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建国，是青山村人。说起我这个名字，我爹常说是因为我出生那天，天上飘着红旗，地上开着红花。可我觉得，这名字俗气得很，就跟我这个人一样，没啥出息。
1987年的夏天，我刚从青山中学毕业。那时候，整个青山村的水泥路还没修好，村头到村尾全是泥巴路。每到下雨天，满路的泥浆，走在路上，鞋子就跟涂了一层厚厚的黄泥似的。
我们村里有个姑娘叫张小月，是我的青梅竹马。说起这个名字，倒是挺雅致的。她爹是个开酒坊的，在我们这个穷乡僻壤，也算是个体面人家了。
记得小时候，我和小月常在村头的老槐树下玩耍。那棵老槐树年龄比我爷爷还大，树干粗得要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树下有块大石头，我们就在那儿玩跳房子、丢沙包。
后来，我们一起上了青山中学。那时候，我常常偷偷看她。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洒在她的脸上，她的侧脸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我是个穷小子，家里就只有几亩薄田。我爹常年有气管炎，没法干重活。我娘呢，整天摆着个臭脸，说我是个不争气的，连个工作都找不到。
那年夏天，我准备去上海投奔我表哥。我表哥在上海开了个小饭馆，说要是我去，可以在他那儿打工。我想着，总比在村里种地强。
可这时候，张小月的爹却要把她许配给镇上姓王的。那王家开着个布庄，家底殷实，儿子又在县里开了个副食品店。在我们这种小地方，那也算是个体面人家了。
那天晚上，我偷偷翻墙去找小月。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掉眼泪。月光下，她的眼泪就像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建国，我不想嫁给他！”小月抽泣着说。
我心里也难受，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看着她哭。
“要不。。。我们私奔吧！”我鬼使神差地说出这句话。
小月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你说真的？”
“真的！我表哥在上海开饭馆，我们去上海，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但看着小月伤心的样子，我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就这样，我们约定第二天一早在火车站见面。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小月的样子。我想，这一走，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但是，为了小月，我什么都愿意。
第二天凌晨，我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偷偷溜出了家门。那时候，天还没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露水味。我走在通往火车站的小路上，心跳得厉害。
小月已经在火车站等我了。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布衣裳，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辫，背着一个粉色的书包。看到我来了，她笑了，那笑容比晨曦还要明亮。
可是，就在我们准备买票的时候，噩梦来了。
张叔和张婶带着一帮人冲进了火车站。张叔的脸色铁青，张婶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李建国，敢拐我闺女！”张叔一个箭步冲过来，对着我就是一个耳光。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小月尖叫着冲过来，挡在我面前。
“爹，是我自己要走的！跟建国没关系！”
张婶一把拉过小月，又哭又骂：“你这死丫头，咋这么不懂事呢？人家王家条件多好，你咋就看上这个穷光蛋了？”
我站在那里，脸火辣辣的疼，心里更疼。我看着小月被他们拖走，她回头看我的眼神，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天之后，我就真的去了上海。在表哥的饭馆里，我白天端盘子，晚上去夜校读书。那些年，我就跟着了魔似的，拼命学习。我想着，等我有出息了，一定要回去找小月。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我在夜校认识了一个老中医，他见我勤奋，就收我为徒。后来，我考上了医科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开了个诊所。
这一晃，就是25年。
那天，诊所里来了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说是心口疼。我给他把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诊室门口响起：
“小明，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小月。
她也愣住了，嘴唇颤抖着：“建国。。。。。。”
那天下午，我把诊所关了。我们坐在诊室里，说了很多很多。原来，她嫁给了王家的儿子。婚后没两年，她丈夫出车祸走了，留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
“这些年，我常常想起你。”小月的眼圈红了，“有时候在梦里，还能看到那天在火车站的场景。”
我给男孩检查的结果并不乐观。他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动手术。可手术费要十几万，对于小月来说，这是个天文数字。
“建国，我。。。。。。”小月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看着这个和小月长得很像的男孩，心里一阵酸楚。
“手术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来安排。”我说。
小月突然抱住我，放声大哭。我的肩膀湿了一片。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25年，我们错过的不只是一段感情，还有太多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后来，我托上海的医生朋友给小明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但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小明的心脏病，和我们家族遗传的心脏病症状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诊所里，看着窗外的月亮。我想起了很多很多。
我想起了那个夏天的早晨，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洒在小月的侧脸上。
我想起了月光下，她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掉眼泪的样子。
我想起了火车站里，她回头看我的那个眼神。
你说，这25年，我们错过了什么？那个奔向火车站的夏天，是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
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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