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独孤吟
已经两年多了,每个月的第一日,迟啸风都会扛着三十斤的大米,手中拿着用小塑料袋裹着的三百元钱,去弟弟家,把这米和钱送给年迈了的父母,并毫无表情地说道:“这是这个月的赡养费和粮食。”再无第二句话,并且送上后,立马转身回去了。
如若这三百元是票子,拿在手里根本没感觉,但这是三百个一元的铅圆角子,这分量就有点沉。
迟啸风的妻子伍绿娣,特意每个月要集上三百个一元的子儿,让丈夫送给公婆。这夫妻俩那份经久放不下的沉甸甸的心情,巳经超出了实际那三百个子儿的份量。
而对于老迟与老伴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情。每次大儿子送粮送钱来的时候,老两口都感觉被蜂尾针蛰了一下,有点痛还有点难受。但如今与老伴老了,再也做不动泥巴活了,就得仰仗着两个儿子养活。如今大儿子既送钱又送粮来,说不得湿了眼眶接下了钱和粮,但内心里在深深地叹息。
究竟有怎么大的恩怨,令迟啸风如此做呢?
原来三十年前,迟啸风和妻子伍绿娣已经有一个女儿:迟傲霜。那时实行计划生育,只可以生一胎。即便农村里可以生第二胎,也要等第一胎满六周岁以上。
生下女儿后,伍绿娣到医院妇产科放了节育环,想等六年后取下再生第二胎。但意外总是无意间来临,放了环的伍绿娣,竟在女儿刚满两周岁的时候又怀孕了。
因为放了节育环,每当反胃不适的时候,伍绿娣还以为自己是肠胃不好。等到她到医院去检查时,才被告知已怀胎将近四个月了。
是做人流流掉,还是生下来,成了迟啸风夫妇俩的一道难题。生下来要罚款,做人流舍不得,且四个多月了有风险。
夫妇俩犹豫再三商量后,决定把第二胎生下来。两人做好了被罚款的准备,只等第二胎生下来,幸运的话,第二胎是个男孩,能凑成一个“好”字。如果再生一个是女孩,那也是自家的亲骨肉。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残酷的。只因迟啸风的父亲老迟是村里的党员,如果儿媳伍绿娣坚持要生下已怀下的二胎,那么不只是罚款而已,连老迟的党员身份也要撤消。
老迟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做大儿子儿媳的思想工作,让儿媳去人流。
起先迟啸风和伍绿娣抗议过,但经不住老迟三天两头教育、施压和呵斥,就不太情愿地去医院妇产科做了人流。
而这一个决定,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因为伍绿娣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做人流的时候大出血差点掉了半条命,且人流下来的是个男婴,还有一个更大的打击是:医生告知伍绿娣,此生可能再也不会怀上孕了。
那一刻,夫妻两人抱头痛哭得死去活来,从此也埋下了愤怨的种子。后来,两人再也没有叫过老迟一声爸,也没有与老迟聊过一句嗑。
老迟也想不到有这样的结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也许他不会固执己见,去规划儿子儿媳的人生。但人生从来没有如果和假如,有的是买不到的后悔药。
老迟与老伴一直来住在小儿子家,但干农活儿和烧来吃都是与小儿子家各归各的。直到两年前,两位老人年迈了需要儿子们赡养的时候,还是老迟的小儿子迟啸林,上哥哥家去商量拟定的。
即便是跟父亲有过节,但跟兄弟并没有过节,迟啸风还是拿出了一个儿子应尽的赡养义务。
这是这方式太沉甸甸了,沉得双方都有点拿不起也放不下。
直到有一天,已经有了男朋友的迟傲霜笑着对父母说道:“爸爸、妈妈,你们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日子好过起来了,该享享福了。我现在的那份工作,工资收入高福利也好,爷爷奶奶的赡养费,以后我来给。”
又是某个月的第一日,迟傲霜扛了三十斤大米,手上拿着五百元钱,走进了叔叔的家。她与叔叔家在场的每个人都礼貌地打了招呼。随后把肩上扛的大米,弄下来放在地上,又把三张一百元、四张五十元,递到祖母的手上,并说道:“爷爷、奶奶,这是这个月的钱和粮。”
这次比以前多了两百元,又是面值大的一百元和五十元。两位老人的热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一回不是沉甸甸的,而是掺杂了开心激动,及五味杂陈的泪花。
老迟抛出颤巍巍的声音,对着孙女渐远的背影说道:“小霜,我欠你妈一个道歉……”
迟傲霜听到了老迟的话,但她没有回头。她不知如何去应对这有点尴尬的场面。她只是想:从自己开始,不要把生活过在恨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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