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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何以笙箫默》)

“网文阅读所代表的或许就是一种最原始的阅读欲望,不管什么年龄阶段的读者,都可以通过文字进入那个充满想象的世界。”

✎作者 | 段志飞

✎编辑 | 苏炜

2023年10月,胡炜(笔名:狐尾的笔)来到了鲁迅文学院的作家培训班进修,短短的十天,让他接触了不少同行。这是自小说《道诡异仙》火了之后,从网络文学的汪洋大海中野蛮成长出来的胡炜,第一次接受所谓“正规”训练。

离开北京后,胡炜回到老家江西鹰潭,开始准备他的最新小说《故障乌托邦》。“网文作家和其他文学作家的生态好像不太一样”,这是他从培训班回来之后感受最深的事。接触得越多,越让他理解了诸多的 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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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被访者提供)

在接受《新周刊》记者专访时,胡炜回忆起自己小学四年级时的“网文启蒙”,以及从“ 小白”变成“老白”的过程。“书荒”找不着新书的他,想着干脆就自己写。就这样,2018 年,胡炜的第一本小说《太吾传人响当当》开始在起点中文网连载。起初反响并不大,直到今天也只有6991次推荐。

据闻,胡炜在全职写作之前,做过网管、游戏代练,还在上海做过糕点师、眼镜验光师,可谓体验了人生百态。“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要通过写小说获得一些兼职收入,毕竟人还是要生存不是?”胡炜说 。

2022年,胡炜凭借《诡秘地海》和《道诡异仙》,成为网络文学榜样作家“十二天王”之一。2024年1月,阅文集团在新加坡举行了“全球华语IP盛典”,胡炜穿着干练的西装,化上了浓妆,从领奖台上接过“年度新锐作家”的奖杯。“我当时感觉就是不太真实,有点受宠若惊了。”在胡炜看来,似乎只有拿起他那支“狐尾的笔”投入到小说创作中,才能让自己觉得心安理得些。

“我获得了那么大的肯定,也觉得责任重大,这份肯定来自读者,所以必须要做的是继续写下去,也是对读者的回馈。”胡炜说,自己也有义务创作高质量的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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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被访者提供)

“网文视界”为《道诡异仙》所写的一篇推荐语中称,作为 2022 年开始大火的现象级作品,《道诡异仙》有着丰富的内核和审美特质。

胡炜从精神病患者视角写真实与虚幻的混淆,尤其是后期的转场书写,颇有网文版《狂人日记》的精神冲击力,以至于网络上充斥着这样的传闻——“狐尾的笔”有精神分裂症,长期被关在精神病院里,手脚被束缚带捆住无法打字,只能语音输入。

后来,胡炜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澄清了这一传闻,并表示,小说能够给予读者这样一种感觉,超脱了小说原本所营造的疯癫诡谲的氛围,引发大家的讨论,甚至联想到作者本人,这对于作者来说,是最乐意看到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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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被访者提供)

事实上,网络文学经过多年的发展,已经成了当下最活跃、受众最多、覆盖面最广的文学形式。根据中国社科院发布的《2023 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的数据,网文产业迎来了3000亿元市场,精品化、全民化的网文作品,不仅有着宏大的世界观,而且还很好地融合了传统文化的表达,甚至具有一定的文学性。

以前的‘爽文’不再适用了,网文在影视改编、动画、短剧、AI 等新兴业态的冲击下,必将筛选掉很大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继续‘卷’,‘卷’到最后,还是要走向人们的内心深处,观照时代。”胡炜说。

以下是《新周刊》与胡炜的专访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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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欢乐谷国潮文化节上的《道诡异仙》展区。(图/被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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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小说是传统武侠小说的“变种”

《新周刊》: 在阅读网文小说这方面,90后或许有一些共同记忆,《斗破苍穹》《斗罗大陆》《我是大法师》这些作品走过了我们的中学时代,甚至阅读的场景也记忆犹新——公交车上、教室里,还有宿舍的被窝里。你的网文阅读是如何开始的?

胡炜:第一本确切的网络小说,应该是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看的。不记得书名,只记得是那种打印出来的厚厚的黄皮书,在不同的人手里传阅,作者全部印着“黄易”——哪怕不是“黄易”写的,也不知道“黄易”是谁。

那个时候还没有《斗破苍穹》和《斗罗大陆》,从网络上看小说一般是在“榕树下”这样的社区,我看的大部分其实还是偏传统的小说。直到后来《我是大法师》出现,网络小说开始整体大爆发,2002 年的时候有了起点中文网,我也就陆陆续续地看了十多年的小说,从一个“小白”看成了“老白”。

后来我自己也写小说了,以前的网文阅读经验,对于我来说或许就是一种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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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破苍穹》(第一辑)

天蚕土豆 著

吉林出版集团,2020.4

《新周刊》:网络文学的爆发应该是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而来的,比如网络游戏衍生出网游小说,科技的更新催生出机甲小说,等等。对于网络文学的不同时期,你有没有相对系统的观察?

胡炜:每个时期的读者,他们的敏感度都不一样,网游小说对于读者来说,更像是网络游戏的替代品,也是大家对于现实生活的想象。然而在我看来,这些改编都是传统武侠小说的“变种”,那些江湖恩怨、快意情仇,其实早在金庸、古龙那些前辈的武侠小说里展现到极致了。

所以,只要还是在我们这片文化土壤里创作,小说的核心其实还是武侠,只不过换了不同的场景、设定和元素,换了不同的时代。

为了抓住不同时期读者的最佳“爽点”,网文作者开始写各种不同的分类,网文才得以慢慢地百花齐放。但是在我看来,拐点就在于《我是大法师》的出现,它的所有剧情都是为了“爽点”服务,从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网络文学都还在以“爽点”为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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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飞刀》(全九册)

古龙 著

读客文化|文汇出版社,2018.7

《新周刊》:从我们的中学时代起,家庭和学校灌输给我们的都是“网络小说在课外阅读中属于‘低级的阅读’,没有营养”。你是怎么看待网文阅读的?

胡炜:再“低级”的阅读也是阅读。其实网文除了娱乐方面的功能,更像是文学的一个门槛。比如我刚开始看小说,肯定就是因为好看才会感兴趣,等到看腻了之后,开始想一些深奥的问题的时候,就会本能地想要去学习新的知识,解决自己的问题。

所以说,网文阅读所代表的或许就是一种最原始的阅读欲望,不管什么年龄阶段的读者,都可以通过文字进入那个充满想象的世界。在我看来,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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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何以笙箫默》改编自顾漫的同名网络小说。(图/《何以笙箫默》)

小说是幻想的产物,但也需要现实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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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是幻想的产物,但也需要现实的依据

《新周刊》:从一个网文读者成为网文作者,这中间应该少不了许多现实的经历和选择。听说你在写小说之前做过游戏代练、眼镜验光师等不少工作,这些丰富的社会经历,有没有在之后的创作和思考中帮助到你?

胡炜:对于写作这件事本身来说,当然是没有帮助的,甚至在我真正全职写小说之前,我还要一边打工,一边在自己休息之余,挤出一点时间来写作。

但是在社会上经历了那么多行业,并且这些年为了生活,我几乎走南闯北把全中 国都走了个遍,我深刻体会到不同地方的人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惯,毕竟语言和文化都不一样。

如果要说对创作的帮助,我觉得还是对于人性的思考。接触的人越多,越知道不同性格的人遇到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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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失恋巧克力职人》)

《新周刊》:你的小说一般都是怎么收集灵感的?比如《道诡异仙》既是一本“克苏鲁”式的小说,也结合了中华传统道家文化。

胡炜:我写上一本书的时候,就会开始为下一本书做准备,比如我在写《诡秘地海》的时候,就开始准备《道诡异仙》的素材库了,差不多有一年半左右,才开始正式写。因为之前的《诡秘地海》就是一本纯正的“克系小说”,非常西方,所以我下一本想写点不一样的,把东方文化也融合进来。

为了写《道诡异仙》,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我去过龙虎山,把自己看到的道家元素的人、事、物和细节一一记下。小说虽然是幻想的产物,但是如果没有实质的依据,也会显得轻飘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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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雍正十年《江西通志》里的龙虎山图。(图/Wikimedia Commons)

《新周刊》:读《道诡异仙》确实和看一般的“爽文”不太一样,甚至有读者评价说是一种“反爽文”的写法,把主角李火旺写得很惨,为什么大家会这么认为?

胡炜:“爽文”或者“反爽文”,其实都是写作技巧的问题,网文小说的主要任务都是写一个让读者感兴趣的故事。大家因为看腻了“爽文”,所以才会觉得《道诡异仙》好像有什么不同。

事实上,我之所以会把主角李火旺设定成要在精神分裂的感知中去探索世界,是因为《道诡异仙》虽然外壳是东方玄幻,但内核其实还是“克系小说”,主角的气质必须符合那样一个“非理智”的状态。而“克系”的魅力就在于,它所表达的是:真正让人恐惧的不是那些传说中的鬼怪和看得见的犯罪,真正的恐惧来自精神感知里那些未知的、力量悬殊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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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苏鲁神话》

[美] H.P.洛夫克拉夫特 著,姚向辉 译

果麦文化∣浙江文艺出版社,20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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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能找到一条机器无法替代的路

《新周刊》:你觉得自己还有多大的能量一直写下去,会担心遇到瓶颈吗?

胡炜:其实还是心态的问题,只要心态稳住了,不管写得好与差,都能一直写下去,如果只是想挣收入的话,只需要不断重复就好了。可但凡有一天开始患得患失,写不出新的东西来——我说的是写作方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现在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去回馈读者。《道诡异仙》给了我这么多的“好处”,我不可能转头就“摆烂”了,读者想看不一样的东西,我也需要不断地更新自己,所以压力还是蛮大的。

《新周刊》:这似乎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可能网文作者跟读者是一种共生、成长的关系。比如说网文作者写了什么,读者就只能看什么,但是读者的选择变多之后,又会反过来筛 选网文作者,导致大家都要不断地求新。

胡炜:对,大家都在创新,像武侠创新之后就成了仙侠,仙侠被看腻了,就有人开始写玄幻、修真,永远不可能“吃老本”。读者也有很强的探索欲和好奇心,他们只是想看点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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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被访者提供)

《新周刊》:你对如今网络文学整体的创作趋势是怎么看待的?像大家都比较司空见惯的网络文学的影视化,我看过一组数据,就是2023年影视剧Top 20当中,有60%改编自网络文学,比如《长相思》《莲花楼》等。

:我觉得这是好事,如果说网络文学被影视、动漫,或者短剧冲击了,那么肯定会形成一道筛选机制,好的IP会不断地精品化,剩下的作者互相“卷”起来之后,就会不断往深了写,开始观照时代和当下人们的精神状态,甚至很多作品开始兼顾文学性。

最近一两年,我能感觉到起点的排行榜里面,不断地有新东西出来,不像“爽文”时代,一部小说从头看到尾,都是千篇一律的老东西。我觉得这是良性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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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莲花楼》)

《新周刊》:2023年的网文作者规模已经达到2405万人,网文作品数量达到了3620万部,这个竞争可以说相当大了。在你看来,网文作者的出路是变宽了,还是变窄了?

胡炜:不单是“卷”的力度在变大,“盘子”其实也在做大,比如以前的网络小说很少有能达到10万均订的,现在20万均订都有了,以后可能还会出现30万均订。现在,大家的版权渠道也都打开了,无论是电子订阅还是有声书,行业的规范化让真正拿得出作品的人,起码也能分得着饼吃。

《新周刊》:近两年AI技术的兴起,对网文作家而言,甚至对网文产业而言,是利还是弊呢?

胡炜:AI 作为一种技术辅助,不可避免地会进入到行业中来,就看如何去引导使用。你要是问“威胁”的话,我觉得这个威胁对于“套路文”“爽文”来说,是绝对可以轻易模仿的。但是我们也能看到,人总是能找到一条机器无法替代的路,写机器无法复制的东西。

真正由人创作出来的作品,是有灵魂的。起码我敢说的是,我的小说是 AI 写不出来的。如果有一天 AI 做到了,我当然也会有其他的办法,毕竟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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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新周刊》总第657期《断网25小时》

原标题:“狐尾的笔”:网文卷到最后,终将走向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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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段志飞

编辑 | 苏炜

今 日 话 题

你如何看待网络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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