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毒枭,我妈是卧底。
我妈身份暴露后,被我爸在地下室折磨了十年。
我偷偷地去看她,小声地叫她妈妈,她并不回应,只木然地看着我。
照顾我的阿姆立刻将我拉了出去:「叫她做什么,她杀你爸、杀你伯伯叔叔们,还差点杀了你。」
可我依然觉得,她是好人。
1
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妈妈,直到我十岁生日的那天,喝醉了酒的小东叔告诉我一直被关在别墅地下室的女人就是我亲妈。
他说我妈是警方的卧底,当年我爷爷还没死的时候,她就卧底进来了。
我爸那时也才二十岁,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一颗心都恨不得掏给她,连爷爷的话都不听。
后来她把收集到的情报传了出去,我们家被警察包围。
我爷爷、奶奶和二伯父、三伯父被当场打死,婶婶、哥哥、姐姐们都被抓走,园子也被烧了,只剩下我大伯带着我爸、我妈和几个亲信逃到了这里。
后来大伯和我爸查内鬼,发现我妈竟然是卧底。
本来我爸当场就要杀了我妈的,可我妈那天正好被检查出怀孕,我大伯说咱们庄家已经人丁凋零,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万一是个男孩呢。
我妈这才活了下来。
但是她并不想活,也不想生下我,好几次自杀但都被发现又抢救过来。
再后来我出生了,我是女孩,不是大伯想要的能够延续香火的男孩。
大伯准备把我和我妈一起溺死,但那天他心脏病发作死了,我爸接管了所有的一切。
不过大伯死后我爸也没杀我们,他找来曾经照顾我堂哥、堂姐长大的阿姆来养育我,我妈则被他关进地下室。
这一关,就是十年。
「妙妙,你就是个克星,专克你们庄家。」小东叔醉醺醺地数落我,说完伸手就往我脖子上掐。
我吓得立刻往客厅跑,我想小东叔一定是喝醉了,并不是想杀我,毕竟他平时对我还挺好的。
客厅里我爸正在打电话,看到我慌张地跑进来也当作没看见。
我已经习惯了我爸对我的无视,就比如今天是我生日,他也不知道,没有蛋糕、没有蜡烛,家里和往常一样静悄悄的。
我回到我的房间,从窗户里看向别墅的车库,那里就是地下室的入口。
从我记事起,我就每天见阿姆端着饭菜从那里下去。
有时也会在漆黑的夜里看见我爸进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出来。
2
我想要去地下室,我想见见我的妈妈,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生日愿望。
地下室是禁区,除了我爸和阿姆,谁都不能随意进去,包括我。
阿姆在送饭进去的时候,我悄悄跟在她身后,然后找了个地方先躲好,等她走了,我才向那扇门走近。
门是格栅铁门,一眼就能把房间看到底。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纤细的女子,灯光有些昏暗,我看不清她的容貌。
我走到门边才发现她很漂亮,眉目间温温柔柔的,像我看过的中国古装电视剧里的仙女。
小东叔曾说她是大大大坏蛋,我以为她一定长得很可怕,可她却生得这样好看。
「妈妈。」我情不自禁地叫她,很小的声音,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见。
她没有动,安静地坐在那里,木然地看着我。
我想她大概是没听见,于是我又大一点声音地叫了一遍,可阿姆却来了。
阿姆一把将我扯了过去,狠狠打了我两耳光:「叫她做什么,她杀你爸、杀你爷爷、奶奶、伯伯、叔叔,还差点杀了你。」
阿姆打得我好疼,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也好疼,疼得呜咽地哭了起来。
我妈依旧没动,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阿姆拽着我出去,离开的时候我看到我妈两只脚踝上绑着和我手臂差不多粗的铁链子,而且她的肚子也有些大。
3
阿姆将我拉到我爸的办公室,向他告状我跑到了地下室,并建议我爸把我狠狠打一顿,让我长点记性。
我吓得瑟瑟发抖,眼泪鼻涕都往下掉。
但我爸并没有打我,其实这么多年他从未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但我就是怕他。
我见过他打人,也见过他杀人,闷不作声地下狠手,一直到那人不再动弹。
他其实也长得很好看,每次出去都会有很多姐姐、阿姨围着他,她们还会送我很多漂亮的东西,希望我能在我爸面前多提提她们的名字。
可她们不知道,我连话都不怎么敢和我爸说。
「周嫂,我自会管教。」我爸只说了这一句,阿姆就慌忙地出去了。
我爸坐在书桌后看着我被阿姆打过的脸,并没有管教我,而是问我:「为什么去那里?」
我哆哆嗦嗦地回道:「今天我生日,我想妈妈。」
我爸冷冷地盯着我,这眼神我见过,他每次要杀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但最后他眼中的寒意渐渐消退,走到我身边:「我带你去见她。」
4
我紧张地跟着我爸又去了地下室。
我妈还是以刚才那个姿势坐在床上,直到我爸用手指划了一下铁门,发出一声脆响,我妈眼睛才动了动。
我爸将我推到我妈面前,轻笑道:「这是我们的女儿,一直以来骗了你,她没死。」
他的笑声让我有些害怕,也让我妈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可我妈依旧没有看我,她偏过头,闭上眼睛。
我爸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向我:「你看,她长得多像你,我现在已经请人在教她普通话,年后我会让人送她去你的家乡,去你家人坟上看一看,毕竟她身上也流着你们林家的血,也算认祖归宗。」
我妈听了这句话后突然激动起来,狠狠咬住我爸的手,鲜血顺着我爸的手指流了下来。
可我爸好像不怕疼,他任凭我妈咬着,另一只手放在我妈隆起的肚子上:「等这个生下来,我养大了再送过去,隔几年就送一个过去,你们林家列祖列宗会感谢我的。」
我这才知道我妈怀孕了,我可能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
我妈用膝盖狠狠地撞向我爸,但我爸一下子就按住她,我妈用力挣扎,可怎么都挣脱不了我爸。
「妙妙,你先回房间。」我爸冷冷地说道。
我不想走,我怕我爸打我妈,那些让我爸受过伤的人,最后都被我爸打死了。
虽然这只是我第二次见我妈,虽然我妈看起来好像并不喜欢我,可我不想她被打。
她这样瘦弱,我爸会两下就把她打死的。
「爸爸,不要打妈妈。」我哭着说道。
我爸的手指摩挲着我妈唇上的血,脸上是刚才那可怕的笑,「我不打她。」
但我不相信,我跑出去想找人救我妈。
我找了阿姆,找了小东叔,找了司机和佣人,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
他们甚至还把我关在房间里不让我出去,我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车库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爸终于走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阿姆拿了食物和干净的衣服去了地下室,我松了一口气,这表示我妈还活着。
我爸去给大伯的牌位上了香,我在门口等着他。
他出来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问道:「爸爸,这里这么多房间,可以让妈妈上来住吗?」
地下室太暗了,而且一点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叫人害怕。
我爸说:「她不配。」
5
后来几天我想再去看我妈,但是阿姆将我看得很紧,我根本没有机会。
我爸给我请了一个家庭教师教我普通话。
虽然我已经十岁,但我从未上过学,也从未离开过这一片,我每天就是在别墅周围跑来跑去,有时候看蚂蚁搬家,有时候上树掏鸟蛋。
不过我认识一些字,是看电视剧的时候跟着学的。
不过我也不能经常看电视,只能阿姆看剧打发时间的时候,我才能跟着看一点。
家庭教师是一个笑起来有酒窝的年轻女孩子,她让我叫她何老师。
可我并不想学普通话,我不想被送去什么林家,我想留在爸爸妈妈身边。
或者,他们和我一起去。
所以我故意不好好学,何老师也不生气,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教我。
「妙妙,你大名叫什么?」何老师问我。
我回道:「什么是大名?」
何老师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然后解释道:「大名就是你真正的名字,比如何老师我叫何韵,你爸爸叫庄丞,你阿姆叫周金芳。」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这样的名字,大家一直叫我妙妙,从没叫过我别的名字。
不过我倒是从何老师这里知道了我爸叫庄丞,那我妈呢,我妈妈叫什么名字?
何老师问从门外经过的阿姆:「周阿姨,妙妙大名叫什么啊?」
阿姆脚都没停一下:「她不需要那样的名字。」
何老师愣住了,然后摸了摸我的头,还给了我一颗糖,她说这个糖叫大白兔,小孩子吃了会幸福的。
我将糖放在嘴里,眼睛睁得大大的,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比我在河边摘的甜果子还要好吃。
原来,这就是幸福啊。
何老师说只要我好好学说普通话,她就每天给我一颗糖。
我犹犹豫豫了一番还是答应了,因为我想要糖果,想和爸爸妈妈一起吃。
6
我爸来检查我普通话,我在他面前背了一首诗,是何老师很喜欢的,叫《相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口齿还有些不清楚,背得磕磕绊绊,好几个字都还发音不准。
何老师帮我说话:「妙妙已经很聪明了,还不到十天就能用一种全新的语言背诗,很优秀的。」
我爸点了点头:「是还不错,诗也选得不错。」
何老师突然就红了脸,有些羞赧地带着我走出办公室。
到了晚上,我爸让我跟他去地下室。
我欢欣雀跃,我终于又可以见到妈妈了,我穿上我最漂亮的小裙子,将何老师给的糖装进口袋,蹦蹦跳跳地跟着我爸去。
我妈这次是躺着的,背对着我们,脚上的链子没了,脚踝上两道血痕,是被磨伤的。
「妙妙,把今天的诗背给你妈听。」我爸在床边坐下,拿出药膏抹在我妈的伤口上。
我手里紧紧握着糖,很认真地背着《相思》。
背完一遍,我爸又让重复背。
我刚背了几句,我妈突然坐起来用力地捂住我的嘴,声音痛苦:「不要再背了。」
她的手很凉,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心里有些难受,默默地低下头。
「怎么,这诗不好吗?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我爸问她。
我妈缓缓放下捂着我的手,颓然地说道:「你究竟要我怎样?」
我爸将带来的饭菜喂到我妈嘴边:「你好好吃饭,好好活着,我就让那个人也活着。」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不是我们别墅里的人。
我妈默默地流泪,但还是张嘴吃了我爸喂的饭,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吃。
「妙妙,你回房间去。」我妈吃完东西后,我爸又让我走。
我不想走,我想和妈妈说说话,想给她吃糖,想让她看我用草编的小蝴蝶。
但我爸的话我不敢不听,我只能一步三挪地出去。
快走到地面的时候,我想起糖还没给我妈,我又转身回去,却看见可怕的一幕。
我看见我爸抱着我妈在咬,把我妈的脖子都快咬流血了。
而我妈无力地仰着头,像是已经死了。
7
我向房间冲去,可身体却腾空而起,是阿姆抱住了我,还死死地捂住我的嘴。
阿姆力气很大,我怎么挣扎都没用,只能被她抱回房间。
「阿姆,我爸要咬死我妈妈了,你快去救人。」我哭着说道。
阿姆又给了我两耳光,打得我晕头转向,「她要真被你爸弄死了才好。」
等我从眩晕中缓过来,阿姆已经把门反锁,我只能趴在窗户上掉眼泪。
我爸那么凶,我今天可能要没妈妈了。
好在过了一段时间我爸出来了,阿姆拿着新的床单、被套和衣服下去。
我回到床上裹进被子里,身体一直在抖。
我一点也不喜欢爸爸妈妈这样,我好羡慕别墅边村子里的那些小孩,他们的爸爸妈妈都是开开心心的,从不打架。
当天晚上我发烧了,浑身滚烫,阿姆给我喂了药,苦得我都吐了出来。
「谁让你吐的,咽下去。」阿姆的巴掌又打过来。
「周嫂。」我爸突然来了,阿姆立刻站了起来,巴掌总算没落到我身上。
我爸捏住我的鼻子把药灌下去,摸了摸我被阿姆打肿的脸:「周嫂,我说过我的孩子我会自己管教,你是没听见吗?」
阿姆讪讪:「这丫头很不听话,小丞你又经常不在家,当时不管,后面很难管的,我当年跟着夫人时……」
啪的一声,一直跟在我爸身边的阿飞重重打了阿姆一耳光,显然这是我爸提前吩咐过的。
阿姆又惊又怕地站在那里。
我爸头也不抬地问她:「疼吗?」
阿姆捂着脸:「疼」。
我爸点了点头:「事不过三。」
「是。」阿姆慌忙走了,我爸让其他的佣人来照顾我。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我爸,他好像是关心我的,可平时为什么又不理我呢,为什么不让我读书呢,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字呢?
我不想叫妙妙,这个名字好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可我明明是有家的。
8
我的感冒反复了好几天,一个星期后才算康复,何老师也来了,还给我带了一个毛绒兔子玩偶。
这是我的第一个玩偶,我开心地去哪儿都抱着。
何老师也给我爸买了礼物,是一种叫龙井的茶,她说这是她家乡的雨前茶,是她亲手采摘的。
我看着何老师,感觉她现在和以前围在我爸身边的那些姐姐、阿姨很像,这样的茶,那些姐姐阿姨也送过,可我爸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谢谢,我不喝茶。」我爸果然也没要。
何老师捧着茶问道:「那庄先生您喜欢喝什么?」
「白开水。」
我爸撒谎了,他明明喜欢决明子煮的茶,小东叔说这茶对眼睛好,还说我妈当年就是用这些小恩小惠让我爸感动的。
但我不喜欢,这茶好苦,不知道我爸是怎么喝得下去的。
上课的时候,何老师小声问我:「妙妙,你爸爸现在有女朋友吗?」
我摇了摇头,我爸爸没有女朋友,他只有我妈妈。
「那你喜欢何老师吗?」她又问我。
我回答喜欢,她送我糖,送我玩偶,我真的很喜欢她。
何老师眼睛里都是笑意,她肯定也很喜欢我。
我看向窗外车库那边,自从我感冒到现在,就一直没有见过妈妈,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下午何老师走后我坐在花园的台阶上读书,小兔子就放在我的身边,阿姆远远地看着我。
自从上次我爸打她后,她就再也没凶我打我了,但她看我的眼神还是凶凶的。
小东叔不喝酒的时候和我说,我是缅都的公主,就算不受宠爱,但公主就是公主,血液里流淌的就是尊贵,让我谁都不要怕,因为我爸爸是缅都最最最厉害的人。
我看了看被我弄脏的裙子,我并不想当什么公主,我只想自由自在地玩,如果能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出这片天地就更好了。
9
我爸很晚才回来,而且叔叔们也都跟着来了,院子里停着黑压压一片的车。
虽然来的人很多,但大家都很安静,像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我站在窗边偷偷往外看,我爸满脸冷厉地站在车边,一个浑身是血的叔叔被阿龙叔从车上拖了下来,一群人往别墅后那排小房子去了。
那排小房子是我不敢靠近的地方,我在那里见过我爸和叔叔们打人,那里还有水笼子,有碎肉机,有蛇,有毒虫,还有几只总是流口水的大狗。
我不喜欢爸爸这样带人回来,也不喜欢他和叔叔们打人。
因为被打真的好疼好疼,阿姆打我的时候,我能疼好久,更别说那些被铁棍钢管打的人。
我一夜都没怎么好好睡,偶尔睡着的时候却又被噩梦惊醒。
早上我和我爸一起吃早餐,他看起来心情不好。
一般而言抓到昨天那样的叔叔的第二天他都会神清气爽,但是现在他却沉着脸,饭菜一口没动。
我想是因为昨天那个被带回来的叔叔让他这样。
最后我爸去了地下室,我的心都揪了起来,他要是再咬我妈出气怎么办。
我像只热锅上的小蚂蚁在卧室里转来转去,后来我爸终于出来了,嘴破了,在流血,但他竟然心情不错,而且还主动让我去见我妈。
我高兴坏了,立刻抱着我的玩偶兔子,拿着我攒的糖,欢天喜地地向地下室跑去。
到了我妈房间门口,我却呆住了。
房间里一片凌乱,我妈半跪在床边,衣衫碎了,嘴上也有血。
她看到我后缓缓地扶着床站起来,我忙跑过去扶着她坐下,同时看看她的脖子有没有被我爸咬破。
好在脖子上虽有一些牙印,但没有伤口,我爸总算是手下……哦不对,是嘴下留情。
我妈这次竟然也和我说话了,她问我:「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真好听,像是别墅附近那条缓缓流淌的溪流,每个字里都带着温柔和阳光。
我好开心她和我说话,立刻将兔子放在她手里:「爸爸说可以来看妈妈。妈妈,这是小何老师送的,摸起来可舒服了,糖也是她给的,妈妈你吃,好甜好甜的。」
我又献宝似的剥了糖喂给她,结果碰到她的伤口,疼得她抖了一下。
她用纸巾按着嘴上的伤口,拿过一件外衣遮在身上,怔怔地看着我,却又不说话了。
于是我开始找话题,我说我爸平常不咬人的,不知道为什么却咬了妈妈你,可能是他正好那时候牙疼,因为我牙疼的时候就想咬东西。
我妈沉默不语。
我又问她肚子里的小宝宝什么时候出生,是弟弟还是妹妹,我说我会好好照顾他们,会带着他们一起玩。
她还是不说话,眼中甚至还有着厌恶。
我想起阿姆之前说的,她怀着我的时候也不喜欢我,好多次想要把我杀死在肚子里,如果不是我爸让医生、护士二十四小时看着,我真的就出生不了。
可这里没有医生护士看着,是什么让我妈没有伤害肚子里的孩子呢?
我有些没底气和她说话了,可又忍不住:「妈妈,你给我取个大名吧,我不想一直叫妙妙,像只小狗。」
我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真漂亮,像小蝴蝶一样,「他……没给你取名字?」
我想她说的他,应该是指我爸爸。
「没有,爸爸也不让我去学校,可我听说学校很好玩,有很多小伙伴,我想读书,但小何老师说读书就要有大名。」
我妈说:「让他给你取吧。」
我有些失落,我的爸爸妈妈对我的名字都不在意,我还是得叫妙妙。
过了一会儿我妈轻声问我:「昨天,是不是有什么人来了?」
我诧异地看着她,她怎么知道的,这个房间明明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哦对,应该是我爸刚才告诉她的。
「嗯,一个叔叔。」我实话实说。
「他……死了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妈靠在床上闭上眼睛,我感觉她好像很伤心,我好想抱抱她。
但是阿姆来接我了,我得上去。
走到铁门的时候,我回头看她,她的脸上有眼泪滑下。
回到别墅后,我爸正在打高尔夫,阿龙叔站在一旁和我爸说话。
既然他们都在这里,那我可以去小屋看看,看看那个叔叔是活着还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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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他对妈妈很重要,我不想妈妈伤心。
我猫着身子轻车熟路地从灌木丛里穿过去,小屋那边有几个人守着,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但我会用排除法,水笼子里没人,碎肉机里没肉,蛇窝里没尸体,狗窝里没骨头。
所以,那个叔叔还活着。
我又等了一会儿,看守的人提着一桶水打开小屋的门,昨晚那个叔叔被吊在房梁上,一桶水泼上去后他动了动。
然后他看到了我。
虽然我们隔着一定的距离,但我感觉他看到我后是有一种惊讶和悲伤的。
和我妈妈的一样。
10
我又从灌木丛里猫回去,因为心脏沉沉的,没看好路,我一下子摔到了沟里,手和膝盖都磕出了血。
回到别墅后我原本打算偷偷溜进房间的,但是被我爸看见了。
「怎么摔了?」他皱着眉问我,佣人赶紧拿药过来。
我支支吾吾:「刚才追……追蝴蝶,没有看路,摔沟里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我爸面前撒谎,我心脏跳得好快,我怕被我爸看出来。
我爸向我招了招手,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摘掉我身上的草叶和木籽,轻声道:「都十岁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调皮,怎么一点都不见长大。」
我怔怔地看着他,原来他还记得我小时候。
可是,十岁也依旧是小孩子啊,当然可以调皮。
佣人们帮我洗了澡,抹了药,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我被我爸带到我妈那。
我正愁怎么把叔叔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妈妈呢,没想到我爸会这么快带我见我妈。
我妈没有哭了,她安静地坐在那里。
房间里已经收拾干净,床单、被套都换成了漂亮的小雏菊图案的,我妈也穿上了一件漂亮的红裙子,衬得她皮肤白得像瓷。
然后我才看到桌上还有一个蛋糕和一瓶红酒,咦,今天谁生日?
我咽了咽口水,我可太喜欢吃蛋糕了,可是我生日从不庆祝,只有小东叔有时候会偷偷地给我一小块。
因为我的生日,是大伯的忌日。
我倒也不在意庆祝不庆祝的,只希望这一天爸爸妈妈能对我说一句:妙妙又长大了一岁啦。
我爸什么话都没说,切了蛋糕给我,我端着盘子满足地吃着奶油。
他拿出两个杯子倒上红酒,一杯塞到我妈手里,他自己拿了一杯和我妈的酒杯碰了一下:「祝我三十二岁生日快乐,也庆祝我们相识十二周年。」
我被蛋糕噎了一下,原来今天是我爸生日。
是了,不但我不过生日,我爸也不过。
但也可能他偷偷和妈妈过,只是不告诉我们。
我妈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又颤抖着。
我爸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将红酒杯晃了晃,笑道:「怎么,不祝我生日快乐么?」
「生日快乐。」我妈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那我生日礼物呢?」我爸又问。
我疑惑我爸怎么突然变笨了,他把我妈关在这里,我妈怎么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我妈让我去门口吃蛋糕,我听话地蹲在门口,偷偷地往里面瞧。
然后就看到我妈站起来走到我爸前面,低头在我爸的嘴上碰了一下。
我爸虽然嘴上还带着笑,但是眼睛一点笑意都没有,而且他的睫毛也在抖。
「就这么?」我爸不满意。
我妈又低头碰了一下我爸的唇,只是这次时间长一点。
我爸这次不说话了,他好像喜欢妈妈这样,可又好像不喜欢,因为他把妈妈推开了。
他好像还有好多话想说,可又一个人走了,蛋糕也没吃,酒也只喝了一点点。
我爸走后,我妈还站在那里,失魂落魄的。
我走进去拉了拉妈妈的手:「妈妈,那个叔叔还活着,我今天看到他啦。」
我妈回过神,眼睛里有了点点光芒:「还活着?」
「嗯。」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去叔叔那边难道不会被发现吗?」她又问道。
我骄傲地说道:「不会的,这里我可熟了,我要是躲起来,连那几只大黑狗都找不到我。」
我妈摸了摸我的脸,将我嘴角的奶油擦干净,她的手真温柔啊,我好想抱住她在她怀里睡一觉。
我正想着呢,我妈就抱住了我,在我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妙妙,等晚上你爸来我这里的时候,你偷偷去给那个叔叔开门,等叔叔走了,妈妈就给你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再和爸爸说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好是好,但是爸爸会生气吧。」我有些担心,今天是爸爸生日,我不想爸爸生气。
我妈回道:「有妈妈在呢,不会让他生你气的。」
我想了想,的确是这样,这些年每次爸爸生气就会来妈妈这里,再回去的时候就不生气了,连阿姆都说爸爸的魂被妈妈勾走了,回不来了。
我答应了我妈,就算爸爸生气,但只要能上学,我挨打也不怕。
上楼的时候,我看到我爸在书房坐着。
他这段时间不怎么离开别墅,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待着。
我想着还没送他礼物呢,于是拿着小何老师给的糖放在他面前:「爸爸,生日快乐。」
然后,在他脸上吧唧碰了一下:「这也是礼物。」
我爸也摸了摸我的脸:「这样的礼物不要给别人,尤其是不能随便给别的男人。」
「为什么?」我疑惑。
我爸回道:「第一,你是女孩子,不能随便亲别人;第二……」他顿了顿,「它有时候会要一个男人的命。」
我不明白,妈妈也对他这样做了呀,还做了两次,可他的命还在呀。
11
到了晚上,我爸真去了我妈那。
我看着他下去后,立刻按照我妈说的跑去了小屋,大狗听见我的脚步全都站了起来,我将我藏的肉包子扔给它们,它们不吃,但也没有乱叫。
我扔了一个石头到前面的草丛,看守小屋的两个叔叔立刻过去查看,我则溜过去将门打开一条缝。
一切都很顺利。
那个叔叔已经被放下来了,正躺在地上,手也被绑在柱子上。
他这样肯定走不了,他走不了,妈妈就没办法和爸爸还有我一起生活,于是我拿出随身的小刀将他的绳子割开。
「你是林溪的女儿?」叔叔嘶哑着声音问我。
他竟然一眼就看出我是妈妈的女儿,现在的人都这样厉害吗?
「你快走吧,远远的,再也不要被我爸爸抓到了。」我将他扶了起来。
但他不愿走:「我走不了了,而且我走了,你和你妈妈会死的,小丫头你很聪明勇敢,你回去告诉你妈妈,我们从未忘记过她,终有一天她会重见自由。」
我觉得他好啰嗦啊,换了是我,说这几句话的工夫我都跑出很远很远啦。
我推着他往外走,却看见他一只裤腿空空的。
原来他说走不了是真的,他的一只腿没啦。
门这时候被推开,一道强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我用手挡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到我爸带着叔叔们站在门外,全都冷冰冰地看着我。
糟了,还是被发现了。
可他怎么发现的呢,我可是藏得很好的啊?
我和叔叔被带回了别墅,我妈也被带出了地下室,她还是穿着白天的那身红裙,裙角在夜风中轻轻卷动。
阿龙叔狠狠打了我一巴掌:「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被打得摔倒在地,但我不服气地爬了起来,我才不是吃里扒外,我是想让爸爸和妈妈在一起,想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像村子里的那些人一样生活。
叔叔被阿飞用枪指着头跪在地上,但他一点都不怕,他背挺得笔直,比竹子还要直。
他看着我妈妈,眼中都是高兴。
我妈看了看叔叔的半条腿,走到我爸面前捧着肚子缓缓跪下:「都是我的主意,妙妙什么都不懂,我们死后你放她走吧,去林家也好,送孤儿院也好,让她乞讨也好,放过她,她毕竟是你的骨血。」
我们死后?
她和谁要一起死?
我有些害怕了,妈妈不是说爸爸生气她可以安抚好吗?为什么她要这样说?她为什么要骗我?
我爸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的骨血……哈哈哈……和你一起再次背叛了我。」
我妈抬头看着他,字字有力:「我和你从来不是一个阵营,何来背叛。」
阿龙叔气得要开枪:「好吃好喝地供了你这么多年,早就该杀了你。」
小东叔忙将他拉开,顺手也把我拉到一边。
我爸捏着我妈的下巴,捏得我妈的脸都变形了,「死很容易,活着才难,你知道的。」
他拿起铁棍一下又一下打在叔叔的身上,叔叔笔直的身体渐渐折了下去,他流了好多好多血。
我妈想用身体护住叔叔,但被阿姆狠狠按住。
叔叔倒下去,我爸也停了手,他让医生给叔叔治疗,不要让他死了,然后每天砍一个身体部位拿过来送给我妈。
我妈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被阿姆拖回地下室。
至于我,我被关进了房间,窗户和门都被封死。
12
昏暗的房间里,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能从佣人的议论里知道叔叔那天去小屋的时候突然自己跳进了蛇窝,被毒蛇咬死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问我的小兔子:「蛇那么可怕,他怎么不害怕呀。」
小兔子只是微笑地看着我,它不会说话。
别墅里开始有年轻女人的娇笑声,我从窗户缝里看去,我爸喝着她们喂的酒,吃着她们喂的葡萄,很是开心。
阿姆也很开心:「早就该这样了,我们家阿丞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阿龙叔也心满意足:「明年这个时候家里孩子就多了,九泉之下我也能给大哥一个交代了。」
阿姆又叹了一声:「但那女人不死我还是不放心,万一她生个男孩怎么办?」
阿龙叔说:「最好是儿子,否则……」
「还有这个死丫头片子,阿丞也不要她了,留着她浪费粮食。」阿姆看向我的门口,眼睛都是怨毒。
我下意识地后退,现在的阿姆好可怕,比她打我的时候还要可怕。
她说我爸不要我了,可我还在家里呢,又没被丢马路上去做个小乞丐。
晚上我吃了东西后有些不舒服,睡了一会儿被肚子疼醒,我从未受过这样的疼,好像有刀在我肚子里绞一样。
我想要叫人,可张口就吐了一口血。
我吓坏了,我身体可好了,小东叔说我身体棒得像一只小牛,可我却吐血了。
没人发现我在吐血,我艰难地下床,可肚子疼得走不动,这样疼下去我会死的。
意识模糊之前,我用尽全部力气将小何阿姨送我的铅笔筒向窗户砸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在妈妈的房间里,手上打着点滴,原本的格栅铁门换成了实铁板,整个房间密不透风。
「妈妈,我怎么了?」我问她。
我妈用毛巾擦了擦我的脸:「你中毒了。」
「是爸爸要杀我吗?」
我妈摇了摇头:「是你阿姆。」
原来是阿姆,我松了一口气,还有些开心。
开心不是我爸要杀我,开心我因祸得福地和妈妈在一起了,而且她还给我擦脸。
我看向我妈,短短几天她瘦了好多,显得肚子更大了。
我想起阿龙叔的话,有些担心:「妈妈,这个小宝宝还要多久出生啊?」
「还有四个多月。」我妈平静地说着,眼中没有上次的厌恶,但也没有光芒,像是一潭不动的水。
我伸手摸了摸,有什么东西在我妈肚子里动,我妈说这是小宝宝的手脚。
「那他比我还调皮。」
我摸了一会儿,小宝宝不动了,我又问我妈:「妈妈,那天爸爸明明在你这里啊,怎么又去了小屋,我已经跑得很快很快了,怎么还是让他发现了?」
我妈回道:「他一直很聪明,他什么都知道,我们瞒不过他。」
「可你不是说你可以让爸爸不生气吗,为什么他这次比以往都生气?」我不解。
我妈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回道:「你还小,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
13
我和妈妈一起待了很久,也不知道白天黑夜。
期间有医生进来给我打针,据说是解毒剂,针打得我好疼,疼得我龇牙咧嘴。
然后他们也会给妈妈打针,打完之后我妈就会睡觉,能睡好长时间。
我就躺在我妈身边一起睡,我不做噩梦了,睡得四仰八叉,有时候还会踢到我妈。
有一次我感觉身边有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看见是我爸。
他俯身将我妈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手指将我妈皱着的眉头轻轻抚平,但我妈没有醒。
他没有刮胡子,身上都是血,他受伤了。
我很少见到他受伤,为数不多的几次是被我妈咬的。
小东叔说他可厉害了,会打架,会用刀,枪法也好,尤其是头脑很聪明,当年我大伯能在缅都扎根有一半是我爸的功劳。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懵懵地看着他。
「还疼吗?」他问我。
我点了点头,肚子不疼了,就是打针疼。
「疼也忍着,人生的路上比这疼的事更多。」他说完抱着我妈往外走,让我也跟上。
我立刻跳下床,到了地面看到眼前的场景后我怔住了。
别墅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到处是尸体,叔叔们拿着武器在四处警戒,看来这里发生了一场恶战,而我和我妈什么都没听见。
我爸把我妈放上车,一把将我也提了上去。
车很快启动,可我的小兔子还在别墅里。
「爸爸,我的兔子没带上。」我着急地说道。
「以后再给你买。」我爸没有让停车。
我趴在后窗上看着我的小兔子越来越远,我感觉我再也不会见到它了。
14
新家是市中心的一栋高楼,我们住在顶层,可以俯瞰整个缅都,楼顶上还停着一架直升飞机。
小东叔之前说我爸有直升飞机,可以带着我们去机场,机场还有私人飞机,能直接飞往国外。
他还说国外也有我们的家,很大很漂亮,家门口还有大海,是我爸亲自挑选的。
我怔怔地看着这架直升飞机,爸爸之前说年后就要送我去妈妈的家乡,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月,我希望时间能慢一点。
我回到房间,我妈已经醒了,她站在大大的玻璃窗前,夕阳橘色的光洒在她的身上。
她向太阳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说:「怎么感觉太阳没以前亮了,灰蒙蒙的。」
我看向太阳,虽然是夕阳,但还是很亮啊。
我回过头,看见我爸站在我们身后,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妙妙,出去吃东西。」我爸又把我往外赶。
我听话地出去,但没有去吃东西,我躲在门口,我想知道每次我爸把我赶走后都在干吗。
我爸走了过去,站在我妈身后,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被拉得很长。
我爸抱住我妈,下巴搁在我妈肩膀上,我妈一动不动的,像今天路过商店时看到的精致人偶。
他们站了很久很久,我看得肚子都饿了,我终于知道我爸以前让我走后原来仅仅是抱抱我妈。
嗨,让我白担心了那么多次。
晚上我认床睡不着,爬上停机坪看这个城市。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别墅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夜风吹得很舒服,城市里灯红酒绿是我从未见过的热闹。
可是当我抬头看向天空,却再也看不到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