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佟娟离婚了，带着女儿住进了租来的小房子里。
也是在这个时候，在一个婚礼上，她偶遇了分手15年的前男友杜衡。
新郎是杜衡的一个亲戚，而新娘是佟娟的旧同事，两个人都是二婚。
认出对方的那一刻，佟娟和杜衡的眼里都有藏不住的惊讶，也有一点儿惊喜。
这个世界太大也太小，大到他们同在一座城市，15年了从没有遇见过，小到一场婚礼就让15年音讯全无的两人再次相遇。
寒暄了几句，两人便分开了，各自融进了自己的阵营，共同目睹了这一场感人至深的婚礼。
佟娟没有告诉杜衡她离婚的事，当他问起她的家庭时，她只是微微一笑，说了句挺好。
毕竟，当初是她甩了杜衡，现在却过得不好离了婚，她没脸说出口。
这天晚上，佟娟失眠了。
因为杜衡像破云而出的光，照进了她心里，也照亮了灰暗的过去。
2
上个世纪90年代末，佟娟跟杜衡同在县里上高中，从高二起，他俩就开始偷偷谈恋爱。
高中毕业后，两人都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索性放弃了。
佟娟家里给她找了个帮人卖衣服的工作，杜衡则去了一家卖电脑的店里打工。
两家住的不远，偷偷来往，甜蜜而美好。
他们每天在一个路口碰面，一起骑自行车去上班，晚上下班又一起回来。
他们约好，等过了20岁，就向家里摊牌。
可是，没过多久，佟娟家里就发现了他俩的恋情。
佟爸佟妈坚决反对，因为杜衡家里条件太不好了，父母都务农不说，家里还有个哥哥，在农村，都知道娶个媳妇能扒父母一层皮，何况杜家还是两个。
佟娟家就不一样了，佟爸在县城一家企业上班，还是个小领导，身份和地位比杜衡父母高了不少。
而且，佟爸正打算把佟娟安排到他厂里上班。
过不了多久，佟娟也会有正式的工作了。
佟娟爸妈痛心疾首：“这样一个穷小子，你看上他什么了，等你进了厂，条件比他好得多的小伙子随便你挑，从现在起，不许跟他来往！”
佟娟性子软，从小对父母言听计从，她不敢明着反驳，只好背地里更隐蔽地杜衡来往。
可还是让佟爸发现了，为了彻底让他俩断了关系，佟爸让服装店的老板辞了佟娟，不上班，佟娟就没有机会接触杜衡。
他还吩咐佟妈，走哪都把佟娟带哪，不给她一点见杜衡的机会。
甚至还把家里的电话线拔了，佟妈又看得紧，佟娟跟杜衡失联了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等急了的杜衡，让一个女同学偷偷去给佟娟送信，两个人这才又有了联系。
信上，少年道不尽的相思和炽热的情怀让佟娟热泪盈眶，她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为自己做一回主，冲破一切阻力也要跟杜衡在一起。
3
为了能见到日思夜想的恋人，佟娟想了一个办法。
她用一根细长的线系了一个石头，石头放在她房间墙外的地上，另一端穿过窗户系在她的手腕上。
晚上等在外面的杜衡看佟娟家里的灯都熄灭后，就上前去轻轻拉动那根线，得到消息的佟娟就会轻手轻脚悄悄溜出去，跟杜衡在村外的小树林里约会。
每次见面两人都心潮澎湃，甜蜜和羞涩混和着夜风，涤荡着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心。
可分别总是让人恋恋不舍。
杜衡很是丧气，天天这样偷偷摸摸的，啥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啊。
这时候佟娟就给他打气，“你放心，这次我不听我爸妈的，我自己的事我做主。”
杜衡的眼睛亮了亮，在漆黑的暗夜里，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有一天，杜衡送佟娟回家，到家门口了，不小心一脚踩到了路边的阴沟里，鞋子里灌满了水，裤腿也湿了一大片。
寒冬腊月，杜衡冻得瑟瑟发抖，佟娟心疼他，就下狠心地提议，让杜衡去她家，她用炭盆把他的裤子和鞋子烤干，明天早上再走，反正她爸妈都睡了，没人知道。
杜衡同意了，他跟在佟娟身后轻手轻脚到了佟家，快速闪进了佟娟房里。
佟娟拿出自己的一条秋裤，背过身去让杜衡换上。
然后又铺好床，插上电热毯，让杜衡钻进被窝里暖和，她蹲在地上烤干他的裤子和鞋子。
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佟娟的脸上，一缕碎发垂在她的额头，专注的神情和美丽的侧影，如一只温柔的手，拨动着杜衡上下起伏的心弦。
他很想去抱她，一起躺在被窝里，但克制住了。
烤干衣服，已是大半夜了。
杜衡从被窝里钻出来，让佟娟趁热钻进去。
带着杜衡体温的被窝，一直暖到佟娟的心里。
杜衡趴在佟娟的床边睡了一会儿。
凌晨5点多，天还未亮，杜衡就醒了，他得趁佟娟爸妈没起床赶紧溜出去。
可一打开房门，他俩都傻眼了。
4
下雪了，而且是一场大雪，举目望去白雪皑皑，杜衡愣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佟娟推着他往外走：“你别管，快走，我把痕迹弄干净。”
可是，还没等她把脚印清理掉，佟爸就起床了。
院子里，两排男人的大脚印，正在扫雪的累得气喘嘘嘘的女儿，佟爸几乎瞬间就洞悉了一切。
他气得脸色铁青，让佟妈逼问佟娟，那小子昨晚是怎么进来的，两人睡没睡在一起，有没有发生什么。
得到否定回答后，夫妻俩这才放了心。
有了这个教训，佟妈更是寸步不离守在佟娟身边，不给她一点接近杜衡的机会，夫妻俩下了狠心要拆散这对小鸳鸯。
佟爸还找到杜衡家里，威胁杜衡和他父母，如果再去找佟娟，就告杜衡非法入侵，耍流氓。
不到20岁的少年和老实巴交的农民夫妻，哪经得起这样的恐吓。杜家父母恳求儿子不要再招惹佟娟，杜衡虽然舍不得，但他更害怕坐牢，也怕父母担忧。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断了联系，彼此消失在茫茫人海。
后来，佟娟顺利进了厂，佟爸买了一套厂里盖的商品房，佟娟一家搬了过去。
然后，佟娟在父母的操持下结婚生女。
杜衡彻底成了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只留下一段甜蜜又苦涩的记忆。
可是，佟娟遵从父母命令的婚姻并没有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本就不相爱的两个人，在一地鸡毛的婚姻里分崩离析，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而她那个当年令人艳羡的工作，也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不复存在，企业破产，佟娟成了无业游民。
没钱没房，十几年的婚姻生活，留给她最珍贵的，只有女儿。
而相对于佟娟的落魄，杜衡却是又一番光景。
他在县城开了三家连锁店卖电脑，还接了好几家单位的电脑维护工作，在县城买了两套房，女儿上重点中学，成绩优异，老婆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是打麻将就是逛街。
佟娟的心既欣慰又酸涩，她过得如此潦倒，哪敢把自己的不堪展示给昔日的恋人看，这不是徒增笑柄吗？
所以，她只能藏起自己不堪的内里，把佯装光华的外表给他看，告诉他，我很好，过得很幸福。
5
可缘分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
这么多年佟娟都没遇到过杜衡，可一旦遇上了，这种偶遇就会接二连三地出现。
一个月后，佟娟在新工作单位又碰见了杜衡，他是来帮人修电脑的。
这回，两个人互相加了微信，还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两人只聊了一些现状，谁也没提往事，仿佛一提，有些东西就会不同了。
佟娟也始终没说自己离婚的事。
理智告诉她，此时她不能去说自己已经离婚的事，要是这样，好像在暗示什么似的。
这以后，佟娟跟杜衡加了微信，但基本没什么联系，只是偶尔在朋友圈点个赞，过年过节互道一声祝福。
佟娟懂得，不靠近不暖昧是守住底线的前提条件，她不给自己一点触碰底线的机会，更不给杜衡一点幻想空间。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多，佟娟无意中听高中同学说，原来杜衡也早就离婚了。
他们第一次重逢那会儿，他和前妻就已经在办理离婚了，只是因为财产分割一直拉扯。
他不知道她离婚的事，所以他也没提。
佟娟的心，突然变得有些不安分，心中像下起绵绵细雨，密密织织的，打湿了心头凝固多年的梦。
6
当佟娟收到杜衡约她出来的消息时，犹豫再三，还是去了。
杜衡跟佟娟说，他其实早就知道她离婚的事，但她不说，他也没好意思问。他自己的婚姻一地鸡毛，老婆喜欢玩，完全不管家庭和孩子，在外面还有个相好的，他才铁了心离婚。
只是离婚这件事拉扯了好久，最近才终于尘埃落定。
最后，他说他们都不再年轻，他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年，不想再错过了。
佟娟却犹豫了，他刚离婚他们两个人就走到一起，她自己是问心无愧，可外人会怎么看？
杜衡急了：“日子是自己的，你管别人怎么看，我们行得正走得端不怕别人说三道四。遇到你之前，我们就已经在办离婚的事了，很多人都知道。”
佟娟看着杜衡，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他。
她说，再缓缓，杜衡答应了。
他们只是开始往来，一点点熟悉，去填补多年的空白，除了见面，吃饭，没有其他的举动，但不知道这事儿，为什么被杜衡的前妻知道了。
她对财产分配本来就不满意，于是四处去说杜衡出轨佟娟，还闹去佟娟的单位和租住的小区，还说佟娟跟杜衡是旧情人，引得所有人都来围观。
这种桃色新闻，最能引起人们的津津乐道，－时间，那一片儿都在传佟娟和杜衡的风流韵事。
流言多了难辨真假，佟娟浑身长嘴也说不清，好多熟识的亲戚朋友都指指点点，真把佟娟当成了小三。
佟娟女儿本来并不反对她跟杜衡的事，可谣言传得太过激烈，佟娟女儿马上调转了风头，坚决不同意佟娟嫁给杜衡。
她的理由很简单，你俩要是过到一起了，不就证实了那些传言吗？
女儿再有一年就高考了，佟娟不想影响她，就跟杜衡商量，他们的事再缓缓。
杜衡也只能答应。
7
一年后，女儿上了大学，佟娟终于松了一口气。
杜衡又跟佟娟提结婚，佟娟还是下不了决心，女儿刚上大学，她就旧事重提，显得跟多迫不及待似的，她让杜衡再等等。
可是半年后，上大学的女儿的肾，突然出现了问题，医生说疑似肾癌。
如晴天霹雳般，世界在佟娟眼里失去了光彩。
等待结果的日子痛苦又煎熬，命运像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佟娟的咽喉，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无助的绝望感。
感觉全世界都在离她而去，而她什么也抓不住。
那种锥心之痛，和即将坠入深渊的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只能告诉了杜衡，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还给她送来了一笔钱。
那段时间，杜衡每天陪着她在医院奔波，不仅帮了忙，也是她的精神支柱。
好在最后结果出来后，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是普通的肾囊肿，经过治疗，完全可以康复。
佟娟终于松了口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
同时，她也想清楚了，在关键时刻杜衡能够不离不弃，她也应该勇敢地为自己活一回了。
前二十多年，她听父母的，后来，又被女儿影响，怕这怕那，这次，她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生命如此盛大又如此脆弱，她已经错过蓬勃的青年，在生命力还算旺盛的中年，人生过半，她不愿也不想再错过了。
佟娟给女儿讲了她跟杜衡的青春往事，以及她患病期间杜衡的不离不弃。
然后，她用一种不容质疑的姿态告诉女儿，你的母亲行得正，走得端，这一辈子从没抢过谁的男人，也从没做过谁的小三，所以不惧怕一切流言蜚语。
这一次，女儿没有再反对。
佟娟握住女儿的手，泪盈于睫，等女儿睡了，她给杜衡发了一条微信。
今生牵了你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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