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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毛爱华

抽空我回老房子,三爷正在门口摆弄那些刚收回家的苞谷棒子。黄灿灿的棒子耀眼夺目,刺花了三爷的眼。

三爷今年七十八了,年老体衰一把年纪了还种着六亩田。冬天种小麦,秋天种苞谷,把个日子弄得满满当当。今年雨多地涝,花生要收的时候,恰又赶上刮台风。台风裹着暴雨淅淅沥沥一连下了四天,三爷也急了四天。三爷的一亩花生果子和众乡邻的都泡在水里。看着有增无减的地沟水,田里的水要汇流进去都很难。

去时,三爷充满期盼老眼放光,回时恹恹着了无生机。田里这水啊!得等到地沟里的水淌没了,才能消下去。三爷和众乡邻边说边赤着泥足往家赶。看来今年是指望不上机械喽!三爷倒勾着手一副愁容,没人知道三爷的心里有多苦。

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本想着靠着继续播种机械收割,种个几亩田绰绰有余,可老天不给三爷好看,愣是堵了他的路。愁啊愁,三爷觉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愁过。

洪涝过后,花生再不捞出来就要烂地里了,一把岁数的三爷,每天也和村里劳力一样,起早摸黑赤着足踩着薄泥去田里捞花生。几天下来,本就削尖的老脸儿瘦成刀背。有人看着三爷受累,好心说起要他找自己的儿子儿媳帮忙,可三爷苦着脸轻笑了一声,低头继续着手里的活儿。

花生秧堆到家门口,三爷每天吃了饭就坐在门外敲果子。邻居家人手多很快弄完了,只有三爷老胳膊老腿不紧不慢地敲。

有一天,老邻居们凑在一起商议,都搭把手一鼓作气帮三爷把门前的那一堆搞定了。大家伙敲地敲捡地捡搬地搬,硬是花了一个上午帮着搞利落了。一旁的三爷颤颤巍巍感动的老脸通红,又递水又上茶眼眶里滚动着泪花儿。

休息的空儿,三爷回家摸出钱包说要给工钱,邻居们打着哈哈说,等冬闲了大雪堵路出不了门儿,就去三爷烧地滚烫的热炕上吃炒花生果子、喝大茶。三爷点着头一直说好,转过身掩起钱包,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两行老泪缓缓流淌。

三爷年轻气盛时什么都不放眼里。儿子结婚后与三爷划清了界限,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家事外人不懂,只有三爷心里明白为何。三爷火气暴与脾气冲的儿媳有一拼。因为分家仨瓜俩枣没分匀称,儿媳掐着细腰跳脚叫嚣,三爷心里的气啊!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就不知马王爷头上长几只眼!

三爷给了儿媳妇一个耳刮子,儿媳妇哭着嚎着抓花他的脸。从此两家井水不犯河水面上比外人还冷落。

秋上又到了苞谷成熟的时节。三爷的几亩苞谷苗,被大风刮的歪的歪直的直,找了好几辆收割机都说不能用。无计可施的三爷只能早起晚归去钻苞谷地。拼了老命把它们收回家后,胡子拉碴一脸疲惫的三爷,感觉自己的就像卸了磨的驴,呼出的气比进去的还多。

劳动改造了三爷,亲情的疏远使得他见了邻居像会了亲戚一样,脸上悦色不松,嘴哈哈着如同得了彩票大奖。

我回老房子收拾门前的空地,三爷立马狗腿的帮我拿来笤帚簸箕,还吃了喝了、冷了暖了近乎套的一个接一个。我的眼里充满疑问,这在过去三爷是不屑于老邻居打招呼的。因为很久以前,三爷收了跑去台湾的大哥给的一笔钱后,日子红火起来,以至于见了左右邻居,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每天和三爷招呼,都会生了一肚子闷气。那时的三爷成了整条街的敌人。

是劳动改造了三爷?还是邻里互帮的力量?还是三爷年纪大了终于活明白了?每天老嘴咧到耳后,低头哈腰逐个招呼的三爷,像换了一张脸换了一个人,究竟哪里不对我始终没想明白。

这样的三爷裹着几分烟火气,老远望去身上像披着一层暖阳,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