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天津英租界的哀乐声中,四千失足妇女系着白头绳肃立街头,青帮弟子黑压压跪倒一片——他们在送别“帮中太爷”袁克文。

灵堂深处,一个年近六旬的跛足老者被众人按倒在地,头颅重重磕向灵柩。这位被迫叩首的,正是死者的大哥、袁世凯嫡长子袁克定。哥哥被人强行按着脑袋向弟弟的灵柩磕头,这无疑是民国时期非常奇特的一幕。

二十年前他派人伪造《顺天时报》助推帝制,更扬言“若立二弟为太子,必杀之”;二十年后,曾被追杀的弟弟成了青帮大佬,而他只能在灵前屈膝。一对亲兄弟的命运,被龙椅的幻影彻底撕裂。

帝制迷梦中的兄弟阋墙

1915年的中南海居仁堂,袁世凯试穿龙袍,长子袁克定的“太子服”绣着四爪金蟒,与诸弟的三爪蟒袍泾渭分明。这个细节刺激了袁克定对权力的狂热:坠马致残后,他认定唯有帝制能保障其继承权。为促成父亲称帝,他竟伪造整版支持帝制的《顺天时报》,当真相败露时,袁世凯鞭笞长子的同时,却已骑虎难下。

真正刺痛袁克定的是二弟袁克文的态度。这位诗词书画俱绝的才子,在试穿皇子服当日缺席,更写下“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的讽喻诗。袁克定立即向父亲告发,导致弟弟被软禁北海雁翅楼。当袁静雪等姐妹将大哥“若立二弟必杀之”的狠话转告袁世凯时,这位枭雄只漠然回应“胡说”二字。帝王家的父子兄弟情,在权力前薄如纸页。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青帮:乱世中的保命符

袁世凯死后,分得巨额遗产的袁克定独居北京宝钞胡同,而袁克文却选择远走上海——不仅因兄弟嫌隙,更因青帮的庇护承诺。1916年袁克文拜入青帮仅存的“礼”字辈元老张善亭门下,一跃成为“大”字辈师叔,地位竟压过黄金荣(通字辈)与杜月笙(悟字辈)。

这段江湖缘起于政治迫害。袁克定曾派刺客赴沪,青帮却将袁克文层层保护:黄金荣派保镖贴身护卫,杜月笙更将自家公馆设为安全屋。当袁克文在天津病危时,杜月笙连夜派专列送名医救治;他死后,青帮更动员四千弟子治丧,连租界巡捕都退避三舍。曾经需要兄长庇护的才子,终在江湖中找到生路。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分家产与“太子”的黄昏

1916年6月袁世凯的葬礼上,袁克文怒斥长兄“都是你害了父亲”,揭开家族分裂的序幕。袁克定以嫡长子身份独占河南彰德老宅珍宝,装满数节火车皮的文物却被冯玉祥扣留;其余弟妹所得遗产,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更荒诞的是袁克定的“太子”做派:逢年过节必坐太师椅受弟妹跪拜,谈话必称袁世凯为“先皇帝”。1936年日寇策动“华北自治”,汉奸将他列为联署人。袁克定罕见硬气,登报声明“绝不卖国”,为此遭日军监视,却赢得张伯驹等旧敌尊重。当土肥原贤二邀他出任伪职时,他答:“岂能为五斗米向倭寇折腰?”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灵堂前的历史性叩首

1931年3月袁克文因猩红热病逝,终年42岁。葬礼当日,三妹袁静雪率青帮弟子拦住袁克定:“二哥在世时你屡下毒手,今日需磕头谢罪!”见大哥迟疑,她厉声道:“青帮最重辈分,他是‘大’字辈太爷,你这外人不跪,休想进灵堂!”

众目睽睽下,54岁的袁克定颤抖跪地,对着棺椁连磕三头。当他抬头时,正见挽联上弟弟的诗句“莫到琼楼最上层”在风中飘荡——十六年前那场帝制闹剧的预言,此刻成了兄弟命运的判词。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末代太子的最后尊严

晚年的袁克定蜗居北京破院,唯一老仆捡菜叶窝头果腹。他仍坚持用德国银质刀叉将窝头切片,胸掖餐巾正襟危坐24。章士钊向毛泽东反映其困境后,主席批示:“给出路,从我的稿费里拨20元补助他。”袁克定由此进入中央文史馆,月薪60元(1953年降至20元),至1958年病逝。

而袁克文的葬礼已成民国传奇:僧道四千人诵经,上千妓-女胸佩他的头像徽章送葬。徐世昌、于右任等政要的挽联中,唯张伯驹的评价最中肯:“身世帝王却成江湖客,才情李煜偏作青帮魁。”帝王家的血脉,终在江湖草莽间找到归宿。

【参考资料】

《袁世凯传》(中华书局)《青帮秘史》(上海人民出版社)《民国帮会档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袁克文文集》(天津古籍出版社)《张伯驹回忆录》(中华书局)《章士钊年谱》(中国文史出版社)《北洋军阀史》(商务印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