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7月12日下午,海风裹挟着烈日的灼烤和几达饱和的咸腥之气扑面而来,在金门参加绝密军事会议的蒋军将校们一个个汗流浹背。

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占去一面墙。通栏标题:“三栖攻击东山岛作战部署”豁然醒目。

与会者交耳窃窃,谁都明白,一次针对大陆的大规模登陆行动已得到“老头子”批准,攻击行动进入倒记时。

金门防卫部司令官,蒋军福建反共救国军总指挥胡琏上将莅临会场。全体电钮操纵般起立。

胡琏不脱帽——“将帅无仪,士卒无形。操伍无矩,阵战无胜”是他严格要求各级带兵人的训条——任凭汗水顺着两颊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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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脱帽。后排一位刚把帽子摘下又赶紧扣上去。

先宣读作战命令。再传达老头子关于此役指示:“我们只有成功,不许失败。胜,则重返故国家园有期;败,便是你我大家都跳到大海里去喂鱼!”

然后,走到地图面前,手执示鞭,按图部署。这本是作战处长的活计,他偏要自己来做。不是不信任下属,而是觉得责任重大,唯有躬亲才更把握,更牢靠一些。

“此次突击东山岛,我军的打法是用解放军惯用的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和穿插分割、各个击破的战法还诸其身……”

他详尽地分析了双方的力量对比:我们岀动四十五师、七十五师,加上海上突击一、二大队,总共六个团,一万三千人,都是国军精锐。

而解放军在东山岛只有公安八零团和水兵师几个连队不过一千人枪,战斗力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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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两师并列,用迂回包围方式先占领全岛,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围攻堡垒,十个打一个,胜算极大。

与会者情绪为之高涨、兴奋,有人赞叹道:“这是上驷对下驷的打法,解放军八零团这回吃定了!”

不过,中将副司令柯远芬却轻声提醒:“上次我军在南日岛得手,叶飞会不会再吃第二次亏呢?我还是建议小心为上。”

胡琏摆摆手,不屑一顾地说:“预计叶飞援兵要两天两夜之后才能到达。四十八小时二千八百分钟,我们平均两分钟杀他一个,叶飞援兵到时,八十团差不多也就杀完了。应该没有问题!”

胡琏难有的小幽默令全场哄堂大笑,气氛顿时活跃。胡琏接着说:“我们并不打算久占东山,对八十团也是能吃则吃,吃不掉也不必啃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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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远芬(左),陪蒋经国视察

“只要登陆部队同伞兵会合,抓到一些俘虏后安全撤出,向全世界显示台湾的实力,目标即算基本达成。”

“NO,NO,”汉米尔登拍打着桌子站起来:“胡司令,我想强调,伞兵必须空降在八尺门,八零团必须全部消灭,东山岛必须完全占领,必须让全球都看到自由世界的力量……"

全场愕然!如此严肃的会议也只有这位洋大人敢于放肆,换一个人,丢乌纱帽算是轻的。

蠢材一个!胡琏眉头紧锁,心里在骂。他用打断对方高论继续自己话题的方式来保持尊严。

接下来,胡琏交待各部任务,最后部署伞兵,心忧语重,万般叮瞩:

“你们是整个行动的核心,切不可蛮干和恋战,不要在乎多杀或少杀几个解放军,只要能安全返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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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向你们顾司令交待过,我的命令是'在西埔和八尺门之间择要点降落明白吗?”

“明白!”

胡琏话中有话,他以为弦外之音伞兵指挥官应该是清楚的。

最后,十九军军长陆静澄讨好说:“胡总,有您亲自指挥,这一仗,我们完全有可能比南日岛打得还好,用两位数的代价,换取歼敌四位数的胜利!”

7月15日黄昏,鸥鸟鸣飞,残阳如血,胡琏神色严峻端坐在第四舰队司令黄震白的旗舰“高安”号上,副总指挥柯远芬中将,十九军军长陆静澄中将,参谋长萧锐少将肃立身旁。

舰首舰尾,有12条战舰和数10艘机帆船开道跟进。空中,掩护飞机声震如雷。

夜幕徐落,大海如墨。各舰间始终保持无线电静默,只有两舷首尾的联络灯鬼火般此明彼灭,飘忽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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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琏先率舰队向南,欲给对手造成“驶航台湾”的错觉,然后突然北折,向着东山岛逼近,再逼近。

16日晨5时50分,舰队像一条已经盯死了猎物的游蛇,不声不响进入东山东海岸泊地。

岛上城关一带灯火通明,安静异常,解放军似仍在混沌傻睡之中。胡琏不语,激动地和左右用力握手,祝贺偷袭可望成功。他说:“只要能遮人耳目,一半胜利就拿到手了。”

突然间,岛上灯光全熄。敌军似早有准备,刚才灯光大开分明是欲给联合舰队造成错觉。难道又是不祥之征?

胡琏举起右手:“开始攻击吧!”

由海军陆战队司令周雨寰中将和第一旅旅长何恩廷指挥督导,第一拨6000人马纷纷抢滩登陆,枪声乱成一片,喊杀声震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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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尾方向登陆过程十分顺利,并未遇到原先所设想的解放军“强力阻击”。

胡琏举起望远镜,看到一面青天白日旗在滩头招展而满腹狐疑。确实,太便宜到手的东西有时反而会让人仔细掂量它的价值。

6时30分,空中担任掩护的F—47“雷电式”战机报告:“伞兵已在八尺门实施空跳。西埔一带未见有我伞兵。”

胡琏的头顿时胀大了一轮。这意味着顾葆裕最终还是置自己的命令于不顾,忠实地按照汉米尔登的指示行事。这个洋奴才!

整个计划都被搅乱,军舰上陆军军官们骂声不绝,而又莫可奈何。

现在看来很是奇怪,但在当时却不算什么,因为指挥联合将遣部队,在国军是史无前例,兵种、军种,向来是各执一词,谁也不迁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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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一个凶险的预感也在胡琏心头升起:当空中那个一点也不美丽的红饼再次溅落之时,他未必能同那帮“空飘蠢猪”(伞兵)会合在一起。

注定了将会是异常惨然,惊心动魄的一天。

打开地图,东山就像一只翩翩欲飞的彩蝶,展翅于万顷碧波之上。它头朝大陆,尾对西南,中央有一条公路,恰似蝴蝶的背脊。

路东,是四一零高地,路西,是四二五高地,为全岛两座最高峰和主阵地。

突出在全岛中部一片山岭最南面的,是一个光秃秃的小山头,俯视着伸展到海边的一片开阔平川,这就是全岛的战略支撑点二零零高地。

二零零正北,为三五零高地,它在两座主峰和一个坚强前沿阵地的环侍拱卫之下,成为全岛的最后一道屏障。游梅耀把他的团指挥所设在了三五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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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东山,东山的东部却基本上没有什么像样的山。站在东山的东海岸,举目遥望,开阔绵长的海滩就像一条平坦的柏油马路伸展到天边。

怪不得胡琏咬定了非打东山,实实在在,不从此地登陆,怕就再也找不到比此地更好登陆的登陆场了。

在双方都瞪着大眼,一秒钟也不敢懈怠地紧盯住对手一举一动的年月,一次万余人的三栖登陆作战行动要想瞒天过海绝对保密是做不到的。

7月14日、15日大陆几个方向的观察哨所都凝神闭气地注视着金门料罗湾,胡琏军团的“折腾”和“异动”均被记录在案,数分钟一报。

调动?演习?抑或就是一次货真价实的军事行动?福州叶飞指挥部内气氛紧张活跃,对敌人的真实意图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研判,加强备战以防不测的电文同时飞向各前沿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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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敌舰艇13艘、机帆船数10艘,载兵万余从金门出发,有对我进行大规模袭扰之企图,但攻击目标尚不明朗。各部立即进入一等(戒备),随时通报当面政情。

晨5时50分,胡琏挥师登陆,强力叩门。

如果用图来显示,两个粗粗的攻击箭头分别指向东山东海岸的南北两端。

北路从湖尾、东沈滩头上岸后,即分流,形成三个小箭头:

右路四十五师一三五团攻城关,中路一三四团攻四一零,左路一三五团另一部攻西埔,一三三团负责指挥所警戒;十八师五三团为预备队。

南路两个海上突击大队从亲营、白堤滩地上岸后,合力直扑西埔,然后分兵,一部攻二一零部攻四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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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之后,胡琏踏上了东山的滩头,他情不自禁赞道:“湖尾好漂亮!”他很为自己终于把一片美好的国土踩在了脚下而感骄傲,虽然第一道门槛迈得并不轻松。

胡琏的数千兵马在21辆水陆两用坦克的掩护下争先恐后涌上了湖尾,金黄的海滩被一片片蠕动着的草黄色所覆盖。

枪炮雷鸣,完全是虚张声势,无的放矢,因湖尾无险可守,游梅耀在这里未摆一兵一卒。

胡琏心满意足地看着第一面青天白日旗在这里升起。他决没有想到的是,仅隔一天,他便不得不泪洒湖尾拔旗而逃。

在敌人进犯的六个团中,要属从亲营、白堤海滩登陆的两个海上突击大队战斗力最强,作战凶狠刁蛮。

两个大队相当两个团,三四千兵力。编制很特殊,大队下面是中队,中队下面是小队,一个小队15人,比班多,又比排少,装备一色美式,都是冲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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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队还有一门小钢炮,火力很强。我驻岛部队当时虽刚刚换装,但重机枪还是那种要灌水的马克沁,正副班长才配发冲锋枪,战士都是杂七杂八的步枪。

庙山是靠近海滩的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因有庙而得名。本来,一连连部是可以撤岀的,敌人的大部队顾不上他们已经绕过庙山向前开进。

为拖住敌人,他们主动开火,终于把敌人吸引过来。庙山被重兵团团包围,成为孤岛,摆在一排36名干战面前只有两条路:或投降,或战死。他们选择了战死。

战斗延续了两个多小时,是一场恶仗。连长与敌肉搏而死。通讯员抱着炸药包与敌同归于尽。指导员亲自打迫击炮负重伤。最后,全部壮烈牺牲,共毙伤敌百余名。

防守城关的是县公安中队和水兵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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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代水兵

掩护地方机关干部安全撤出后,公安中队撤到了3分钟就可以登顶的城关西面的洪山。敌大部队接踵而至,从三面强攻。

山后即海,连干们下达了撤回大陆的命令。这本来没错,但指挥紊乱,部队仓促退到海边,敌人已登上山顶,居高临下,机枪雨一样横扫。

海面上,远远的有水兵大队的一条机帆船,无奈战士们喊破了喉咙,那船竟扬帆远行,估计是不知道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不敢靠岸。真把人急得拉稀,气个半死。

还好,又有一条云霄县拉柴草的小船开过,几十个会游泳的扑噬下海,抓住小船,得以脱险。不会游的非死即俘,全连损失过半。

军法无情,战后,指导员因临阵脱逃罪被判3年徒刑。又因指挥不力,一个副队长撤职,副政委留党察看。

足以反证: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指挥员的基本素质——信心、胆识、组织能力、指挥艺术一一在实战中是何等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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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关既得,胡琏大喜过望,遂下令:全力攻击四一零高地。于是,北边上岛这一路终于在樟塘遇上了硬钉子。

樟塘,为四一零前沿的一个自然村落,进击主阵地的必经之所。攻者,一个加强营。守者,六连一个排外加一个重机枪班。攻防之比为10:1。

战斗至为惨烈,敌人五次冲锋被打退,自己伤亡也已过半,排长见阻敌速进的任务已经完成,指挥边打边撤。

重机枪班副班长黄飞龙、战士曾乙卯、许国昆殿后掩护。在数百敌兵紧贴在屁股后边穷追不舍之时,“掩护”是牺牲自我,力争另一部分人安全返回的代名词,没有献身气概是干不了“掩护”这活计的。

三人架好了机枪沉着应付。黄飞龙发现一戴大盖帽敌军手执一面小旗在对面小山上四下了望,对曾乙卯说:“瞧,那是个当官的,瞄准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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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乙卯屏住呼吸,轻按扳机,一个短点射打岀去,大盖帽应声而倒。事后,俘虏供称,毙命者恰是胡琏的爱将,那个非常优秀的“演习营”营长金元相。

敌人越逼越近,弹似飞蝗,漫天乱舞。许国昆中弹牺牲。黄飞龙对曾乙卯说:“你快撤。”

曾要求一起走。黄严厉说:“一起撤,谁来掩护呢?”曾只好先走,因腿负伤,便隐蔽在附近稻田里。

远远看到,黄孤身一人,奋勇力战,子弹打光,机枪不叫,几十个敌人跃起冲锋,狂呼“捉活的!”

黄猛然直立,右手高擎拉掉导火索呼呼喷烟的手榴弹,大喊“呀一一!”扑向敌群……

掩护者与敌同殁。被掩护者撤回主阵地时也已人不满班。樟,塘血战,用30几条硬汉的性命,换回了两倍敌军的性命和几个小时的宝贵时间。北路之敌,锐气顿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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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路两“海匪大队”攻占庙山,浩浩荡荡穿过已是空城的西埔,往全岛咽喉二高地而来。没想到,被埋伏在石坛村的蔡祖敦半腰里打了一闷棍。

蔡祖敦是三连连长。此君真是个人物,不涉及东山战斗,他的经历也够写一部报告文学的。

太平洋战争爆发,出生、成长在菲律宾的青年华侨蔡祖敦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民抗军,当过战士、班长,在南洋异国同日本鬼子打了四年,岀生入死艰险异常。

打完了日本,蔡祖敦和数百民抗军华侨战士又组织回国师团,参加了闽粤赣边纵队,接着打老蒋。

据说,蔡祖敦身怀两绝,一是枪法,抬手十环。二是英文,比中文还好,给老婆写信,写着写着就耍开了洋字码,队前训话,不知不觉也会带出几句谁也听不懂的洋话来。

东山战斗打响时,三连的驻地在石坛村。石坛就是二零零高地正南面的那个村庄,相距两三千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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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连的任务有两个,先接应从庙山一带撤岀来的一连,然后,立即拉上四二五。

游团长指示,坚决固守,敌人退了也不要反击,山头不丢就算完成任务,就是胜利。所以,他们本不需要在石坛打一仗的。

天蒙蒙亮,庙山方向的枪炮声打得很凶,他们只好焦急地等。两个小时左右,枪声稀疏了,仍然见不到一连的踪影。

但不敢撤,因为没有命令,事后才知道,团里让营副教导员来通知他们,没想到那小子是个孬种,没来,把他们一个连给甩在石坛了。

接着,敌人上来了。先打了一阵枪炮试探我军的火力。敌人便又以散兵队形平推过来,人在稻田里像青蛙似的一蹦一蹦的,一大片枪剌在阳光下明晃晃的耀眼。

已进入200米火力区,蔡祖敦沉住气不喊打。待到靠近阵地前的西瓜地,一百米左右吧,蔡祖敦才下令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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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十条枪几个齐放,刮大风一样,眼瞅着敌人一个个栽倒,躺在那里几十个,损失不小。刚才还碧绿的瓜地一下子让红色给点缀了,分不清哪里是人血哪是破烂的西瓜。

敌人接受了教训,冲到一定的位置不再贸然过来,双方隔着田壇土堆僵在那里,谁也不能动。

三连的任务是防守四二五,不是石坛。蔡祖敦想得赶快撤出,否则敌人的大队增援很快就要上来了。

蔡祖敦给他来了一个虚张声势,骗招,把三挺重机枪和所有的自动火器都调到前沿,一阵猛打,三排在一侧佯动。好像马上就要发起冲锋。

敌人产生错觉真的以为三连要反击,赶紧往回收缩。抓住这个空档,下令“撤”,全连立刻转移。

因为道熟,东山又到处都是甘蔗地,连队基本上比较完整地撤回了四二五,有惊无险。清点人数,牺牲八个,还有五个被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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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坛这一仗,纯粹是阴差阳错,不期而遇,杀了一下“海匪大队”的威风,给坚守二零零高地的二连又争取到一点宝贵的备战时间。

没有那个副教导员的胆小怕死,就没有这一仗,算得上是歪打正着坏事变成好事吧。

八尺门,是东山岛通往大陆的古渡口。

东山为东海、南海的交接枢纽,八尺门渡口又是扼守东山的咽喉,战略地位重要,为历代兵家所重视,过去诗人在此留下了“东山屏闽粤,八尺定乾坤”的诗句。

八尺门海峡曾经也是个暗礁密布、水深流急、波涛滚滚的险

恶去处。对岸的大陆陈岱镇近在咫尺,伸手可触。

“涨潮一百八(丈),落潮一百五(丈)”,名曰海峡,实在与一般的江河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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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八尺门

遥想当年,没有海堤,没有兵舰,没有舟桥部队,仅靠渔船航板补给全岛、勾通联络,也并非易事。

东山距大陆极近,依托内陆、进退自如,这自然是它在防御中地理位置上的优势。但它终究是个“岛”,一旦交通阻塞,仍将陷入险境。

汉米尔登和顾葆裕坚持在八尺门实施空降并非无理。

如能迅雷不及掩耳夺取八尺门,等于关闭了东山最重要的大门,大陆援军即使及时赶到,短时间内也只能隔岸观火,顿足苦叹。岛上守军便成了笼中鸟,插翅难飞了。

因此,汉、顾才不惜越俎代庖,阳奉阴违,悖逆胡琏旨意,强行替他走岀一步奇险之招,投下了胜负手。无疑,八尺门争夺战,将成为双方孰胜孰负的“棋眼”。

仅仅4个小时,局势便已明朗,汉、顾走的是一步“臭棋”。他们小看了防守八尺门的那一个水兵连,他们满以为,对付这一连水兵,甩下去一个营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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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时20分,从台湾新竹机场起飞的17架飞机在八尺门上空甩下来两个中队500余名伞兵。

战争史理应记住这一刻,这是中国国土上空前绝后唯一一次将伞兵投入实战的作战行动。

防守八尺门的是水兵一连。连长王德才。

“水兵”,既不是陆军,也不是现在意义上的海军,而是那个年代的一个特殊兵种。

为保证沿海各驻岛部队的供给补运,十兵团将1个陆军师改编为水兵师。

从此,人们便经常可以看到那些装扮特别的船老大了,他们身着陆军军服,斜挎盒子炮、冲锋枪,摇着小渔船,或驾驶着机帆船,频繁往返于陆岛之间。

驻在八尺门的水兵一连每个班掌握一条机帆船,船长即班长,一条机帆船可载一排兵力。全连十条船,一次可渡一个营。前边枪炮一响,渡口和这十条船就成了东山的命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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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长王德才刚刚接到游梅耀亲自打来的电话,从游团长严厉的语调中,他意识到保障八尺门万无一失畅通无阻,自己责任重大。

岀了连部,来到码头,忽然听到嗡嗡的马达声从东边传来,越来越大。抬头一看,4架战斗机在前面开路,后面紧接着13架大型飞机像一条长龙似的,龙头已经到了头顶。

敌机保持1000米的高度,掠空飞向大陆,远远的兜个圈,再掉头飞转来。机身一歪,像羊拉屎一样,从屁股后面甩出一个个小圆点,刹时间把天空撒得密密麻麻的。

他娘的,伞兵!王德才猛然醒悟。

稍稍有些慌乱。立即强使自己镇静。攥拳咬牙,横下一条和“奶奶的”打到底的决心。地动山摇一声吼:“还愣着千啥,快到仓库扛机枪去,有几个算几个!”

一机枪扛来,伞兵的身影已清晰可辨,挂在花伞上的是装备,挂在白伞上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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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才一声“开打”令下,几挺机枪欢快啸叫,朝着天空乱扫。很过瘾,一口气打完了四箱子弹,累得装弹夹的司务长、通讯员满头大汗。

伞兵有死有伤,死的着陆即不再动弹,受了伤的满身血污,在地上痛苦呻吟,翻滚挣扎。

一袋烟的功夫,伞兵全部落地。吹哨子,打红色信号弹,跌跌撞撞往山头跑去。

敌人开始集结,预示有组织的进攻马上就会开始。

王德才同指导员、副连长一碰头,决定每船留4人,其余50余人全部上岸,分三队,一队占领公路两侧,一队守正面渡口,一队隐蔽在海滩里机动。王德才在正面指挥。

正面是杂草丛生的滩地,并无工事依托。万幸,紧靠码头,还残留着一堵数丈长的破围墙,那厚实的墙根和一块斑驳的大石碑,都是很好的天然屏障。

前两天,一批营建材料没地方堆放,王德才觉得这围墙碍事,曾想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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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汉告诉他,这是300多年前,戚继光抗倭时修的寨围子,“别看它破破烂烂,当年倭寇从海上来,在这里死的一片一片的”。

一听说这围墙还是个古迹,还有段奇特的历史,就没舍得拆。阿弥陀佛,现在守码头可全靠它了。

几十年间,台湾众多军事评论家描述分析过东山战斗,他们认为胡琏失利得很冤

他们提岀了一连串的假设,如果……,如果……,如果……,那么,胡琏定能大获全胜,继“古宁头大捷”之后再创下一个“东山大捷”的。

确实如此,直到现在,人们仍对汉米尔登和顾葆裕使用伞兵的方式大惑不解。

既然他们公然违抗胡琏命令,决意把伞兵丢在八尺门,封锁东山,那么就必须坚决、果断,不惜付岀大代价,破釜沉舟,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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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葆裕

如果伞兵一落地,立即各自为战,向码头发起猛烈冲击,措手不及的王德才能否顶住确实难说。

可是,他们偏偏要按照预先设定的程序,跑到相反的方向去集结,想从容不迫地给对手致命一击,岂不知对手刚好就借此大喘了一口气,一口“宁神壮骨”之气。

既要暗中抗命,又心怀忐忑余悸;既要冒一次险争抢头功;又怕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没法交账。

矛盾的心态,导致既想有为不敢放手为之,加上呆板机械的作战方式和地形不熟,使得顾葆裕在用兵之初,就已种下了“祸根”,落下了“败笔”。

胡琏说的不错,训练究竟不是实战。训练再好看,打起来两码事。

但谁都不应忘记,万事万物自有它固定的规律,任何偶然之中都孕育着必然,必然性之路恰是循着一个个偶然性的脚印走岀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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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如果”。王德才不是靠侥幸取得胜利的。

王德才叫战士们到仓库扛来20几挺机枪,“两人一挺,一箱手榴弹,趴在围墙后面,准备好,等待着。

现在,他不太担心敌人从西南方的稻田、甘蔗地一带过来,倒是对东南方的后林村放心不下。要知道,村里只有民兵和几枝陈旧的破枪,基本上是一座空城呀。

当飞机飞临脑瓜顶,降落伞绽放天空之时,后林村炸了锅。

飞机丢伞兵,村里人从来没见过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说,你瞧你瞧,大飞机生嵬子、生小飞机哩。

后来,掉下来的东西越来越大了,才看清楚是伞兵。整个村子慌了、乱了,大晴天的从天上就掉下兵来了,只从神话里听说过呀,谁不怕?

很巧,两个伞兵被风吹得偏了向,正好掉在村子里。一个砸在一蓬龙舌兰(剑麻)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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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体速度太快,朝天直立、锋利坚硬的龙舌兰叶无异于一把利刃,从屁股、后腰戳进去,当时就死了。

另一个落到了民兵队部门口,街巷狭窄跑不开,头被降落伞罩住,三下两下又挣不脱。

民兵连指导员林国良眼急脚快,冲过去将他扳倒,借用降落伞把他从头到脚裹成一个“包袱”。

抓到伞兵了!消息风一样刮遍全村。

看到俘虏筛糠颤抖的样子,村民们松口气说,伞兵也是人,就这么回事。不再害怕了。

后林村在解放前穷得远近出名。“我们不想再过那种苦日子”,就是这么一个简单朴素的信念,支撑起人们的勇气和胆量。

村民们自发地拿起了锄头、斧头、菜刀、扁担,准备保卫家园。“可不能让一个国民党进村糟害人啊!”老人、小孩、青壮、妇女,见了面就这么叮嘱着、勉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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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委张书记集合民兵,一清点,一共七枝破枪,子弹加起来才10余发。

他说:“我们一定要守住村子,不叫敌人从这边去包抄水兵连。只要码头不丢,我们大部队一到,敌人就没悬念了。”

一个民兵叫:“张书记,如果搞几枝好枪来,你说的事没问题。”是啊,是啊,如果有几枝好枪……可现在哪有枪呢?

村民林大富解放前闯过南洋,见多识广胆子大,听人说有两个降落伞掉在村东小山旁边,就戴了一顶斗笠,后腰别把菜刀,去探虚实。

他本意是想白捡点“洋货”。那年月,饼干、罐头都是稀罕东西,两顶伞也能值不少钱吧?

在村口碰见了林笃生,便结伴而行。

下面的事情是颇富惊险刺激性的:一个手提美国新式冲锋枪、腰挂加拿大手枪的伞兵,看见有人拿刀过来,吓得丢下看管的武装,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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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林大富、林笃生成了一把菜刀勇夺机枪的传奇英雄人物。

林大富自己后来却对人说:降落伞旁边根本没有人,没有伞兵。走到近处,才看清楚掉下来的是一挺机枪和一箱子弹,不是饼干、罐头。

林大富还有点失望,觉得空跑一趟,只好气呼呼地鼓捣机枪说,来,咱俩打一场。

林笃生摇头,别打,一打,把伞兵引过来了。于是,两人一个扛机枪,一个提子弹箱,打道回府。

无巧不成书,对面山上十几个伞兵冲下来,林笃生操作机枪来一阵急射,虽说因为首次使用,准头不行,没打死打伤几个伞兵,可也把敌人吓得够呛,

就因为这么试打了一阵,敌人看到村里有重武器,以为有解放军,才不敢闯进村。

实事求是,后林村演了一出“空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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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伞兵知道后林的“底”,凭他们的武器装备,用一个班,至多一个排,猛打猛冲,后林人恐怕是难以招架的。

而伞兵如果顺利通过村庄,利用房舍掩护接近渡口,将给王德才造成东西两面压力,威胁甚巨。

还是那句话:战场上不存在“如果“,后村人以自己的勇敢和智慧,独挡一面,为渡口减轻了一半压力,功不可没。

甫一开战,虽说伞兵出了点状况,但蒋军登陆还算顺利,在胡琏心中,接下来有两个打法:

一是即刻便强攻几个制高点,全歼公安八零团。此举虽伤亡更大,但如得手,政治的宣传意义也大。

二是对几个制高点监而不攻,派得力部队绕道迂回,接回溃散伞兵,马上收兵返航。这与原来的作战方案大体相似,得不会多,失也不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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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伞兵已降八尺门,如此打法,会不会被顾葆裕反诬一个消极避敌,攻击不力的罪名?

陆静澄也想到了这一点:"胡总,我们现在兵力占绝对优势,我有绝对把握在几个小时内拿下东山全部制高点。这不是为了救那帮蠢猪(伞兵),而是不给汉米尔登、顾葆裕留话把。”

就是这么一句话,使胡琏坚定了打的决心。对,不是什么“陪公子读书”,而是让“公子”看看,我怎么读书!

“好,你部署吧!”

事后,胡琏为此懊悔不迭,不得不承认,自己太意气用事,走岀了一步天大的“昏着”。

数十门山炮,坦克炮同时向几座高地开火。地动山摇,惊涛裂岸。

天大亮。战斗在东山岛各支撑点先后打响,四面八方都传来猛烈急促的枪炮声,最为揪扯人心的绞杀格斗,当属八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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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琏眼睛瞄着布满烟尘的东山,在“高安”号甲板上踱来踱去。

他已下令空中侦察机将八尺门方面的情况数分钟一报。对顾葆裕的气愤和蔑视并不等于他就不希望伞兵“侥幸获胜”。

东山岛公安八十团团长游梅耀一根紧接一根点烟,在三五零高地指挥所踱来踱去。与八尺门的联系已经中断,只能从来自北方的枪声猜测判断战斗的进展。

他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必要时,豁出去把团预备队五连拉上去,自己身边不留一兵,也得助王德才一臂之力。

台湾,汉米尔登和顾葆裕寸步不离报话机,既然已经舍出血本上了赌场,就是刀山火海也得过啦。

他们焦急地期待着上帝最后的裁决——无论大荣还是大辱都会让人晕将过去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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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顾葆裕

福州,叶飞司令员又来电话,第一句就是八尺门怎么样?丢了哪里也不许丢八尺门,只要八尺门在我们手里,天就塌不下!

6时40分,敌人从四周的小山头上开火,十几挺重机枪参加进来,压得水兵们抬不起头。六零炮弹也连续打到围墙根上,巨响和气浪像锥子,一下又一下刺扎着人们的耳鼓。

随着一阵“哇呜”哇呜”号音响,伞兵一个排终于下山,利用地形地物,谨慎而又敏捷地一窜一蹦,向渡口运动,淹没在甘蔗林中。

须臾,潜伏哨鸣枪示警。紧接着,几十个敌人突然从甘蔗地里猛地跳出,几十枝卡宾枪喷着火舌,向土墙发起第一次冲击。

王德才的机枪、冲锋枪终于响了,几乎是抵着最前面几个敌兵的胸膛和肚皮开火。后面的立刻怯步,扭头就跑,耗子一样钻进甘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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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滩上,指导员指挥的几门六零炮开打得恰是火候,炮弹高高吊到甘蔗地里,随着爆炸的闪光,血肉和甘蔗秆漫天飞舞。

不一会儿,一片茂密的甘蔗被剃成“癞痢头”,稀稀疏疏,连条狗都藏不住了。

一个伞兵沉不住气,跳起来往回跑,所有人都跳起来往回跑,被打断的甘蔗成了绊马索,人在里边踉踉跄跄跑不快,一片片子弹紧追着脊梁骨,一半敌人被开了“透气天窗”。

很快,第二次冲击开始。兵力,一个连。敌人居高临下,易于发扬火力,土墙后边不断有人牺牲,负伤,全部战斗力只剩下6个人。

七班长戚举芳打红了眼,把四挺机枪横着摆开,让负伤的给装子弹,打完了这挺打那挺。机枪手阎秋成右腿被打断,他扯下褂子袖把伤口扎紧止血,翻身抄枪接着猛扫。

偏偏最紧急关头,所有枪管都打得火一样红,再打下去就会炸膛。戚举芳哑着噪子叫:“哪个有小便,快浇枪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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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赶紧解开裤扣,伸手去掏,已来不及了,敌人已从三面包围上来,冲到了近前,“缴枪不杀!”“国军优待俘虏!”“解放军弟兄们,快投降吧!”

刺耳的吆喝声听得真真切切。千钧一发,土墙即将失守!王德才怒火中烧,用脚踹开机枪,抓起手榴弹:“同志们,拼命啦!”

一声号召,所有的人都抓起了手榴弹,就连已经昏死过去两次的阎秋成也挣扎着挺起了身子,高举起手榴弹。土墙外面,手榴弹雹落,炸起一道火墙。

正在海滩上的指导员扔下六零炮,带着几个战士跑来支援。在另一处阻击的副连长看到土墙这边吃紧,也指挥部队斜插过来,对着敌人的屁股打。敌人终于不支,再次溃退。

1953年的东山,是台湾空降兵两个旅永久的恶梦和难以治愈的创伤。它很想雪洗奇耻大辱,可惜历史再也没有给它机遇。

王德才重新调整力量,准备承受敌人第三波、第四波冲击。通讯员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连长、连长,我们的部队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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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望去,对岸,最先到达的增援部队正在乘船抢渡。看表,长短针指向9时40分,再看土墙前沿,敌尸横陈枕藉,不知怎的,两行热泪从铁铮铮汉子的眼眶中泉涌而出。

赶来增援的是第三十一军九十一师二七二团三营。

根据闽南地区海防斗争需要,二七二团在完成龙溪地区剿匪任务后,就部署在距东山不远的漳浦、旧镇一线,担负机动作战。

二七二团三营由旧镇渡口西至东山岛有70多公里,接令后迅速跑步前进,途中遇到客车、货车就动员乘客下车,装载部队。于10时许,在师炮火支援下渡海进岛。

该营进岛后即对敌伞兵发起猛烈反击。九连在消灭敌伞兵警戒分队30余人后,直插建宅东南高地断敌后路。

十一连猛攻公路西侧高地,打掉了敌伞兵指挥所,此时敌伞兵动摇溃乱,向前坑洞方向逃窜,三营奋起追击,于13时30分将敌伞兵支队400余人全部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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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以十二连对二零零高地实施反击,将敌击退,恢复了阵地,并以二排加强给公安八零团二连,稳固了二零零高地的防御,从而保障了我进岛增援后续部队顺利地加入战斗。

16日12时后我第二七二团一、二营和团、师指挥所先后进岛。进一步加强了东山岛的防御力量,并开始对突入四一零高地之敌进行猛烈反击。

周志坚军长于当日上午11时到达东山岛对岸,在渡口以北的陈岱村设置了指挥所,与上级和岛内的二七二团、公安八零团建立了联系。这时各路增援部队陆续登陆到达。

十万火急。增援!东路——厦、漳、泉。西路一一汕头。

东路三十一、二十八,西路四十一。

两路大军,数万人马。铁流滚滚,一往无前。

汽车不够用,急死人!向地方上“暂借”。各种型号各种颜色的轿车、公汽、卡车加入草绿色军车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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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路大军驰援八尺门

军人招手:“军情紧迫!”旅客自动下车,把行李卸在路边:“没问题,一切为了支援前线!”

有车的坐车。没车的跑步。车到达目的地立即掉头接人。

有船的乘船。没船的泅渡。在向导带领下乘着退潮把枪高高举过头顶涉过海峡。

侦察机向胡琏惊呼:“解放军车队庞大,足在1000多辆,向东山增援迅速!”

胡琏说:不可能吧。九龙江大桥不是已经炸毁了吗?我算叶飞的增援最快也要48小时才能到达。

叶飞说:许多事情有偶然性,九龙江桥头天中午确实还未修复,偏偏晩上就把桥板架好了。我的车队畅通无阻,只要半天就能同胡琏见面。

胡琏发狠:轰炸,打车队的头,让它全部瘫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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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江大桥

战士们一声号子起“嗨哟嗨”几十双手把被炸坏的汽车推到路边。不理睬在头顶俯冲怪叫的飞机,继续前进。

一天之内,东山岛的军事力量对比发生了急遽的倾斜。

凌晨,敌六个团的番号,一万三;我一个团的番号,一千挂零。

黄昏,敌仍然六个团的番号,一万一千;我五个团的番号,五六千。

黑夜降临,渡口喧嚣,援军仍在源源进岛。

铁打的等边三角被烈焰烧烤了整整一天,一经淬火,坚如盾,韧如弓,稳似鼎镇,安如昆仑。

胡琏说: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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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飞说:一报还一报!

按照军事常规,攻方的位置、态势在地图上是用红色来表示的,守方则是蓝色。仅隔一天,东山军用地图上的红蓝两色极富戏剧性地交换了位置。

胡琏坐不住了,7月16日深夜,进攻东山的蒋军师以上军官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对策。

胡琏尖锐的目光从一张脸移向另一张脸,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种不严厉的询问:你们说,怎么打?

海军司令黄震白、陆战队司令周雨寰、游击副总指挥柯远芬、参谋长萧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所有的眼睛都落在了自己的足尖。

胡琏无奈自嘲地一笑。他非常希望有一位勇敢地站岀来:胡总,好汉不吃眼前亏,来日方长,我军应该速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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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没有。争功诿过,确乃国军将领的通病,我们几十年同解放军作战,对手越战越强,我们一败再败,不是输给了敌人,而是输给了自己!

很想大骂部下昏愦无能,但现在不是时候,“好了,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承担。明天一早,各路部队对解放军几个制高点佯装发起强大攻势,然后,迅速收兵,越快越好!”

众人眼睛粲然一亮,脸面由阴转晴,绽开一朵朵微笑:“胡司令官英明、果断、高见!”

肉麻得想呕。胡琏讨嫌地把身子扭过去:“好了,时间不多了,大家分头行动吧。”

曙光初露,陆静澄把所有的迫击炮、六零炮、坦克炮弹倾泄出去。三个高地爆光闪烁,弹片尖啸,再次被巨大的烟尘所吞没。

胡琏要跑?叶飞疾步走向地图:原来希望,继续示弱于敌,用几个高地粘住胡琏主力,待登岛部队再增强一些,来一个猛烈的迂回穿插,直取湖尾、亲营,切断敌之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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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胡琏来得快也溜得快,此人的确油条,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

指示登岛部队,不管是否准备好了,立即跟踪追击,要尽量贴身,咬住了打、决不能让胡琏大摇大摆地进来游逛一遭,又顺顺当当打道回府。

7时,命令传达下去。在三五零高地一侧的小庙里,游梅耀同几个增援团的团长激动握手。

地上铺上地图,四周摆几个子弹箱作凳,很快商定:

公安八零团原地不动,仍坚守着几个高地;以中央公路为线,四野的四十一军从西边打,三野二十八、三十一军从东边打,分进合击,会师海滩。

沿着三高地两侧,攻势凌厉的反击部队如同一把巨剪,向着敌人撤逃的方向钳击而去。

应该承认,7月17日,胡琏的依托舰炮速撤反击战术打得还是很有成效的。好几次,他的部队看似已经溃乱,却突然掉头反扑,打我追击部队和穿插小分队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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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占便宜,又立即回撤。很像逃跑中突然会反咬一口的山猪。

困兽并不好斗,要不断琢磨与它巧斗的方法。抗登陆,是我军一个全新的课题,学问海了。

反击之路一寸一寸,渗透了鲜血。战士们用手中的武器和肉躯撞开胡琏设置的一道道关隘火网。

公路上,两支大军擦肩而过。一边是反击大军兼程疾进,另一边是民兵民工抬下烈士的遗体和伤员。

越过起伏的山岗,涉过满是烂泥的河滩,与敌后仍在坑道坚守的部队会合。拥抱,握手,汇集起来,前进!

抓住成群的俘虏,喝令:放下枪,向后转!便不再管他们。遇到少数敌人据守的山头,更不管它,绕过去,前进!

成群的F一47怪叫俯冲,扫射投弹。迅速疏散,就地卧倒。稻田地里,甘蔗地里,小树丛中,路边沟坎,各种型号的枪弹织起一片火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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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47N雷电战斗机

一架,又是一架,F—47拖着长长的烟尾栽进大海。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前进!

大海轻卷白浪,红霞铺满天际,各路追击部队会师湖尾、亲营海滩。沙滩上,三五成群被遗弃的敌兵已不再作无谓的抵抗,高举双手,恭迎胜利者的到来。

肃清剩余残敌的枪声与暗夜一起随风化去,东山岛恢复了往昔的宁静与平和。

叶飞推开窗户,尽情呼吸着明媚的阳光,让一簇辉煌在自己的指挥所飘然而降。他忽然感到,积压在心头的阴霾已被今天一1953年7月18日的朝阳一扫而去。

为了今天,他苦熬苦等了三年。三年了,他终于可以用东山的胜利捷报烧一纸奠文,告慰那些在金门献身的英灵。安息吧,战友们!他真想对着远山和大海深情地呼唤。

7月20日,一份战报发往北京:东山战斗歼敌3379人,其中毙2664人,俘715人。

毛泽东说:东山打得很顽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