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山集是一个人口超过千户的大镇,它依山而建,山名为羊山。

不知是哪位有灵性的人起的名字,只用一个“羊”字就将这座不大的山点化活了。

羊山东西走向,长达五里,东头有一个圆圆的山包,像是仰着头;中间一段曲折而长,像是躬着背的腰;西头小山包一个个挤在一起,像是翘着的尾巴。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仰着头、撅着尾、跪着腿、躬着背、正在吃奶的小羊羔。

自从有史书记载以来,这片土地就成为了屯兵据守之地。羊山的周围至今还完好地保留着明末时期的寨墙;

寨墙外面,东、南、西三面有丈余深的水壕,这是侵华日军和汉奸队盘踞时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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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金乡羊山地质公园

国民党军整编第66师进驻羊山集后,在寨墙和水壕之间加筑了一道坚固的鹿砦。

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碉堡和射击孔,密密麻麻地分散在鹿砦之中,其火力可以控制羊山周围1000米开外的地区。

第66师的师长宋瑞珂是一个有战术眼光的人,他巧妙地利用羊山的羊身和羊头制高点,与山下集镇的民房构成核心阵地,并在其中隐藏着一层又一层的隐蔽工事。

这样一来,整个羊山集就像一个铁筒,易守难攻。

除此之外,宋瑞珂还在羊山集二里外的村庄和四野做了布局,开辟了辐射状的野外阵地。

整编第66师是蒋介石的嫡系精锐部队,配置了一流的武器装备。与张灵甫的第74师相比,除了编制配额略少外,战斗力一点也不逊色。

师长宋瑞珂毕业于黄埔军校第三期,因出类拔萃而留校任内务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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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年也是一位热血青年。北伐开始后几次打报告请求参加北伐军,但学校一直不予批准。于是,他说动了校医,开了一张“患肺病”的证明递了上去。

学校教育长也知道这是一纸假证明,但终被他的诚挚所感动。

而宋瑞珂只是一个身材不高的绍兴人,看起来斯文白净,没有绿林和行伍之气。

他是地道的山东人,来自青岛市。因为家庭经济困难,只读到中学就辍学,后来进入工厂当工人,后经人举荐考入黄埔军校

北伐开始时,陈诚是筹备处主任,他非常欣赏这个“小白脸”、“小个子”的精明和热忱,说:“把他留在我这里。”

从此,宋瑞珂就一直跟随陈诚,成为“土木系”的中坚骨干,备受重用。

内战爆发时,宋瑞珂已经三十多岁,英勇而足智多谋,在国民党年轻派中备受瞩目,可谓前途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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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中原停战协定”的签署人,刚刚签完字就第一个登台亮相,打响了全面内战的第一炮。

在鲁西南战场,宋瑞珂虽然没有被命令统领三军,但他非常了解如何执行王敬久的命令,知道如何选择进攻路线和驻扎营地。

他在进驻羊山后,就开始筑造这个靠山、环水三面的要塞,依靠险要地形进行作战。

第32、70师全军覆没,第66师被团团包围。但是,羊山的野外阵地在一夜之间也被收拾干净了。

王敬久命令宋瑞珂突围,但是宋瑞珂没有动。他在羊背上一座居高而隐蔽的石屋里,拿着望远镜,从东、南、西三个方向观察,保持着冷静。

9月13日19时,刘邓大军的第2、3纵队扫除了羊山外围阵地。按照作战部署,第2纵队攻打“羊尾”,第3纵队攻打“羊头”,东西两路同时向羊山集发起进攻。

这是一个艰苦的战斗,进攻道路多水,部队在爆破鹿砦向镇子突击时,羊山上“头”、“背”、“尾”和镇内的制高点四面火力一齐压来,攻击未果,拂晓时只能撤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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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6日,两个纵队召开党委扩大会,重新调整和部署兵力和火力,17日晚再次发起攻击。

第3纵队第8旅第22团主攻“羊头”,在炮火掩护下,他们突破了层层封锁,跃过水壕、鹿砦和寨墙。

一批批的士兵倒下,又一批批上前冲杀,最终越过了峭壁,攻上了“羊头”。

但“羊头”的地形石坚土少,无法立即构筑工事,天亮后全团兵力暴露在山上,伤亡惨重,只能撤回到山下。

第2纵队第19团主攻“羊尾”,情况与第3纵队类似。虽然攻上了“羊尾”,但天亮后敌人居高临下进行轰击,部队三面受击,伤亡惨重。

只有3个营扎在“羊尾”的15个小山包上,其余部队只能撤出战斗。

7月19日,中原野战军投入了三个纵队的兵力,向羊山发起了压制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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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4日开始,大雨连绵不断,羊山脚下变成了一片沼泽地,水壕水深超过两米,山上泥泞滑溜,敌人的枪弹密集得像一堵墙。

主攻部队又一次艰难地攻上了“羊头”和“羊尾”,与敌人反复争夺山头。

而“羊头”是第66师防御体系的核心,存亡关键,宋瑞珂增调了兵力和兵器,多次冲锋和反扑。

主攻部队改从镇南、镇西突破前沿,插入纵深,宋瑞珂又将火力集中在这里。

炮火如山洪般压下来,攻击的部队一排排应声倒下,一批批被埋在炮火掀起的泥土里。

周发田是第2纵队第6旅旅长,他身处在一堵断墙边,大喊:“机枪!机枪!给我压住它!”

喊声引来一串子弹,打得墙基的石头四散飞溅。警卫员想拉住周发田,但周发田甩开他:“不让老子指挥啦?妨碍老子枪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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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发田

说罢,他一跃跳出堑壕,靠前指挥。周发田的英勇行动鼓舞了卧倒的士兵,他们纷纷站起来,加入战斗。

第2纵队司令员陈再道也跑到前沿阵地,参谋大叫他:“司令员,你的位置不该在这里!”

一个战士发现了陈再道,高兴地喊:“同志们!司令员……”突然,他被一颗子弹射中,血喷高了一尺。

陈再道紧紧搂住他,猩红的血染透了他的前襟。

作战科科长告诉陈再道已有十几个旅团干部负伤,作训科科长和第18团2营教导员牺牲。陈再道的双眼一阵一阵发闪,好像鲜血染红了他的眼前。

连攻三次未能取胜,天色逐渐明亮,陈再道下令部队撤出战斗。

此前,金乡距离羊山仅有20华里,第32师、第70师被歼之后,国军统帅王敬久担心第66师也会被歼,每夜都爬上金乡城内的宝塔观察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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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指挥驻扎在城北的榴弹炮营向羊山附近轰炮,支援整第66师。

7月16日,王敬久传达蒋介石的指令,要求第66师再次进攻。宋瑞珂回电:

连日激战,负伤官兵甚多,他们多年随从左右征战,不忍遗弃。如遵令突围,又无法带走。故各级军官都决心固守待援。

蒋介石被宋瑞珂以伤员为重的行动所感动,但也十分担心他所处的危险境地。他发电给顾祝同,紧急调集五个师支援鲁西南,以解救宋瑞珂并全歼刘邓。

顾祝同在山东战局混乱之际,面对调动五个师的命令,感到非常棘手。徐州的兵力不能减少,山东的兵力也不能调动。

在慎重考虑后,最终决定调配整编第10、40、52、82师和青年军第206师编成的第4兵团,由王仲廉担任司令长官。

但陆军司令部总参谋长郭汝瑰对此提出异议,认为王仲廉不宜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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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汝瑰

顾祝同的高参顾鸣歧也表示,去年王仲廉两次与刘伯承作战,均以失败告终。

但顾祝同无奈之下,最终仍下令调配王仲廉。

然而,顾祝同仍然不放心。他认为远水难解近渴,第66师的处境十分危急。因此,他一面严令王敬久率军解救第66师,一面派飞机盘旋于羊山集上空,为宋瑞珂提供援助。

王敬久虽接到了命令,却不想亲自出马。他想到了留驻在金乡的第199旅,并召来了该旅旅长王士翘,要求他尽全力救援宋瑞珂。

王敬久告诉王士翘,他要接应宋瑞珂突围而出,任务不仅是简单的过河,还要确保接应成功。如果无法接应到宋瑞珂,就不能返回,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王士翘凝视着王敬久,似乎听不懂司令长官的话。

“你明白吗?”王敬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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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不明白,无所谓。”王士翘掉头急步离去。

王士翘率领着他的第199旅冲向羊山集,好不容易才来到了万福河南岸的石家店。

河对岸,刘伯承已部署了冀鲁豫第7分区和冀鲁豫独立旅的阻击部队,防守严密,炮火激烈。第199旅被阻于万福河南岸,数天不得前进一步。

王敬久每天用报话机催促进攻,不断威胁:“限令即日晚12时到达羊山,否则以军法从事!”

7月19日,万福河对岸突然停止了炮击。

王士翘对他的同僚说:“人家已经打好了口袋,等着我们去送死。明明是去送死,为什么不让我为党国尽忠呢?”

“有我在,你们就会被我连累。我为党国尽忠,你们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说完,王士翘拔出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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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士兵压住枪口,对王士翘说:“反正我们都会死,为什么不一起死呢?”

这时援军第58师已经到了万福河附近,王敬久立即电告该师师长鲁道源:“整编66师是陈诚的主力部队,你必须前往羊山集救援,否则陈总长不会饶恕你们。”

同时,王敬久又下令第199旅隶属鲁道源指挥。

在双重压力下,第199旅冒着生命危险过了河,随行的还有第58师的一个督战团。

王士翘带领部队通过河流,前往万福庄,距离羊山集仅五里之遥。

突然间,伏兵从路两边跃出,第58师的督战团见势掉头就逃,留下孤军奋战的第199旅。半小时后,他们全线溃败。

在混乱中,第199旅六个营长有四个被击毙,两个团长剩下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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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士翘头部负伤,看到全旅官兵都被围困,他只能独自逃往万福庄北面的高粱地藏匿。

直到午后,他的头部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他知道回去是死路一条,躲在这里也是绝路,于是决定走出来,向解放军投降。

宋瑞珂派出接应第199旅的一个团也被歼灭,最终只有连长姚辉、一个排长和两个士兵“冲”进了羊山集。

姚辉向宋瑞珂讲述了整个战斗的过程,宋瑞珂沉默了半天,直到天黑,他站在电台前开始发报:

“校长:66师在羊山集坚守至死,现已弹尽粮绝,难以支援……”

与此同时,羊山东北的重镇济宁也在进行激战。攻城的是华东野战军陈士榘、唐亮率领的西线兵团。

陈唐兵团是在6月30日开始执行外线出击任务的。当时,刘邓大军正在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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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以及国民党军大举进攻山东解放区的严峻形势,陈毅、粟裕、谭震林决定实行紧急分兵方案:

陈士榘、唐亮率领华野第3、10纵队向西取津浦路,叶飞、陶勇率第1、4纵队绕过敌人重兵,直下鲁南。

只留下第2、6、7、9纵队在鲁中坚守,以便三方呼应,粉碎国民党军队对山东的重点进攻。

7月2日,中央军委回电,除了指出陈、粟、谭分兵部署甚好外,还要求陈士榘、唐亮的三个纵队在打下泰安后,“以神速动作,打开与刘、邓会师的通道”。

此后,中央军委又决定叶飞、陶勇的两个纵队也向鲁西南挺进。

陈、唐、叶、陶接到电报后,感觉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需要粉碎敌人在山东的重点进攻,并配合刘邓大军挺进中原。

此时山东连日暴雨,山洪泛滥。西线兵团顶着瓢泼大雨,穿越齐腰深的泥水,神速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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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20多个日夜的努力,他们一举斩断了津浦路,并夺取了泰安、宁阳、大汶口等重镇。

叶、陶纵队进入鲁南,也先后收复了费县、枣庄、峰县等地,正向津浦路挺进。

这让蒋介石完全搞不清楚华东野战军的主力究竟在哪里。津浦路不断被击破,刘伯承、邓小平又在鲁西南步步紧逼,兖州、徐州等重要军事基地受到严重威胁。

他感到一种剜心的疼痛,只好从进攻鲁中山区的九个整编师中抽调出包括精锐第5军在内的七个整编师,于6月12日匆忙西援,企图在津浦路上消灭转入反攻的华野外线兵团。

但这一步臭棋让国民党对山东的重点进攻遭到了破产,华野外线兵团也完成了第一个战略任务。

为了发扬这一大好形势,直接配合刘邓大军挺进中原,陈士榘、唐亮率军直指济宁。战斗于7月17日开始,已经在风雨中打了整整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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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兵团司令员陈士榘在电话里再一次向攻城的部队下达命令。电话中滚雷伴着暴雨,中断不止。

“王建安,把你的8纵拉上去……没错,何以祥的3纵已经攻了两天两夜,你们……你们上去后,不惜一切代价,把攻城的气势……攻城的气势……搞得更大些!”

身材瘦高的陈士榘仿佛在和雷公比嗓门。

雨水倾盆而下,济宁城在炮火中燃烧,天地间仿佛坍塌了一般。

唐亮接过话筒:“建安同志,知道为什么要把你们拉上去吗?蒋介石已经到了开封,正在部署新的作战计划。刘邓首长正在鲁西南打羊山……陈粟首长在鲁中也已转入反攻。”

“我们现在打济宁,如同在两个战场的接合部给敌人拦腰一刀,攻击的声势越大,越能把两个战场的敌人吸引到我们周围。告诉同志们,我们的口号是为彻底抵乱敌人的部署而战!”

“我们多消灭一个敌人,刘邓大军的胜利就多了一分!我们多箝制一股敌军,陈粟首长的压力就少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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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亮

在电话那头,王建安大声回答:“明白了!”雷声越来越响,电光闪烁,济宁城的街道变成了一片火海。

羊山集前线,刘伯承驱车来到前线。他的衣服被雨水淋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雨水沿着他的腿滑下。陈再道和陈锡联站在他面前,彼此距离很近。

刘伯承摔掉了帽子,这是他不常有的动作。“仗打得太蠢了!太蠢了!”他的头上的伤疤因为愤怒而发出紫红色的光芒,嘴唇因为冷雨而失去了血色。

“不管你是多么高级的指挥员,权威有多么大,一个口令能让成千上万的人向你立正,但你没有权力让哪怕是一个士兵做无谓的牺牲!”

“歼敌三千,自损八百。一个指挥员不但要负歼敌三千之责,也要负自损八百之责,不能随便死一个人!”

刘伯承转过身去,面对窗外哗哗的大雨,他宽厚的背脊剧烈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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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伯承在长期战争中经历过无数的胜负与牺牲,身边的人都曾看见他面对着黑色的死亡数字,默默低着头,良久不语。

“司令员,责任在我。”陈再道面带愧色。

陈锡联也毫不退缩:“3纵担任总攻,打羊山我是总指挥。司令员,如果需要处分,请向我开炮!”

刘伯承转过身,仍在喘息,心情难以平静。

陈再道接着说道:“我们的主要问题是轻敌。连续打了几场胜仗后,我们开始变得麻痹大意,过于低估了敌人的防御能力,对敌情侦察也不够详细。”

“第一次攻击时,5旅报告称已经攻下了羊尾,然而在天黑时,由于对地形不熟悉,我们只占领了几个小包,没有真正占领羊尾。”

“听到羊尾已被攻下,我们就让4旅向羊山集发起了攻击。结果,天亮后敌人居高临下,用火力进行反击,部队队形过于密集,遭到了炮火的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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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陈锡联接上说道:“我们3纵过黄河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参战。兄弟部队攻打郓城、拿下陶、打下六营集,更加剧了我们急于求战的情绪。”

“士气高本来是好事,但忽视了潜伏的急躁、蛮干情绪,对敌情的侦察也不够细致,工事建设也不够坚固……”

“就凭硬冲了是吧?”刘伯承太阳穴上的青筋爆得老高,还想继续发言,但他的目光落在陈锡联的脸上。

那张脸比几天前瘦了一大圈儿,胡子像一蓬乱草,双眼布满了血丝,大眼角上挂着两坨黄黄的眼屎。

随后,他转向陈再道:一身泥水,赤着脚,裤腿高高挽起,两条细长的泥腿上布满了战争留下的印记……

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雷声随即响起,刘伯承摘下眼镜,擦去上面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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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跟随他南征北战的爱将自豪,他们身上保留着充满泥土气息的朴实气质,又处处显露着军事指挥员的果敢、坚韧和威严,这是战争造就的一代革命军人的典型特征。

“几天没睡觉了?”刘伯承戴上眼镜,语气渐渐缓和。“越是胜利,越要细心谨慎。打了半辈子仗,我们应该更了解战争。”

话锋一转,刘伯承轻声问道:“怎么样?羊山还打不打?”

陈锡联肩膀一颤,陈再道猛地抬起头,几乎同时喊道:“打!当然打!”

刘伯承递过军委的电报:“刘邓对羊山集、济宁两点之敌,判断确有迅速攻歼把握,则攻歼之。”

“否则立即集中全军休整10天左右,除扫清过路小敌及民团外,不打陇海,不打新黄河以东,亦不打平汉路,下决心不要后方,以半个月行程,直岀大别山。”

刘伯承又说道:“蒋介石让我们打急眼了,19日到了开封,扬言要在巨、金、鱼跟我们会战。现在有五个整编师、30个旅正朝鲁西南运动。你们看,迅速攻下羊山有把握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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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长,附近的敌军已无力支援66师,迅速占领羊山有把握。”陈再道说。

“宋瑞珂的66师确实有战斗力,但他们已被我们围困了10天,兵源、粮源、武器弹药的来源全部被我们切断,这几天的战斗消耗又非常大。”

“如果我们重新调整进攻部署并进行细致侦察,全歼66师绝无问题。”陈锡联补充道。

刘伯承在地图前默默思索片刻,说:“吃掉66师,我们就能甩掉一个围追的包袱,减轻挺进大别山的负担。”

他背负双手,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那就出击吧!野司的榴弹营和1纵队的炮兵团都调给你们。你们要认真侦察并研究方案,报告总指挥部。等天气放晴,就发起总攻!”

7月24日,宋瑞珂手持望远镜,站在羊山集北侧高地上观望。透过望远镜,他看到一片汪洋,东南西五里范围内全部是解放军构筑的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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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远方望去,烟雨迷蒙,视线不佳。他仔细观察,希望能够看到援军的出现。

他的卫兵端着一碗水,递给他几颗白色药片,站了很久,最终开口:“师长,吃药吧。”

宋瑞珂长期患有严重的胃溃疡,这几天病情十分严重,豆大的冷汗不停地流下,他的脸变得越来越消瘦。卫兵经常不忍心看着他这样。

宋瑞珂回身吞下药片。

宋瑞珂在7月21日晚接到王敬久的电报,称王仲廉兵团已到达龙凤集附近,预计23日可到达羊山集。宋瑞珂立即让无线电与王仲廉联络。

但王兵团无线电只接应,却不肯透露到达地点,即使发电报也不回复。

更让宋瑞珂恼怒的是,王敬久代理参谋长刘秉哲发来的电报,宣称余锦源和陈颐鼎已率所部南下,预计在23日到达纸坊街(距离羊山集东北25里),至迟25日可与宋瑞珂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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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瑞珂因此大骂,并将电报撕成碎片。

雨势越来越大,雨滴噼啪地打在雨衣上。这个潮湿的世界让宋瑞珂感到关节生锈,身上长满了青苔,湿气让他想揭下一层皮,破开每一个关节。

远处战马嘶鸣,马的数量是有限的,马杀完了还有什么用?一个师两万多人,粮食已经一粒不剩。

昨天下午,空军副司令王叔铭派飞机空投给宋瑞珂一封信,内容是:

蒋介石命令他们苦战一周,如果突围失败就在羊山集固守,最好能够占领葛岭,这样可以扩大控制区域,从空中空投粮食,以巩固守军的阵地。

宋瑞珂派第37团团长李竹泉率部攻占葛岭,但冲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就像冲在网上一样。最终,他只能下令停止军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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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瑞珂曾研究过老百姓拥戴共产党的原因,认为“秋毫无犯”是树立人民信心的根本。因此,他严禁部队进行烧、杀、抢、掠的行为,甚至规定行军期间不得踏踩田间青苗。

被围了十来天后也顾不上什么民心不民心了,徐涣陶这位第185旅旅长搜刮了几次羊山集,与当地居民争食,导致镇上的牛在23日一天内被宰掉58头。

宋瑞珂本自以为“举手可撑半边吴”,但这时已没有了构筑羊山工事时的不可一世感。

他开始怀疑当初不突围的决定是否正确。此时已是进退两难,固守也没有粮草弹药。他把希望寄托在援军上,但援军始终未到,只给予他口头上的精神支持。

一发炮弹呼啸着飞来,在距离宋瑞珂十几米处炸响,碎片和石块扎进他的左臂。他喊叫卫兵,却无回应。转身看去,卫兵躺在血泊中,四肢残缺。

参谋长郭雨林跑上前,刚要说话,突然一把抱住宋瑞珂,两人摔倒在泥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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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弹再次飞来。宋瑞珂站起身,用手指掸掉帽子上的泥。郭雨林报告:“西寨门失守!”

25日天气放晴了,雾气在山野里上升。太阳像个白炽的蜡球,刚升出山梁,便散发出炽热的暑气。

四通八达的战壕里积满了泥水,战士们吃、睡都在泥水中,伤口溃烂,直流浓血。

炊事员开始用木板推着饭菜送到各班,后来干脆把锅漂在水上,用力一推,铁锅就晃悠着自己飘过去了。

最让人讨厌的是遍布在壕沟旁的敌尸,全都在水里腐烂发臭。战士们不停地用手、铁锹、帽子排水。

有人因蒸发的水气和臭味而晕倒,战友们会拿毛巾飘点白酒放在鼻子下让他清醒过来。

第3纵队第19团10连连长赵金来接到通知,前方需要勘察地形。他带着1排长,沿着交通沟向前行进,水浅的地方能够直立行进,水深的地方就得游泳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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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金来接近前沿阵地时,看到了旅长马忠全和一位身材高大的人一起观察着周围环境。这个人和他们一样光着上身,穿着短裤,太阳晒在他的背上,短裤被汗水浸湿了。

赵金来向他们报告任务情况,那个人转过身来,原来是纵队司令员陈锡联。

陈锡联问:“10连是突击队,连长同志,准备得怎么样了?部队的情绪好不好?有什么困难吗?”

赵金来立正敬礼,陈锡联和马忠全哈哈大笑。赵金来突然想起自己和司令员的装束,也跟着笑了起来,回答说:“只要首长下达命令,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

9连和11连的连长也到了场上。

陈锡联说:“你们攻打羊山已经好几次了,听听你们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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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金来说:“‘羊腰’是全山最高点,应该先攻占这个制高点,这样我们就能够在山上站稳脚跟。”

“我认为攻打‘腰’并不比攻打‘头’难,后路也不至于被断,进可攻、退可守。”

“上次攻打‘头’,我们吃亏于绝壁,上去难下来,后援也接应不上去。”9连连长直言不讳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8连连长说:“敌人的重要指挥官恐怕都在‘羊腰’后面的石头寨地堡里。”

“19日进攻时,我发现那里的火力特别密集,防御也特别严密。如果我们能够占领‘羊腰’,就相当于占领了全羊山。”

陈锡联很欣赏地望着三个突击连长,不住地点头。

马忠全说:“司令员已经对羊山做了全面侦察,决定先攻打羊山,再打羊山集。你们提出的意见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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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打羊山要先攀登‘羊腰’这个主峰,接着攻占‘羊头’,割下‘尾巴’也就容易了。”

“作为直接带兵的人,你们很擅长动脑筋,很棒。”陈锡联赞赏道,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赵金来问道:“对了,那天是你喊着要我换匹快马是吗?”

那天,黄河已经被第1、2、6纵队都攻占了,第3纵队的任务是看守西路敌军。

部队并不知道还有重大战斗等着他们,十分焦急。陈锡联骑马从10连经过,赵金来大喊:“司令员,您的马该换一匹了!”

陈锡联有些惊异:“我的马怎么了?”

“您的马跑得太慢,其他纵队都抢了我们的任务!”

赵金来没想到司令员还会记得他说的话,笑了起来:“报告司令员,您现在不用换马了,我们的任务非常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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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非常艰巨!”陈锡联也笑了,“好好对付宋瑞珂,一定不要急躁。”

羊山的“尾巴”在7月17日第二次攻击时就被占领了。第2纵队第5旅第13团3营在三面受敌枪击下筑起了工事。

虽然我军伤亡惨重,但敌人再也没有夺回被3营占领的15个小山包。

在敌人的鼻子底下建立营地需要勇气和智慧。3营营长何福田喝下一斤老白干后,也变得勇敢而果敢。

他不仅让全营钉在山包上,还每晚带着两个排去夺取山头,即使在敌军的枪口下也毫不退缩。

他的口号很简单,只需挽起袖子,摆一下帽子:“今晚我们去攻占几座山头。当兵就是要打仗,只有敢于打恶仗,才能算是真正的兵。否则就是平头老百姓,没意思。”

何福田是个勇猛果敢的营长,他带领着3营的战士们不断扩大阵地,而且还增加了政治攻势。每天晚上,他的战士们对着敌人的山包高呼,试图说服敌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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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战士还会用迫击炮将食品和宣传品投到对面的地堡上,有时候会有敌军士兵过来抢。

在“羊尾”坚持了八天后,纵队司令员陈再道突然现身在3营,何福田闻声忙钻出帐篷,差点和陈再道碰了个满怀。陈再道紧紧握住何福田的手说:“何营长,你们吃苦了!”

7连连长郭义堂口吃得更严重了:“首……首长,这里……离敌人太……太近了,小……小心敌人的冷……

陈再道走进战士们的帐篷……

陈再道和陈锡联反复商讨总攻方案,并上报总指挥部。刘邓下令:总攻将在7月26日进行。

7月25日夜间,大雨倾盆而下,一直持续到26日黄昏。壕沟里充满了雨水,掩体工事被冲毁,总攻计划无法实施,只能推迟到27日。

在此时,蒋介石向顾祝同发出命令:刘邓被大雨困扰,交通和通讯都遇到了困难,是歼灭解放军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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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命令王仲廉在一天内赶到羊山,与金乡王敬久集团和鲁道源58师一起攻击刘伯承的部队。如果能够完全打败刘伯承,就能结束山东战事。

从明天起(7月26日),各部队应该逐渐与解放军进行接触,并希望所有官兵都要猛烈追击,完成任务,务必听从命令。

此时,王仲廉领导的整编第10师、第206师和第82旅已经到达冉固集,距离羊山只有一天路程;王敬久离羊山10里;鲁道源在万福河对岸,与羊山隔河相望。

如果援敌部队“主动接战”,他们的进展将非常迅速,不仅会打乱解放军的总攻计划,甚至可能让第66师杀出包围圈。

刘邓和两位陈姓将军面对着狂风暴雨感到焦虑不安,如果第二天还是大雨……

当天破晓,天空中充满了彩霞,色彩斑斓,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驱散了数日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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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山集”外的刘邓大军兴高采烈地欢呼雀跃,向着太阳喊叫呼喊,如同在举行太阳神庆典。

7月27日下午6时30分,一颗绿色信号弹升空。

万炮齐发,榴弹炮、野炮、山炮和迫击炮,如同天上流云般飞逝。大地剧烈颤动,甚至连人的脚都站不稳。

最初,还能看到山上的敌人模糊的身影,但渐渐的,烟雾包裹起了羊山和羊山集,像一只死羊沉浸在沸水中。

炮火持续了40分钟,“羊头”、“羊腰”和“羊尾”如同爆发的火山,红透了。

步兵、炮兵和工兵各部队,以及四面八方的友军,统一协同作战,从各个方向突破了敌人强固的防线。第3纵队第8旅旅长马忠全下令突击队向“羊背”进攻。

第66师不愧是国民党军队的精锐,即便在这样的狂轰滥炸下,仍然表现出顽强的抵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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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击战士们一排排倒下,但是后面的一批批又上来了。他们每迈出一步都沾满了敌人的鲜血。曾经七次负伤的马忠全右臂又被击中,但他仍在弹雨中挥臂指挥。

第19团10连连长赵金来率领突击队向“羊腰”进攻。接近鹿砦时,敌人的暗堡火力重新点燃,十几挺机枪形成了一道火墙。

赵金来高喊:“骑上‘羊腰’,消灭敌人!”他一个横滚,接近暗堡,扔进几颗手榴弹,炸哑了几挺机枪,战士们一跃而起……

前方是断岩。赵金来发现断岩太陡,强行突进会有更多的伤亡,于是他下令1排长率领2班从右侧迂回,占领断岩。

时间一秒秒过去,但1排长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赵金来感到着急,于是爬起来往上跑,通信员小王把他按住:“连长,全连都指望着你呢……我去传达命令!”

小王飞快地上去了。不久,他爬回来,一身鲜血:“1排长牺牲了,2班控制了交通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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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金来命令:“史玉伦,你代理排长,带1班、3班上去,一定要把交通沟控制住!”

在这场定陶战斗之前,战斗英雄史玉伦和王克勤之间曾下过比武之约。这两位英雄就像刘邓大军的两面鲜艳的旗帜一样,彼此鼓舞着。

羊山战斗开始前,史玉伦在日记中写道:“王克勤,今晚我为你报仇!你的竞赛条件我永远记得。等我的好消息。”

19日,史玉伦受伤,头上缠着几道白纱布,左臂挽着一篮子手榴弹向前冲。他身边跟着一个瘦小的战士。当他们接近交通沟时,史玉伦中弹倒地,赵金来的眼睛瞬间模糊了。

那个瘦小的战士吼道:“为班长报仇,冲啊!”他是新战士,第一次参加战斗。现在他代替了史玉伦,带着两个班冲了上去。

在控制了交通沟之后,敌人不断反攻,赵金来率领全连五次打退敌人的进攻。子弹打光了,就只能甩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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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就连手榴弹也没有了,赵金来命令用石头砸,战士们有的几个人推着大石头往下滚,有的抱起石块往下扔……

在紧急关头,营长南峰岚带着11连赶到。赵金来十分敬重南峰岚,因为多次战斗中,南营长神奇般地出现,扭转了危机。

南峰岚是一个沉默而情感细腻的人。前一晚,赵金来看到他在灯下静静地坐着,面前摊着一封从山西武乡寄来的信。

赵金来已经知道了这封信的内容,那是一位姑娘写给他的战士的:

“福来同志,咱俩虽然是家里订的婚,可是你参加了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我愿意和你结成夫妻。咱们结婚,日子一定能过得很美。菊则。”

这个“菊则”不知道他的“福来”已经牺牲了,教导员告诉南峰岚,回信给菊则吧。但南营长却一直握着笔皱着眉,似乎无法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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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峰岚烈士

沉默的人往往是最细密、最有洞察力的。南峰岚却发现了赵金来受伤的情况:“连长,你负伤了!”于是他让人把赵金来送下了羊山。

借旅长的望远镜,赵金来看到他的连队和9连、11连正在营长的指挥下开辟通路。

羊山的炮火此起彼伏,南峰岚率领部队顺利登上主峰“羊腰”,随后赵兰田旅长也跟随主攻团登上山顶,把指挥所建在了那里。

突然,赵金来惊呼:“营长!……”通过望远镜,一颗炮弹爆炸,南峰岚被掀起两米多高,然后重重摔向山下。

第2纵队第5、6旅也在激烈战斗中。第16、17团从羊山集的西北方发起了主要突击,而第18团则从羊山集街道向东发起了突击,两个团在羊山集内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敌人表现得非常顽强,第18团每次占领一个碉堡都要经过激烈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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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李开道下令使用12毫米高射机枪平射地堡,这种机枪威力巨大,能够有效压制地堡的火力,几发子弹就足以让它失去战斗力。

李开道光着头,袖子高高卷起,棕色的脸上被烟尘染得满是黑色的条纹,由于频繁地喊叫,他的嗓子已经嘶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整整一夜,羊山集灯火通明,杀声震天。天亮时,羊山已经被占领,守敌大部分被歼灭,宋瑞珂的三个警卫连也投降了,但宋瑞珂却不见踪影。

在战斗中获得的情报表明,敌方第66师指挥所位于一个带院墙的高楼内,周发田旅长判断这里很可能是宋瑞珂藏身之处。

他写了一封劝降信,并交给一个俘虏送去,希望宋瑞珂能停止抵抗,以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不久,第18团1营教导员韩镜的报告证实了周发田的猜测。他表示:“我们已经确定了,敌方指挥所就在镇子东北面的一座大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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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发田下令韩镜立即派遣部队攻打指挥所。如果宋瑞珂投降,就带他活着回来;如果敌人反抗,就消灭他们。

周发田下了决心,即使宋瑞珂已经死亡,他也要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28日中午,整66师的电话线全断了,宋瑞珂无法联系185旅和13旅,羊山已经失守,他明白大局已定。

就在这时,一颗炮弹在师部附近爆炸,宋瑞珂长叹一声,我拔出手枪想自杀。卫士金和甫抢过手枪,说:“师长,如果您死了,我们怎么办?”

宋瑞珂此时的心情非常悲凉。此时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他想,如果这场战斗继续下去,将会徒增伤亡,于是说:

“再打也没有意义了。有人能否出去告诉解放军,我们不再打了?”

中尉龚振华站了出来,说:“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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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瑞珂一家合影

过了一会儿,龚振华带着一名解放军指挥官进来。宋瑞珂和参谋长以下的参谋人员、一个旅长、八个团长被俘虏。

羊山战役历时12个昼夜,至此胜利结束。此役歼敌23000余人,缴获野炮12门、迫击炮16门、各种小炮102门,轻重机枪367挺,机枪158支,长短枪数千支。

当宋瑞珂被押解走出羊山集时,二纵一位干部面滚热泪,愤恨难平,扬手打了宋瑞珂。

事后,他很后悔,人家放下武器了,还打人家干什么?可是,当时他确实是难以抑制:多少好同志好领导负伤了、牺牲了。

他所在的2纵5旅,包括参谋长在内的团以上干部就有15人负伤,营级干部伤亡32人,连以下伤亡更多。

当年参加羊山战役的第8旅参谋长史景班晚年回忆此战,还感慨地说:“那是一场恶战,很艰苦,那样的仗我一生中没打过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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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第5旅供给处处长黄开群晚年则摇头:“我从14岁起就在炮火里滚。总攻羊山的炮火那个响,那个亮,以前从没见过。”

当年的第4旅第12团参谋长苏涛在回忆文章里这样写到:

打羊山,我正在观察第一梯队推进,看他们上去了,高兴地一拍大腿,心里想这回端66师一个团,该发发洋财了……一回身,桌子底下钻出四个国民党兵。

宋瑞珂的66师是有战斗力的,上下不怕死,像耗子一样乱钻……

1984年6月16日,黄埔军校成立60周年纪念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邀请到了陈再道和宋瑞珂参加。这两位曾经有过恶战之交的对手,在数十年后又相遇了。

陈再道询问身旁的人:“听说宋瑞珂来了,他坐在哪里?”宋瑞珂得知消息后,端着一杯红葡萄酒向陈再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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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宋瑞珂

陈再道端起一杯白酒,与宋瑞珂碰了杯。

宋瑞珂发现陈再道手中拿的是白酒,于是回到桌旁,换上一杯白酒。

两位将军靠近,停步,四目相对。他们同时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在这次相遇中,没有人提到羊山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