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名字抗争

1.名字抗争

“小优,你爸妈在校门口拉横幅了,你快躲躲”

收到朋友阿城信息的时候,我刚上完数学课,走廊的窗口挤满了同学们。

“太危险了,都给我回去”,教导主任大声喊着让学生回到教室。

最近我的眉头就一直在跳,我费力的挤到了窗口,赫然看到白底黑字的大字条幅拴在了正对校门的树干上。

上面写着:白眼狼梁油,不赡养父母,不救弟弟,天打雷劈,苍天为我们讨公道

两个中年人佝偻在旁边,一边跟学校的保安纠缠,一边对看热闹的人大声呼喊。

“梁油是谁啊,还粮油呢”,学生们窃窃私语。

“是梁老师吗?”,“梁老师好像叫梁-优”

我额头上青筋在跳动,杨城跑了过来,他看到了我,拉着我的手就跑向校长室。

“站住,走廊上不准跑跳”,耳边传来教导主任的喊声。

“哇——,私奔吗?”,有学生吹着口哨。

“校长,你快让人把那两个人赶走,影响我们学校和小优的声誉”,杨城与我关系很好,他也多多少少知道我家里的情况。

“已经派人过去了,小梁啊,是找你的吧,你过去看看”,校长说道,“别耽误学生上课”。

“校长,怎么能让小优……”,杨城想阻拦我。

“阿城,没事的,我过去看看”,我整理了下衣服,坦然的走了出去。

眼前比同龄人苍老很多的中年男女,就是我的父亲、母亲,再朴实憨厚的长相也掩盖不了眉宇间的精明事故和算计。

他们吸不到大姐的血,为了他们的宝贝儿子,妄图吸干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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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奔向新生活的我再一次感叹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投生在这样的家庭。

我叫梁优,出生于山东的某个偏远农村。

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至少都有一个男丁,我家也是。

我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个小一岁的弟弟。

我的故事在芸芸众生中非常普通,但对于我来说成长的每一步都在抗争。

1990年,我5岁之前还叫梁三丫,我大姐叫梁红,二姐叫梁丹,到了我,因为还是丫头片子,父母连名字都不想取,每天三丫、三丫的叫着,反而是到了弟弟4岁的时候,父母特意花钱,找了邻村的高人算卦,给他取了非常有目的性的名字:梁功名。

“三丫,听说你弟弟叫功名,什么意思啊?”,常常跟我一起玩的小伙伴吸着鼻涕问道。

“公鸡打鸣吗?”

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听开始上学的大姐说是功业和名声的意思,古代是指什么大官,我具体也不清楚,但是应该不是梅花所说的公鸡打鸣。

“你还笑,叫三丫的好多,还不如我的梅花特殊呢”,梅花嘲笑道,其他小伙伴也拍手哈哈笑。

“就是,村东头有个叫李三丫的姐姐,西面还有个刘三丫……”

从来没有认为名字不好听的我,突然被说动了,我也想要个新名字。

我跑到了家,扯着妈妈的手说道,“妈妈我想要个新名字”。

我妈当时在烧火做饭,一把将我扒拉开,瘦小的我撞到了水缸上面,后背一阵生疼。

“死丫头去看看你弟弟,成天就知道出去玩,要什么名字,你不就叫三丫”,我妈看到我疼了,不安慰反而还不解气的踹了我一脚。

我哭哭啼啼的走到里屋,弟弟正在吃着糖果,口水都流出来了,馋的我也想吃,他看到后没搭理我,生怕我抢似的,几口就吞了下去。

才5岁的我已经知道,这家里面,最不能惹的就是弟弟,我要是敢抢他的糖,妈和爸非得揍死我不可。

我吞了吞口水,翻出了大姐的字典想给自己取个名字,可惜我不认识字,除了三和丫。

大姐10岁才上小学一年级,二姐已经8岁了还没上学,我们家里头也没有什么文化人,我只能求着爸妈。

“贱丫头,供你吃供你喝就不错了,作什么妖”,被我磨烦了,我妈又连连的踹了我几脚,看着大姐作业本上面歪歪扭扭的梁红两个字,我突然非常讨厌三丫这两字。

“吵吵什么,找打是不是”,我爸每晚从地里回来都会喝酒,喝完酒脾气非常差,随手拿着棍子就能向我们的头招呼,包括我妈,不过那时候她都会保护弟弟,我们姐妹三个只有躲藏的份。

他一出声,谁也不敢再说话了。

因为弟弟的出生,我们少挨了不少的打,爸爸疯起来连爷爷、奶奶都控制不住,当然那时候,爷爷会变本加厉的辱骂我妈和我们。在他们看来,生不出来儿子是我妈的罪,而我们女孩生来就是原罪。

在我挨了三天“二踢脚”和爸爸的巴掌和骂声以后,我学乖了,我穿过了村子,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去了邻村小舅舅家里,求了上了大学的他。

小舅舅很心疼我,他被我感动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这么大的坚持。他郑重的接受了我的请求,在爸爸、妈妈面前亲自给我取名梁优,反过来就是优良,好的意思,当然我爸妈可能只认为是粮油,在那个时候,粮油很是值钱的。

爸爸妈妈在文化人面前很是怯懦,同意给我上户口的时候用“梁优”这个名字,反正也不费什么劲,因为我还没上户口呢。

即使这样,我还是被揍了一顿,小小年纪就敢找靠山了,连带着两个姐姐也吃了巴掌,原因是没管好我,我们家爱搞“连坐”,尤其是在我弟弟上学的时候,我被牵连了很多次,他犯错,我挨打,他成绩不好,我挨打……

2.入学抗争

2.入学抗争

转眼间我8岁了,同村的梅花他们都开始准备入学的小书包、书本了,而我家却没有动静,二姐也艰难的上二年级了(10岁才上学),只有我还在家看护弟弟,尽管他只比我小一岁,我像是他的小保姆一样,必须跟着他,生怕爸妈的大宝贝受伤吃亏。

嘁,梁功名像个混世小魔王一样,成天招猫逗狗,人狗都嫌的,谁还能欺负他,他不欺负我们就不错了。

我们三姐妹从小就干活,喂鸡,上山割猪草,喂猪,收拾卫生,大姐还得洗衣服做饭,而只有弟弟像个小少爷一样无所事事,只要享受就好了,家里除了他和爸爸,我们都瘦小的像是营养不良。他倒是吃的肥的像个小猪。

饭桌前

“爸、妈,我该上学了”,我挑着爸爸还没喝醉,弟弟吃的小嘴流油,爸爸妈妈脸色比较和缓的时机说道。

“什么学?上什么学,在家干活看你弟弟”,妈妈一边哄喂着弟弟吃鸡腿,看都没看我说道。

盘子里就两个鸡腿,一个给了爸爸当下酒菜,另一个给了弟弟,尽管他已经把另一个肉菜里的肉挑干净吃了。

“我该上小学了”,我期望的看着妈妈的眼睛说道。

大姐低头紧忙扒着饭,吃着面前没有油水的菜,我们只能吃青菜,胆敢动了弟弟和爸爸的菜,筷子就会过来。

二姐放下了筷子,她不敢吃了,怕爸爸突然掀桌子。

“过几年再说,你弟弟还小,你上学了谁看护大宝”,妈妈皱着眉头,无所谓的说道。

我小心的用余光看着爸爸,他的脸已经喝红了,自顾的吃着,没有看我,也没有发话。

“可是梅花,小明他们已经要入学了,大宝也不小了”,我据理力争。

“臭妮,反了你了”,我妈站起来揪着我的耳朵将我提了起来,“不想吃饭就给我收拾厨房!”,然后就要提着我耳朵走。

“疼,妈,轻点,我耳朵要掉了”,我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哈哈,三丫的耳朵成驴耳朵了”,大宝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拍手笑道。

我气红了眼,瞪着大宝,说道,“你才是驴耳朵”。

结果“啪”的一声,我的脸瞬间就肿了。

“谁让你说大宝了?”,我妈双标的骂着我。

“哇——”,我委屈的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砰”的一声,饭桌被掀翻了,爸爸将空酒瓶摔到了地上,“都反天了,吵死了!”。

然后我看到他拿着扫炕的笤帚就要揍我们。

妈妈被挨了一下子,她拉着吓哭的大宝回到房间了。

二姐捂着头蹲在了墙角,大姐反应迅速,连忙拉着我们逃回了房间。

“三丫,上学的事情不急”,大姐安慰着哭的打嗝的我。

“我不要,我就要上学”,我小声吼道,捂着脸颊,嘶嘶的疼。

“大姐,我没吃饱”,二姐诺诺的说道。

我的肚子也咕噜的叫了一声

半夜大姐带着我和二姐偷偷在厨房中翻找妈妈藏起来的糖块,有满满一罐子的花花绿绿的糖,这些我们都没吃过,都是留给大宝的,最后,我们三个每人拿了一小块,拿多了怕被妈妈发现。

多年以后,尽管有了钱可以买各种糖果,但是味道总觉得没有那晚的甜,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吃到了糖,我的心情奇迹的变好了,可能也有着吃到了大宝专属的糖小小的报复心。

上学这事,我还是没有放弃,趁着还没开学,我偷偷的找了村长爷爷帮忙,当年也是村长爷爷看到我大姐、二姐到了年龄没上学才劝动爸妈的。心想如果不行,我再去找小舅舅,这回一定不用走两个小时了。

艳阳高照的一天

“兰花啊,你家怎么回事,孩子到了年龄总不送到学校上学,想让她们当文盲还是怎地?”,村长爷爷如我所愿的进到我家的院子。

我边喂鸡,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哎呦村长,丫头片子读什么书,认识几个字就行了,再大一点就嫁人了”,我妈正给大宝打扇子,那小肥猪午睡呢。

“这哪能成,国家九年义务教育,都是免费的,不用你们掏钱的事,国家政策好啊,你们还不领情,女娃子也得读书”,村长看了看我,说道。

我连忙点头

“你点什么头,给你弟弟扇风,别让蚊子咬了”,我妈打了我头一下,她总是那么没轻没重的,打的生疼。

“叮几个包又不能死”,我心里想着,不情愿的拿起了扇子。

“兰花啊,你家的大宝也快到年龄了吧”,看着大宝那肥腻的小身体,村长问道。

“嗯呢,明年就8岁了,一看就是学习的苗子,我儿子将来一定能成大官”,我妈仿佛看到大宝已经考上清华北大了一样。

“村长,三丫去上学了,我和她爸还要种地,谁看着大宝啊”

村长心想这村里重男轻女不少,也没像你家这么邪乎。“那让大宝也上学,跟三丫一起,反正提前一年也没事”,村长说道。

听到我能上学,我很高兴,一扇子就扇到了大宝的脸,小魔星醒来了。

“……,总之,下个星期开学,你带着三丫和大宝去报道,不用交钱”,村长留下话就走了。

我妈连连点头,听城里人说让孩子提前上学也很好,赢到什么起跑线什么的。

“三丫,你想抽死我,我告诉妈,让她打你”,房间里传来大宝尖锐的喊声。

“臭妮,这点事都干不好,我生你有什么用”,我妈的巴掌也过来了,只不过打到我的胳膊。

她搂着大宝,摸着他一点事都没有的脸,直呼心肝宝贝,疼死她了。

开学前,我妈高兴的上城里给大宝买了新款的书包、课本、文具盒等等,而我只有大姐留下来的铅笔头和二姐的破书包。

我一度认为大宝就是我的灾星,小时候从炕上摔下来,屁事没有,哭的像要死了一样,反而因为救他磕破胳膊的我没有得到丝毫安慰,还被骂了一顿。

然后上学还要跟他绑定在一起,当他的陪读。大宝的脑子我怀疑里面都是猪油,成绩差的要命,相反我的成绩很好,他的作业都是我帮他写的,不帮他写他就要告状,最后吃亏的还是我。

在学校期间,跟同学打架,他那身材还打不过人家,叫过来家长,大宝一点事没有,我却挨了一顿竹笋炒肉,我心里真想让那些同学再揍一顿他。

大姐初中没毕业就不念了,并不是成绩不好,而是爸妈死活不同意了,他们想要大姐赚钱养家,虽然是义务教育阶段学费全免,但是他们很重视大宝的学业,想要花钱给他补课,家里的钱就不够用了。

大姐去大城市打工以后,很少回家,过年也是,父母也不在意,只要每月的钱准时到账就行。

然后轮到了二姐,二姐也是没念到初三就辍学了。二姐性格有些腼腆,不像大姐敢走出去敢闯,也不像我脸皮厚。留在家里干干农活,17岁的时候她被父母逼着与邻村的老男人订了亲。

我除了找小舅舅、大姐,还找了村长爷爷,都没能阻止二姐嫁过去,那老男人比二姐大10岁,出了名的老光棍,就为了那几千块的彩礼钱,父母就要把二姐卖了。

“臭妮,再敢把家里的事情说出去,以后就别读书了”,我被爸爸抓着头发撞在了墙上。

脑子瞬间轰鸣了起来,粘稠的液体流到了脸上,“爸,二姐也可以出去打工赚钱”,我回瞪着那个平时少言寡语,喝醉以后喜欢打人的男人。

“她行吗,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不像大丫”,父亲不以为意。

“你要是还想读书,就给我老实点,好好给大宝补课”,说完又踹了我一脚回到炕上睡觉去了。

我摸着头上的伤口,看着躲在角落泪流满面唯唯诺诺的二姐,恨铁不成钢,“你哭什么,被打的是我,你怎么就不能出去打工了?”。

“算了,三丫,说不定,说不定嫁人了也很好”,这话她自己都没有自信。

“我可以摆脱这个家了,你要好好读书”,这是出嫁前,二姐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3.二姐死了

3.二姐死了

我二姐在结婚一年以后死了,当时我17岁,跳级上了高三,她死的时候才20岁,花一样的年轻女孩怎么就死了,我听到消息后震惊无比,双手颤抖,书都拿不住了。

二姐的葬礼很简单,从城里火葬场烧的骨灰被装在了廉价的土缸中,然后下葬,那个老男人连骨灰盒都不舍得买。

我看到了他,杀人凶手,苍老的跟我爸有一拼,哭着跪在我父母的面前,诉说他的无意。

我上前就一脚,将他踹到了一边,还想揍他,被我爸拦了下来,“三丫!书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他打死了我二姐”,我同样恶狠狠的瞪着父亲,看着心虚的老男人,我那母亲低下了头,大姐伤心的哭泣,而弟弟却在低头玩手机。

父亲沉默了,周围的亲戚也不敢说话。

“你还玩手机!”,我打掉了他的手机,然后打了他一巴掌。

大耳刮子同样也打在了我的脸上,是我母亲,这个二女儿被家暴打死,她屁都不敢放的女人,在我打她的宝贝儿子以后竟然像个被激怒的兽一样,打起了我。

真是可笑

二姐的葬礼在鸡飞狗跳中结束,父母收了那老男人10万块钱,算是平了这件事。

我气的想要拿刀砍他们,我二姐的命就值1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