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明,今年68岁,身体还算硬朗。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晚年有女儿陪伴,所以当女儿提出要我去她那里养老时,我欣然同意了。
女儿已嫁到上海好几年,我跟老伴在老家一直自己生活。去年老伴离世,我独居在故乡的老房子里特别孤单。每逢节日,看着电视里大家其乐融融,我的心里就像堵着块石头一样。
女儿知道我的想法后,二话不说就让我搬去她家和他们一起生活。“爸,您老了,还是一个人住多没意思啊。来我们这儿吧,咱们一家人团聚着,我好好伺候您。”女儿的话让我特别感动。
于是,在女婿李晓东的帮助下,我很快就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开往上海的高铁。
“爸,您辛苦啦!这就到家了。”下了高铁,女儿夏天满面笑容地迎接我。
“爸爸!”8岁的小孙女嘉嘉甜甜地喊着,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我的心头隐隐发热,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全家人其乐融融的感觉了。
到了女儿家,我发现房子很宽敞明亮,布置得干净温馨。“爸,您看您的卧室。采光很好吧?”女儿把我带到房间里,一件件指给我看,“这是新买的床垫很柔软,这个衣柜放您的衣物正好。洗手间也装修过了,还加装了扶手,方便您。”
我赞叹道:“好嘞好嘞,女儿辛苦啦,我住这里正合适。”
晚上女婿下班回来,帮我把几件大箱子搬上楼。吃过饭我们坐在客厅里聊天。
“爸,您喜欢什么菜,告诉夏天,天天做给您吃。”李晓东笑呵呵地说。
“我啥菜都吃,女儿炖点咸菜生菜豆角都行。”我知道年轻人不太吃素,便不好提太多要求。
“行啊爸,我明天去买点适合您的菜回来。”女儿立刻说。
“我没事,你们做自己平常吃的就好,不用改变习惯。”我怕女儿太操劳。
“那怎么成,您能来真是太好了。改改习惯也不算事,您就是老大,安您所好最重要!”李晓东态度很诚恳。
我听了心里很受用,难得女婿这么孝顺体贴。
我仔细一看,这个位置明明就是我的房间门口啊。这冰箱是从哪里滚来的?
“哎哟,爸您起来啦!”
就听见李晓东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正想叫您呢。”
我回过头,女婿脸上尽是堆笑:“爸,我把冰箱搬到您房间门口了,以后您要吃东西,拉开冰箱就有了,多方便!”
我一头雾水地问:“为啥要把冰箱搬我房间?客厅里不是正好吗,你这一大家子人的菜不就难拿到了?”
“您就别操心我们了。”李晓东摆摆手,“我特地选了一台双开门大冰箱,开门角度大,您别担心够不着。最主要的是方便您,不用上下楼梯才能拿食物。”
我还没反应过来,李晓东已经招呼我到饭桌上吃早饭去了。女儿也在一边附和,让我赶紧吃饭才重要。
吃过早饭,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发呆。冰箱就那么直挺挺地杵在我的门口,我要是想出房间,得从冰箱旁边侧身钻过去。也不知道李晓东是从哪里得来这么个主意,我还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不一会,李晓东上楼来看我。“爸,冰箱位置您看着还习惯吧?要是冷气出口对着您,我现在让人转过去。”
“李晓东啊,”我实在忍不住了,“你说实话,把冰箱搬我房门口,就是为了方便我吃东西?”
“这还用说嘛!”李晓东胸有成竹地说:“我也是从自己老丈人身上得到启发的。现在年纪大了,来来回回上下楼梯不方便。我就想干脆把大冰箱移过来,吃什么随手可拿,不是很妥当吗?”
我皱着眉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好点点头应了声“好吧”。
接下来几天,每次我一出房门就对着这扇大冰箱,而且冰箱门嘎吱嘎吱响个不停。我坐在房间里,也时时听见楼下传来开关冰箱的声音。这些我本可以照单全收,当作是女婿孝顺我的表现,可我就是说不出的别扭。
后来有一天,我听见女儿和女婿在楼下小声争论。
“都说了让你别老开冰箱干嘛!声音这么大,吵到我爸了!”
“那正好让他多吃点,养老得管
我在楼上听得一清二楚,原来是女儿嫌弃李晓东老打开冰箱吵到我。这话一出,我脑海里终于亮起一盏灯。
原来,李晓东把冰箱搬到我房间门口并不是单纯为了方便我取食,而是希望我通过冰箱运转的声音多吃些东西,保证营养。
我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可能有些偏颇。在李晓东眼里,我已经是他的老丈人,他希望我能够健健康康的。而我却老想着这儿不对那儿不方便,跟个挑剔的母亲似的。
想到这我不禁红了眼眶,自己实在太不谅解女婿了。
中午女婿照常回来吃饭,我主动跟他谈起这事,表示自己确实因为走路不便,老上上下下的很麻烦。我夸奖道:“李晓东啊,你这注意周到,是好心害了我。以后我听见冰箱响,肯定记得多吃东西,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片苦心!”
“爸您能明白就好!”李晓东开心地说。
吃过午饭,李晓东说他们单位有事要加班,只有我和女儿相对而坐。
“老头儿啊,”我先开口道,“我想跟你聊聊养老的事。咱们这些老人总觉得子女不如意,其实想想自己当年对老人家也是一样的。”
女儿点点头:“您说的不错。孩子们脾气急,有时候话说重了,您别往心里去。”
“我明白。”我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上班又要照顾我们,压力真不小。”
“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女儿忙说,“您就别想那么多,有什么不满意您尽管跟我说。”
我摆摆手:“不不不,我没有不满意。只是你们年轻人生活忙碌,我一个老头子整天呆在家里,想想总也没意思。”
“那怎么办啊?”女儿着急地说,“要不,您去社区报个班,学学绘画什么的?”
“这倒无所谓。”我想了想,“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我们老家的生活。老伙计们天天坐在一起聊天钓鱼,没你们这么多规矩,挺自在的。”
“爸!”女儿立刻紧张起来,“您这是想回老家吗?这里委屈您了?”
我赶紧摆手:“没有没有,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看女儿一脸焦虑的样子,我知道她在担心我真的会离开。这让我意识到,我的感受女儿也非常在意。习惯这里的生活并不简单,但终归是自己的选择
那晚睡前,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天和女儿的谈话让我意识到,我其实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适应这里的生活。
我喜欢热热闹闹的氛围,每天和老友们喝喝茶聊聊天,没有太多规矩束缚。可这里的生活节奏快,大家忙着上班工作,我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我明白女儿和女婿的良苦用心,但我也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他们手忙脚乱地照顾我,而我却不能很好地融入他们的生活,这让我感到内疚。
过了几天,我再次和女婿李晓东详谈。我直言自己原本过着自由散漫的生活,举手投足都没人管,但来到这里我觉得无所适从。我担心如果我不开心,会让女儿更加辛苦。
李晓东很通情达理。他说养老确实是一个社会难题,很多老人过惯了以前的生活,一下子适应不了现代社会的快节奏。我听了很是感动,没想到李晓东考虑问题这样周全。
最后还是女儿让我再给自己一点时间。我知道这对她打击很大,可我必须坚持自己的选择。
过了几周,我终于鼓起勇气对女儿提出想回老家的想法。果然,女儿听了哭了起来,拉着我的手直求我别走。
我轻轻拍着女儿的手解释道:“我这把老骨头习惯了老家的生活。你这里条件虽好,可我总改不了自己,这不公平也对你和李晓东。回老家我可以搞点养老蔬菜帮补家用,也有老朋友相伴,精神头上好些。你放心,我身体还硬朗着呢,不会有事的。”
女儿泣不成声:“那你一个人住,生病了怎么办?我就放心不下了。”
“傻丫头,你就别瞎操心了。”我宽慰她,“我已经一个人住很多年了,又不是虚弱到随时要人伺候。咱们父女一场空,能时不时聚 就不错了。我乐意自在点儿,你尽我想就行。”
女儿还哭啼啼的,我知道她需要时间接受这个事实。临走时,我再三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和家人,将来有空常回老家看看,我会常给她寄自种的蔬菜的。
人生路
我心里暖暖的,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天天和哥们喝酒聊天,没有拘束自由自在。我再三保证以后就住老家了,绝不离开。
老伙计们起哄让我说说城里生活是什么样的。我想了想,只说有机会我请他们去坐高铁玩几天。我没和他们提在女儿家的不适应,免得他们瞧不起我。
回到自己破旧的小屋,我开始思考这些天的经历。的确,女儿家物质上没得挑剔,女婿也对我极好。可我就是放不开自己,和他们的生活节奏格格不入。
我明白我不应该苛求别人完全照顾我的想法。但我终归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喜好和习惯。或许这就是养老难题的症结所在吧。
虽然选择回乡独居生活,可我并不觉得女儿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相反,我为她们一家的努力奋斗而感到骄傲。我也终于学会不去比较想象中的完美,珍惜与亲人真诚相处的时光。
白天和老伙计们聊聊家常,种种自己的蔬菜,钓钓鱼。晚上一个人在院子里品茶看月亮,也不觉寂寞。
偶尔我也会在深夜胡思乱想,担心生了病没有人照应。但转念一想,我这把老骨头活不过几年了,与其被女儿严格管教,不如轻松些活着。
就这样平淡而充实地过了几年。我常常给女儿寄自己种的菜,也会交代近况免得她念叨。女儿偶尔打电话过来,还是会念叨我几句,不过语气已经释然了很多。我知道她也渐渐理解我的想法了。
在农村生活的最后几年,我过得平静而知足。
我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老友们天天聚在一起聊聊家常,晚上一个人静静地喝茶赏月。我终于学会不去比较,不去想象没有发生的事,仅仅活在当下,享受农村生活带给我的惬意。
我常自嘲对女儿他们的生活期望值太高,实在是我的错。人哪有什么尽如人意,我已经够知足了。
偶尔我也会在深夜胡思乱想,担心哪天生了大病没有人照看。但转念一想,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过几年了,与其被女儿严格看管,我还是 轻松地在农村渡过余生。
年复一年,我也渐渐感到行动不太方便,手脚僵硬了。还好头脑依旧清楚,可以靠种些蔬菜水果自给自足。
我常常逗乐自己,我活成这个德性,女儿要是天天看着准保气坏了。哪像我自己在这浑然不觉,倒也混得舒坦。
就这样在老友们的帮助和我三餐蔬菜水果的供养下,我简单而知足地活了下来。除了走路稍有不便,其他身体机能都还算正常,我时不时还能像小伙子似的和老友们喝点小酒。
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我会静静坐在秋千上,细细回味那些年的风风雨雨。我经历了太多无法改变的离别,所以我学会珍惜当下与亲人共处的每一刻。
我会轻轻哼唱那些似曾相识的老歌,让回忆在脑海里缓缓流淌。我已经没有了太多奢望,仅希望有朝一日能与这片育我长大的土地融为一体,成为滋养新生的泥土。
我知道,我的选择注定会让一些人无法理解,但这就是我王明这一生的写照。
在一个和煦的春天,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我感觉身体很轻松,我在院子里悠闲地晒了会儿太阳,和蝴蝶蜜蜂玩起了追逐游戏。我甚至哼起了在女儿家听过的歌谣,脑海里全是 的笑脸。
就这样,我在一个普通不过的上午离开了人世。当村民发现我静静地歪在秋千上时,我脸上还留着淡淡的微笑。
村民们说,我就像轻轻睡去一样,最终回归了这片孕育我的土地。
葬礼像我生前一样简简单单。村民们帮着挖好了墓穴,选择了头靠小河的风水宝地。伙计们把我最喜欢的酒和钓鱼工具放入棺木,想陪我又钓又喝。
女儿红着眼睛看着他们。她终于理解我的选择,也接受了我朴实的一生。
很快我与这片土地合二为一,变成养育新生的营养。偶尔村民们经过我的墓地,总要长久站立默默回忆。他们说我就像这片土地的化身,来得悄无声息,但生命馥郁芬芳。
我知道,我的一生虽然非功成名就,但也过得自在自足。我没有什么遗憾可以挂念,因为我度过了不负时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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