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葬礼上，舅舅一句话没说。可第二天我们去谢孝的时候，他彻底崩溃了。
那天早上，天灰蒙蒙的，像是压着一层厚厚的云，连空气都变得沉重。我坐在母亲床边，心里很乱。母亲已经病了很长时间，医生说她撑不过这个月了。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轮流守着，谁也不敢离开太久，生怕她随时就走了。
母亲躺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呼吸越来越微弱。她嘴里一直在嘀咕着什么，时不时还看一眼门口。我凑过去听，才听清她在念着一个名字——三舅。
三舅？我心里一惊。三舅已经很久没来过我们家了。自从他腿瘸了之后，行动不便，几乎不出门了。再说，他和舅妈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好，平时连他们家门口的路都很少走，怎么可能来呢？
我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安慰她说：“妈，三舅身体不好，怕是来不了了。”
母亲听了，眼神黯淡了一下，但还是继续看着门口，像是在等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闷。大姐、二姐守在床边，眼泪早就哗哗地流下来了，哥哥站在窗户边，不停地抽着烟，烟雾在屋里打转，熏得我鼻子发酸。
“妈可能真的快不行了……”大姐突然小声说道，声音带着哽咽。
我没说话，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我们都知道，母亲的时间不多了，但谁也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就在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母亲要这样安静地走了的时候，下午五点多，门突然被推开了。
我猛地回头，看到三舅站在门口，舅妈站在他身后，两个人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
“舅舅！”我惊讶得喊了一声，屋里其他人也愣住了。
三舅已经好多年没出过远门了，他的腿脚不方便，平时连自己家的院子都不常出，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三舅没有说话，他只是慢慢地走近，步子有些踉跄。舅妈扶着他，两个人一步一步走到母亲床边。母亲看到三舅来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姐……”三舅坐在床边，轻轻叫了一声。
母亲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三舅握住母亲的手，眼眶红了，却一滴泪也没掉。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什么话都不说，一直握着母亲的手，像是在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母亲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像是终于等到了心里最牵挂的人。
那一刻，屋子里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压抑着每个人的心。我们几个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时间仿佛停滞了。三舅就那样坐着，母亲的呼吸越来越弱，直到晚上七点多，她的手突然松开了，眼睛缓缓闭上，呼吸也停止了。
母亲走了。
屋里顿时哭成了一片。大姐和二姐抱在一起，哭得几乎晕了过去。哥哥站在窗边，狠狠地捶了一下墙，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心里一阵酸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但三舅依旧没有哭。
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母亲，握着她的手，像是在送她最后一程。我看着三舅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三舅和母亲是姐弟俩，小时候一起长大，感情非常深。特别是这几年，三舅身体不好，但每次打电话问起母亲的身体，他总是特别关心。母亲也是，每次我们去三舅家看望他们，回来后母亲总要问舅舅身体怎么样，舅妈有没有好点。
可是，这么多年，他们很少见面。母亲年纪大了，三舅腿脚也不方便，彼此牵挂，却很少有机会见上一面。
现在，母亲走了，三舅却一句话也没说，连眼泪都没有掉一滴。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晚上，三舅和舅妈留在我们家住。我给他们收拾了一个房间，舅妈早早就进屋躺下了，可三舅却一直坐在外面，不肯进屋。他就坐在院子里的一张凳子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却一直没点燃。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叫。月光洒在地上，显得格外冷清。
我走过去，轻轻问：“舅舅，您怎么不进去休息？”
三舅抬头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你们忙吧，我就坐会儿。”
我看着他那满是皱纹的脸，心里一阵酸楚。他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腿脚不好，还要跟着我们操心这些事。我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他那疲惫的神情，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夜深了，家里的人还在忙碌着准备葬礼的事，三舅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三舅和舅妈就回去了。他们要回去通知村里的人，母亲的娘家人都要过来参加葬礼。
三天后，母亲下葬。
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天空像是要塌下来一样。我们几个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心里一片茫然。母亲的离去让这个家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虽然我们几个都已经成家立业，但母亲在的时候，总觉得家还在。
现在，家没了。
我抬头看着远处，忽然看到一群黑压压的人从村口走来，领头的正是三舅。他带着村里的人，步履蹒跚地走过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们几个跪在地上，看到三舅走近，赶紧磕头。三舅也没说话，只是向我们还了礼，随后跟着我们进了院子。
大姐和二姐看到三舅来了，立刻又哭成了一团。她们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一发不可收拾。我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但愣是忍住了。
三舅依旧没说话，他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忙活。
葬礼进行得很顺利，礼仪一项项走完，最后到了抬棺材的时候。棺材抬出来，三舅站在旁边，眼睛死死盯着棺材，像是要把它看穿似的。
我看到他那双发红的眼睛，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棺材被抬到大路上，三舅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没再跟着我们走，而是转身回了屋。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安，但也没说什么。
下葬结束后，就是宴席。院子里坐满了人，大家吃着饭，聊着天，气氛渐渐轻松了些。可我心里却始终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发生。
那天晚上，我再去找三舅的时候，发现他依旧坐在屋里，没有动。我走过去，看到他面前的那碗汤和馒头，还是一口没动，手里的烟也依旧没点燃。
我心里一阵难受，轻声问：“舅舅，您怎么不吃点东西？”
三舅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没什么，你们忙吧，把这些事都做完整，不要有漏的。”
我看着他那平静的样子，心里有些发怵。他明明心里很难过，却强忍着不表现出来。我知道他是在撑着，不想让我们担心。
可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崩溃。
果然，第二天一早，我们去三舅家谢孝。
一路上，我的心情沉重得很。母亲走了，三舅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心里的痛苦可想而知。但我又有些奇怪，为什么葬礼上三舅一直没哭？他真的能忍住吗？
当我们一群人披麻戴孝走到三舅家门口时，三舅就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低着头，手里依旧夹着那根没点燃的烟。
“舅舅……”我们刚刚跪下，三舅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姐啊……”
话音刚落，三舅突然崩溃了。
他开始放声大哭，那种哭声撕心裂肺，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瞬间爆发出来。他哭得声音嘶哑，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我愣住了，从来没见过三舅这样失控过。他是个沉稳的人，平时再大的事也不见他慌张，可现在，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才明白，原来这几天他一直在强撑着，不是在不难过，而是把所有的情感都压在心里，直到这一刻，才彻底爆发出来。
我看着三舅那张苍老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母亲走了，三舅也老了，这个家，真的变了。
那天，三舅哭了很久，直到舅妈出来劝他，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