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朋友给我留言,让我说说最近比较热的一件医疗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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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很多信息都没有披露,所以大家都只能从网上看到的一些只言片语来推测事情的真相,这其实很不客观,事情可能很复杂,并非那么简单,大家不要先入为主。

能从网上看到的信息是这样的:

5月31日,媒体报道“怀胎7月女大学生被当肾病医治后身亡”一事,引发社会关注。初步查明,2024年2月7日,患者庞某某因“水肿三天”入住邓州市人民医院接受治疗,因病情加重,2月12日先后转至南阳市第一人民医院、南阳市中心医院治疗,于2月20日上午死亡。事件发生后,邓州市卫健委牵头,成立工作专班,调查事故原因,初步认为,这是一起既有患者未能真实说明病情,又有医疗人员漏诊误诊造成的医疗事故。

目前,邓州市人民医院与死者家属已达成赔偿协议,并获取对方谅解。作为医疗行政主管部门,我们对患者的死亡深表惋惜和同情,深感自责和不安。

同时,邓州市纪检、公安、卫健等部门正在对事件做进一步调查,依法依规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必须强调,我们大家都不在现场,不知道事情真相,只能大致推测,希望能给出一个比较符合逻辑的事情真相,警醒后人。

以下几个问题最为关键。

第一,患者是不是确诊妊娠了?

从报道来看,患者庞某某(在校大学生)是有怀孕的,而且已经怀孕7个月了。

第二,患者因为什么原因去医院?

这很关键,从目前信息来看,医生写的病例显示是“水肿三天”来看病的,水肿是最困扰病人的,所以医生把它作为主诉来写,是说当时病人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水肿,而且持续了3天。

水肿的原因就很多很多了,全身性的水肿涉及到心脏、肾脏、肝脏、营养不良等问题,比如心力衰竭会有水肿,肝功能很差也会水肿,肾功能衰竭也会水肿,营养不良也会水肿。

局部水肿(比如只有下肢)的原因也不少,比如下肢局部血管问题,炎症,或者单纯妊娠也会有下肢水肿,怀孕后增大的子宫可能压迫局部静脉,导致静脉回流受阻,那么下肢就会有水肿。

总之,水肿的原因特别多,牵涉很广,没有更多的信息能让我们了解病人属于那一种情况。

但从通报来看,病人后来被诊断为“肾病综合征”,可以了解到病人水肿的原因一部分可能来自这个病。肾病综合征的临床特点就是三高一低:高度水肿、大量蛋白尿、高脂血症,和低蛋白血症(因为大量蛋白从尿液流失了,所以身体里的蛋白水平降低)。

第三,病人自己是否知道自己已经妊娠?

这是大家争议最大的问题。从常理来说,病人怀孕7个月了,是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孩子的,7个月,不是3个月,有些人3个月还不显怀,但3个月没来月经是会意识到问题的,7个月不来月经,而且肚子一天比一天鼓起来,这是没办法隐藏的事情。

非孕期成年女性子宫大小为(7-8cm)x(4-5cm)x(2-3cm),宫腔容量仅为10ml左右,可以说还没有自己的拳头大。但妊娠足月时子宫可增大到35cmx25cmx22cm,宫腔容量增至5000ml左右。

孕期女性的乳房变化也会很大,妊娠早期乳房就开始增大、充血,这是因为大量多种激素刺激乳腺腺管发育导致的。

怀孕7个月还不足月,但胎儿已经发展到相当的程度了,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孕妇自己是肯定能知道的,毕竟停经了7个月,月经不来了,病人不疑惑么?闭经也会不来月经,但是闭经没有早孕反应,子宫不会增大,很容易就能鉴别。

60%-80%的妊娠早期会有早孕反应(恶心、呕吐、吃不下饭),停经4-6周出现,8-10周高峰,12周后自然消失,病人不疑惑么?这跟普通的胃肠炎呕吐是不一样的,胃肠炎呕吐是急性的,吐两三天就好了,早孕反应可是要持续一两个月的,有本质区别。

妊娠20周后,可以经过腹壁摸到胎儿的身体,甚至可以摸到胎儿的脑袋,这跟子宫肌瘤是有明显区别的,子宫肌瘤也会有子宫增大可能,也可能在肚子上摸到肿物,但子宫肌瘤患者不会有停经史,反而有经期延长、月经量增多。

还有,胎儿在母体内发育是很快的,到20周时(妊娠5个月)胎儿四肢活动力很明显了,母亲已经能感觉到胎动了,动的厉害的胎儿甚至会让母体很难受了,毕竟有个东西在肚子里面翻来滚去的,怎么可能没发现呢。

说了这么多,只想表达一个情况,正常女性妊娠7个月,是不可能没发现的。这是常识。而且病人是个大学生,肯定有过性生活才能怀孕,一旦发生了性生活,正常女性应该也会警惕会不会来月经、会不会有了之类的,即便心很大,面对7个月不来月经这个事实,也是肯定会发现问题的。

结论是,常理推测,病人肯定知道自己怀孕这个事实。

第四,医生是否得知病人妊娠?

这个存疑。可能不知道。

常理来说,女性妊娠7个月会比较显怀了,医生如果对病人多看一眼、多问两句,肯定能知道病人已经怀孕这个事实。尤其是住院病人,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医生,按道理不应该漏掉妊娠这个诊断,但如果第一个医生没发现,后来的医生可能都先入为主,也就跟着一起漏掉,这可能性不是没有。

如果病人自己不说已经怀孕了,不说停经7个月了这些事实,只是单纯肚子大一些,或者已经穿了比较宽松的衣服,思维迟钝、没怎么正眼看过病人的医生,是有可能漏掉妊娠这个诊断的。

因为病人说是水肿来看病,医生就只看水肿,只会思考跟水肿相关的疾病,而不会首先考虑病人是不是怀孕了,因为很多医生的潜意识里认为,病人怀孕了肯定会告诉自己的,怎么会让自己去主动发现呢,即便发现病人肚子大一些,也会认为病人是不是单纯性肥胖而已,不去考虑是否妊娠的问题。也自然不会去做跟妊娠相关的检查,没有病史,没有检查,单纯靠肉眼,医生的确可能会漏掉妊娠,这是责任心缺乏的表现,也是水平的问题,但病人的故意不告知,也起了重大关系。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现在医疗的弊端,医生太过依赖辅助检查,而缺乏对病人的关注、关心、关怀,医生是在程序上处理一个疾病,而没有把病人当做一个整体来看待,多数没有体现人文关怀。但凡医生有体现人文关怀、或者基本功扎实、严格按照诊断程序来处理的话,女性病人的月经史、生育史是一定要询问的,只要一询问,一切问题就解决了,如果病人这时候还否认,那就不是医生的问题,而是病人的问题。

第五,是否误诊导致人死亡?

这些媒体写报道,真的为了博眼球而无底线无下限了。

很多媒体的头条是:医生误把妊娠女性当肾病治疗,最终导致病人死亡。

这样的写法,就把所有责任都归到不良医生头上了。

事实真是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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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我们分析了,病人知道自己怀孕,但没告诉医生,医生也没多了解,默认病人没有怀孕,只是发现了病人有肾病这个事情,而导致后面一系列问题。这个结论我们可以从当地卫健委的通报里看出来,他承认医生有漏诊,但也说了病人没有如实告知病情,各大五十大板。

严格来讲,病人没有主动告知病情是没有什么大错的,病人又不是医生,他又不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有时候漏掉了病史也是经常发生的。但这次特殊在于不是普通病史,而是一个人一生中差不多最重要的一次健康告知,那就是“我怀孕了”这四个字。如果不是病人自己主动有意隐瞒,是不会忘记告诉医生的。

我们不妄自推测病人为什么不告知医生这个情况,结果她就是这么做了。

病人有妊娠,同时有水肿,可能是妊娠引起的水肿,也可能是妊娠后发生的肾病引起的水肿。妊娠其实是一个很漫长、很多意外都可能发生的过程,单纯就妊娠后可能发生的疾病来说,几乎所有系统疾病都可能发生,妊娠可能合并心衰,肾衰,糖尿病,肝病,血液病,精神病,免疫性疾病,感染,等等,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所以医生面对一个孕妇都是如临大敌的。

家属说,医生为了治疗肾病,用了很大量的激素,导致胎儿死亡、病人死亡,这个未必准确,具体如何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真的用了大量激素,对胎儿肯定是有影响的。但病人死亡的原因为何,没办法得知,原因太多。

第六,给我们的警示

医生和病人之间,贵在坦诚。

病人得如实把病史、病情告知医生,协助医生诊断治疗。

医生也要如实告知病人,这个病能不能治,我能不能治,而不要为了治而治。

要做到坦诚,谈何容易,但我们应该为这个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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