众不同的。

这些恋爱的理由,有可能会被评价为“幼稚”,但在很年轻的时候,人就是需要去释放内在的渴望,这些渴望有的看起来很冲动,有些不计后果,或者不够现实,但释放本身就是在自我满足。虽然最后这对年轻的恋人还是败给了现实,像花开总会谢那般,从灵魂伴侣走向陌路,但绽放的过程依然是令人动容的。

如果反过来,一对年轻的恋人彼此吸引的原因是对方身体健康、父母家庭关系融洽、工作稳定,这些信息会让人不禁思考,这对恋人对彼此的需要是什么?那些浪漫的幻想在哪里?一对年轻的男孩女孩,在彼此的幻想里是存在很多浪漫色彩的,有很多与爱和投射有关的幻想。亲密关系能激活一个人的很多体验,我们每个人的内在也有很多渴望和想象需要通过亲密的恋爱关系投注出去,不管是幼稚也好、不现实也罢,这些能量需要在爱情关系里释放。而不是心如止水,即使石子丢进去也泛不起涟漪,即使身在爱情关系里也看不到浪漫的粉色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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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应的是一个人的压抑。对自己青春的、活力的、生命与能量的、性别本身的全面压抑。来访者对爱情的描述,对恋人的描述,似乎在说其需要的是一位引路人,一位智者或者导师,似乎恋人本人与爱和性有关的魅力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这也是对欲望的压抑,让自己很重要的某些欲望被压抑到意识之外,即使身在爱情关系里也依然是被封锁着。以至于对爱情的描述都像是脱了水的蔬菜,也许还有一点营养,但风味全失。

如果我们再来想象一段足够亲密的关系的丧失,无论是恋人、还是非常亲密的朋友,面对关系的丧失和终结,悲伤的分量是可想而知的,同时还会伴随自我否定、怀疑、难以接受现实等。

为什么关系的终结会令人如此痛苦?督导老师付丽娟说关系的终结在象征层面,是在让一个人去体验自己某个部分的死亡,也许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重要的、有很深影响的经历。每个人自我包扎的方式和程度各不相同,有的人会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慢慢等待伤口愈合;有的人会用压抑或理性的方式自我安抚。

尤其在咨询中,当来访者表示自己对此的悲伤感受基本已经消失了,或者自己曾遭遇的某个创伤已经好了时,咨询师需要在这里放置一处标记,需要评估这样的反应呈现的更多是自我安抚的功能,还是更多在呈现来访者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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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情感的力量

如果一位来访者在描述自己遇到的悲伤的事,或遭遇的打击时,是以十分理智的口吻在描述,并且不断告诉咨询师自己对自己遭遇的理解和梳理,这会让人感到来访者距离自己的感受很遥远。并且在这些理智的表达之下隐藏的渴望是比较原始的,十分依赖的,会令人感到似乎有一个小孩子的部分和努力成为成年人的部分正在交替上演着。

最终,在不断的描述中,来访者触碰到了真实的悲伤的部分,在那个瞬间有悲伤倾泻出来。

此刻的悲伤,与此前的自我安抚、自我分析是截然不同的,那是揭去了理智与防御的面纱后涌出的情绪。这股悲伤是有力量的,带着来访者内在的力量。这短暂的一刻,来访者的存在变得清晰可见了,此刻的状态仿佛是有了根系的植物,不再是此前飘在半空的状态,双脚落在了地面上。这种清晰的存在,真实的呈现,比此前任何时刻都令人印象深刻,因为直到这一刻,咨询师才被允许与来访者真实的内在体验相遇。

即使这样的时刻非常短暂,来访者很快就将悲伤收拾好重新回到理智、有序的状态里,我们依然能透过回撤的动作看到来访者内在发生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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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想象,在陌生人面前展现脆弱是有些难为情的,甚至有的人会表示抱歉,认为自己失态了。为什么这样的时刻会道歉?似乎他是在为呈现了真实自我的部分而感到不安和歉意。付丽娟老师说,一个人去接近自己真实的部分时都是无意识的,来访者也并不知道自己会碰到有痛感的地方,但就是碰到了,这在咨询中是很特别的反应,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反应。因为我们要去触碰自己的悲伤,或者想要在咨询中让伤痛释放一下,这是无法被预计、被安排的。这样的时刻发生时,来访者和咨询师都是未知的,这就像一个意外。而这种“意外”,也是付丽娟老师认为的治疗中最为有价值、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因为这个部分发生时,是在帮助来访者呈现出真实的自我,这是很安静、也很有力量的时刻。

我们常说帮助来访者去发展自我,这样的“意外”时刻就是这一工作推进的重要部分。随着咨询工作的深入,咨询里会变得有更多可能性,也会出现更多“意外”时刻。随着“意外”时刻出现的次数增加,来访者的反应也会逐渐稳定,不再像一开始那么不安,会变得适应。适应情绪流露,也在适应去接触自己的真实。直到来访者开始感觉自己内部的某个部分和其他部分不太一样,在这个部分能够触碰到真实的自我,在其他部分就不会,于是来访者会想要把这个部分关闭起来,或者用防御,或者用假性的自体来应对。因此,在一开始来访者接触到真实自我时,咨询师可以做一些工作,让来访者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付丽娟老师做了示范:

“我看到刚才你触碰到了自己很真实的情感,你正在接触你的悲伤。但是好像你为自己接触到了自己很真实的部分而感到有些不安。”

有时,来访者在触碰到真实的自我,悲伤流泪后会解释说自己已经没事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已经没关系了。这些话似乎正在把刚刚呈现的真实自我涂抹掉,同时也在表达来访者的恐惧。一个正处在防御状态的人,是令人感到不可亲近、不可接触的,只有真实的部分才会让人能够亲近、靠近。

无论是想要表现出理智的状态,还是情绪流露后的快速防御,还是对内在需要的压抑,都在表达来访者的内在模式是怎样的。因为在咨询关系里呈现的反应,也代表了来访者会在很多关系里也是如此,我们能够推测来访者在很多关系里都会大量使用防御来避免触碰真实的自己。

也许对来访者来说,他无法处理自己真实的情感体验,这会激活内在很强的焦虑。不过,这一次真实的流露也带着来访者来到内在更深的悲伤之处,而在接触这些部分时来访者不再急于防御,而是能允许自己再释放一些真实的部分。这种变化,与咨询师持续、真实的关注有关。一个人对环境、对客体的感受和感应是很奇妙的,甚至咨询师在无意识中露出了和来访者一样的表情,也许在无意识里咨询师与来访者的同频,来访者感受到了。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个体,在同一时刻停在同一个地方等待情感的浮现,等待真实自我的浮现,这是很有力量、很有感染力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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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会面的工作目标

咨询里的初次会面是很重要的,因为来访者会呈现很多无意识的信息。

毕竟是去见一个陌生人,但又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和这个陌生人建立的是一种特别的关系,至少和生活里其他关系都很不同。压力、焦虑、需要谈论自己的紧张无措,这些情绪都会在第一次会面里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呈现。

其实,除了来访者的紧张,咨询师也会体验到复杂的感受,比如来访者经过第一次咨询会不会就再也不来了。尤其是新手咨询师,会经历很多次来访者只来了一次就脱落的情况,这是一段需要耐受的经历,也会激发咨询师的焦虑和困惑。

为什么有的来访者只来一次就不再来了?

付丽娟老师说,首先这是现实情况,或者是普遍行为,相当多的来访者只见咨询师一次就不再续约了。咨询师会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没有做好,或者对来访者的议题没有充分理解。这或许是一部分原因,但也只会是一小部分,如果来访者来了十几次后不再继续,咨询师的确需要考虑是不是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到位,该触及的议题没有触及到等等。事实上,只来一次就不再继续,除了与咨询师本身工作能力有关的一小部分外,另外很重要的是理解或许来访者的个人议题或者潜意识动力使得来访者无法再继续。

有时我们会在案例里看见,某个来访者约了某位咨询师做了一次咨询,不告而别后过了几个月又重新约了这位咨询师。甚至工作了半年后又再次停止,再过很长时间又重新约这位咨询师。我们很容易猜测,来访者或许有一对矛盾的动力,来或者不来,能允许自己来咨询多长时间就无法再继续了,需要逃开一段时间再重新进入咨询。

所以,咨询师需要把一些议题或者责任交还出去,不需要主动过多地承担来访者来或者不来的责任。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如果咨询师感到让来访者继续来是自己的责任,把留住来访者当作工作目标之一,咨询师就会产生无意识的压力和动力。这些压力,以及留住来访者、吸引来访者的动力会干扰咨询本身,无法保持咨询空间的纯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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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第一次咨询,或者说前几次咨询的工作目标并不是考量来访者需要什么,咨询师能给予什么,而是把咨询师自己放置在咨询关系里,去感受自己和眼前的工作对象是否合适在一起工作。除了少部分一开始就会约定好工作次数的咨询师和来访者外,大部分的咨询都是开放的,没有明确的截止日期或次数的。有可能第一次见面之后,咨询师会和这位来访者工作一两年,甚至三五年、七八年,如果咨询师要和一个人在未来建立这么长久且深刻的关系,初始评估阶段的感受就尤为重要了。尤其是要尽可能评估到人格的深处,因为咨询师需要判断自己是否能长久地涵容有某些特质的人格

再回来思考第一次的会面,我们会发现其实很多时候第一次的会面是双方在评估,来访者提供的素材有限,咨询师能对来访者形成理念和概念化的空间也是有限的,甚至在第一次会面里,治疗都还未真正开始。

而咨询师需要在第一次会面中做的事,首先是咨询师要回归本质,思考来访者是否适合和自己长久工作,其次是用工作本身让来访者感受到精神分析动力学的咨询是什么样的,是如何工作的,这能使来访者对咨询有一些了解和觉知。第三是在会谈中咨询师可以为来访者提供一些动力学的思考和解释,看看来访者对此的反应和感受是怎样的。

最后,用付丽娟老师在本次督导里谈到的一句话作为结束:“从情感上去了解自己,比从理智、智慧(比如学习很多理论和知识)层面去了解自己风险要大得多,因为会不断去体验自己、靠近自己。”

正如荣格所说:“没有一种觉醒是不带着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