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春节前夕，天还没亮，江南小镇张家村的清晨已经热闹起来了。
周老太家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飘在灰蒙蒙的天空中。邻居张婶路过，隔着篱笆喊道："老周家的，这大冷天的，你咋这么早就起来了？"
八十四岁的周老太正弯着腰在灶台前忙活，闻声探出头来笑道："今儿个要包饺子，趁着天不热，多包点！"
灶台下，二儿子周建军正使劲往灶膛里塞柴火，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火苗蹿得老高。他媳妇李巧云在一旁和面，面粉白生生的，衬得她消瘦的脸色更加苍白。
"妈，你歇着吧，让我来。"李巧云抬头望着婆婆。
周老太摆摆手："你身子骨不好，我这老胳膊老腿还硬朗着呢！"
院子外又传来说话声："二婶，我妈让我过来问问，您啥时候搬去我家住啊？那边高楼暖气，多舒服。"
这是老大家的儿子。
周老太手上动作一顿，脸上笑意未减："跟你妈说，我住老二家挺好。"
说着顺手给灶台下的二儿子夹了块肉，放进他碗里："你爹走得早，就你最像他，实诚。"
这一幕正好被进门的大儿媳李玉芳看见，她冷笑一声："妈，您这偏心眼也太明显了。三个儿子，就知道疼老二。"
周建军低着头扒饭，像是没听见嫂子的话。李巧云手上和面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要说周老太偏心这事，整个张家村都知道。三个儿子争着要接母亲去城里住，可老太太偏偏要跟着最穷的老二过。明明大儿子周建国在机械厂当了十几年工人，家里楼房车子都置办齐全；小儿子周建平做建材生意，更是富得流油。可周老太却非要守着这个破旧的老房子，跟着开小卖部的老二过苦日子。
村里人背后都说："周老太这是老糊涂了，挑个最穷的儿子跟着过？"
但他们不知道，这背后还藏着一段20年前的往事......
那是2000年的夏天，周建军刚开始做小生意。村里人背后都说："周家老二这是想学他三弟呢，人家建平做建材发了财，他也想发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周建军听见了只是憨厚地笑笑。他媳妇李巧云更是个实在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烧水，给丈夫做早饭。那时候村里通了电，可他们舍不得买电饭煲，天天用柴火煮饭。
"建军，你看看隔壁王老三家，煤气灶都装上了，咱家还烧柴火。"李巧云一边往灶膛塞柴禾一边说。
"等我这批货出手了，咱就买煤气灶。"周建军停下手里扒饭的动作，腆着脸笑。
可好景不长，三个月后，周建军进的一批货被人调包，赔了个精光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找上门来，闹得鸡飞狗跳。
那天下着雨，周老太站在雨里，看着债主推搡她二儿子。她突然转身回屋，从床底下的旧木箱里摸出一条金项链，那是她死去的老伴留给她的唯一值钱物件。
"妈！"周建军看着母亲要把金项链交给债主，急得直跺脚，"那是爹留给您的！"
"死孩子，钱没了可以再挣，人要是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周老太把金项链塞给债主，又掏出几张攒了半辈子的存折。
债主走后，李巧云扑通一声跪在婆婆面前："妈，我对不起您，都是我没本事，要不是我怀着孕走不动路，也不至于让建军一个人去进货......"
周老太把儿媳妇扶起来："傻孩子，你肚子里还揣着我的孙子呢，快起来。"
这事传到村里人耳朵里，都说周老太脑子进水，用老伴留的金项链给二儿子还债。有人撺掇她去找大儿子周建国要钱，可周老太连门都没出。
"我的儿子，我养大的，我知道该咋办。"周老太只说这一句话。
那时候，大儿子周建国刚在机械厂站稳脚跟，小儿子周建平的建材生意也刚有起色。可兄弟俩谁也没伸手帮二哥一把。
"他自己瞎折腾，活该！"周建国的媳妇李玉芳在娘家人面前这么说。
而周建平更直接："我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帮了二哥，我自己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日子在苦水里一天天过去。周建军夫妻俩省吃俭用，砍柴摘野菜，挣一分花一分。周老太心疼得不行，总是变着法子给他们送粮食。
"妈，您别老给我们送东西。"李巧云不好意思地说。
周老太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厨房里塞东西："我这老婆子，一天吃不了几口，省下来的不给你们给谁？"
就这样过了三年，周建军夫妻俩总算还清了债，又重新开了个小卖部。生意虽然不大，但胜在稳当。
可这时候，大儿子周建国家里却出了事......
原来周建国在厂里当工人，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可架不住他媳妇李玉芳爱打麻将，输了就借高利贷。一来二去，欠下十几万的赌债。
债主找上门的那天晚上，周建国喝得酩酊大醉，对着李玉芳拳打脚踢："你这个败家玩意儿，把我的积蓄全输光了！"
邻居听见动静报了警，李玉芳被打得遍体鳞伤，躺在医院里。周建国被拘留了几天，出来后，两口子闹离婚。
"妈，您评评理！"李玉芳找到周老太，"要不是建国不让我上班，整天闷在家里，我能去打麻将吗？"
周老太叹了口气："你们都不容易。"
这时候，李巧云悄悄把周老太拉到一边："妈，要不我跟建军商量商量，能不能先借点钱给大哥？"
周老太一听这话，眼泪就下来了。才还清债的儿子，还想着帮衬大哥。可她知道，这钱借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不用了，"周老太擦擦眼泪，"这是他们两口子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没想到，周建国为了还赌债，竟然打起了老宅的主意。这老宅是周老太公爹留下的，是周家的祖业。
"妈，您就搬去我那住吧，这老房子卖了，我还债也方便。"周建国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老宅。
周老太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这是你爷爷留下的房子，你敢卖？"
周建国被母亲训斥一通，悻悻地走了。可没过几天，小儿子周建平又来了。
"妈，大哥那边实在不像话，您还是跟我住吧。我在城里买了新房子，电梯楼，有暖气。"
周建平现在是建材大老板，出门都开着小轿车。可周老太知道，他背着媳妇在外面有了个儿子，那女人正闹着要他离婚。
"不用了，我住这挺好。"周老太摆摆手。
"妈，您这是什么意思？"周建平有些生气，"我条件最好，您不跟我住，非要跟着老二受罪？"
周老太不说话，只是看着厨房里忙活的二儿媳李巧云。这时候，李巧云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手扶着灶台，一手捂着嘴，咳得满脸通红。
"巧云！"周老太赶紧过去扶她。
周建平撇撇嘴："二嫂这是感冒了吧？"
可只有周老太知道，李巧云得的是什么病。半年前，她偷偷跟着二儿媳去医院......
那天李巧云以为周老太在午睡，偷偷换上干净衣服要出门。周老太其实一直没睡着，见儿媳妇神神秘秘的样子，就跟了上去。
到了县医院，李巧云挂的是肿瘤科。周老太在外面听见大夫说："肺癌早期，现在手术还来得及，可以先住院观察......"
李巧云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这时候，周老太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儿媳妇的肩膀。
"妈！"李巧云吓了一跳，赶紧擦眼泪，"您怎么来了？"
"你这傻孩子，这么大的事瞒着所有人？"周老太心疼地说。
李巧云抽泣着说："我不想让建军知道，他好不容易把小卖部经营起来。再说现在闺女上大学，每个月要好几千的学费，儿子也要结婚了......"
周老太听着心里一阵阵发酸。这个儿媳妇，从嫁进门那天起，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年轻时跟着周建军吃苦，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自己却病了。
"妈，您千万别说出去。"李巧云拉着周老太的手恳求道。
周老太点点头，可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个儿媳妇，她一定要护住。
第二天一早，周老太就去找了村里的张大夫。这个张大夫是她的远房侄子，在县医院当了二十多年医生。
"婶子，您放心，我认识肿瘤科的王主任，保证给二婶安排最好的病房。"张大夫说。
周老太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是一沓钱："这是我这些年攒的，你先拿着。"
张大夫不肯收："婶子，这使不得！"
"你拿着，"周老太硬塞给他，"我这个老婆子，一辈子没享过福，也不图什么，就想看着巧云好好的。"
从医院回来，周老太看着厨房里忙活的李巧云，心里一阵绞痛。这个儿媳妇，干活从来不偷懒，照顾公婆比亲闺女还周到。
想起那年自己生病，还是李巧云一碗一碗地把中药喂给自己。那时候她家里揭不开锅，可每次来照顾自己，都会带个白面馒头。
"妈，您尝尝，这是我自己蒸的。"李巧云总是笑眯眯地说。
周老太知道，那馒头是李巧云省下自己的口粮做的......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吵闹声。原来是大儿子周建国和小儿子周建平又来了，身后还跟着他们的媳妇。
"妈，今天您必须给个说法！"周建平一进门就嚷嚷，"为啥非要跟着老二住？"
李玉芳也帮腔道："可不是嘛，我家建国都说了，给您一层楼住。您倒好，非要守着这个破房子！"
周建军听见外面的动静，从小卖部跑回来。他站在一旁，局促不安地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老太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很累......
就在这时，李巧云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周建军赶紧扶住媳妇："你这咳嗽越来越厉害了，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李巧云强撑着笑了笑，"可能是天凉了，多喝点热水就好。"
周老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站起来，对着三个儿子说："你们都坐下，我有话要说。"
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老实地坐下了。
"建国，"周老太看着大儿子，"你是老大，可你连祖宅都想卖，你对得起你爷爷吗？"
周建国低下头，不吭声。
"建平，"周老太又看向小儿子，"你是做大生意的人，可你连自己的家都管不好，还说要照顾我？"
周建平涨红了脸，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最后，周老太看向老二周建军："你呀，是我最不省心的一个，可也是最实在的。你媳妇更是个好的，这些年来......"
话还没说完，周老太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时候，李巧云又咳嗽起来，周老太赶紧过去给她倒水。可李巧云刚接过水杯，整个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巧云！"周建军吓得大叫。
周老太立刻喊道："快打120！"
医院里，检查结果出来了。大夫把周建军叫到一边："病人是肺癌晚期，已经转移了......"
周建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怎么会这样？她昨天还好好的......"
李巧云躺在病床上，虚弱地说："对不起，建军，我瞒着你......"
原来李巧云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可她一直瞒着所有人，只有周老太知道。她不想拖累家里，每次偷偷去医院都说是感冒。
周建国和周建平站在病房外，听完事情的原委，两个大男人都红了眼眶。
"原来妈是为了照顾二嫂......"周建平喃喃地说。
李玉芳在一旁抹眼泪："我还以为妈是偏心，原来......"
周老太握着儿媳妇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这孩子，为什么不早说？"
李巧云虚弱地笑了笑："妈，这些年谢谢您。您总说我是您最好的儿媳妇，其实您是全天下最好的婆婆......"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周老太的抽泣声。
从那以后，三兄弟之间的隔阂消失了。周建国和周建平轮流来医院照顾二嫂，还凑钱给二哥报了医保。
可李巧云的病情还是一天天恶化。有一天晚上，她拉着周老太的手说："妈，我走后，您一定要给建军找个好媳妇......"
周老太哽咽着说："你别瞎说，你会好起来的......"
可天不遂人愿，一个月后，李巧云还是走了。临终前，她看着围在床前的婆婆和丈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葬礼那天，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大家都说："李巧云是个好人啊，周老太没看错人。"
从此，周老太更离不开这个老房子了。因为这里，处处都有李巧云的影子。
如今每到冬天，三个儿子还是轮流劝周老太去城里住。可周老太总是摇摇头："我就住这，这里有我最难忘的回忆......"
有时候，周老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仿佛还能看见李巧云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她会想起当年那个算命的老者曾说："人这一辈子啊，贵在知心。"
这话真对，周老太想，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遇到了这个知心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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