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 / John Barry,John Debney,Royal Scottish National Orchestra - Somewhere in Time
音 频制作 / 楚雨庭

房客

房客感到他的新房子完全陌生。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不熟悉的物件,

它们的影子与他如此不相配

就连它们自己也感到难过。

但这座房子无法忍受它的空荡。

唯独那个锁──它似乎有点没风度──

很慢才觉察到房客的触摸,

还在黑暗中抗拒了一会儿。

这个新房客像那个旧房客──

他拖进一个五斗柜,一张桌,

以为他绝用不着离开;

然而他离开了:

他那剂人生证明是致命的。

看上去他们没有一样相似:

外表,性格,或心灵创伤。

然而,通常所谓的“一个家”

是他们两人的共同点。

作者 / [美国]约瑟夫·布罗茨基

翻译 / 黄灿然

我至今还记得就快毕业时,我最好的一个朋友,因为提前找好了房子,让我帮他搬家的那个下午。

一座位于城市郊区的居民楼,顶层两居室其中的一间。我们先叫了一辆黄面的,把几袋子书和被子从学生宿舍运过去。没有电梯,两个人分好几趟才把那些书和被子扛上去。然后马不停蹄跑到最近的旧货市场,挑了一张巨大的书桌,实木的,一个巨大的造型奇特的书柜,也是实木的,一张颇具休闲风格的老式藤椅,还有一台黑白电视机,雇了一个三轮车拉回去。又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两个实木的笨重的家伙抬上楼。等把这两个东西弄上去之后,感觉腰都已经断了。接着是没完没了的打扫卫生,用水管反复洗刷那些旧货,直到它们全都露出本来面目。但我这位兄弟仍不肯罢休,又迫不及待把麻袋里的书摆进书柜,把洗刷一新的老式藤椅规规矩矩摆在书桌前面。泡上一壶茶,翘起二郎腿,点上一根烟,悠然望着书桌正对着的窗外,不远处一座小山。此时夕阳西下,夜色将至,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话:“兄弟,在这张书桌上,我一定能写出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

那时,我们毫不怀疑这将会很快实现,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这么“一个家”,这么沉重的几乎不可移动的家具,象征着稳固和牢靠。一个年轻人,对毕业后拥有的第一个“家”的兴奋和认真,因为这些可信赖的家具变得如此真实,所有的理想没有理由不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一实现。然而,正如诗中所写:以为绝用不着离开,然而却离开了。时间甚至还没有超过两个月,因为与合租者关系不好,他不得不离开这个“家”,那几件笨重的家具也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这几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也常常处在一种迁徙的状态,每一年或两年就要搬一次家。这正是我对这首诗深切共情的原因。那些不熟悉的物件,与新主人的“不相配”,甚至那“没有风度”的锁,需要一段时间的触摸之后才能彼此有一点点默契,让那黑暗中的抗拒消失。我和诗中房客稍微不同的一点在于,我已经清楚自己是一个过客,所以能不添置的物件绝不添置,来时几个包裹,离开时包裹也要来时还要少一点才更轻松。

一座房子无法忍受它自己的空荡,住在房子里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首诗对于布罗茨基来说也许更有深意,一个从前苏联流亡到美国的诗人,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中间也许还要经过若干个国家,从一个令人窒息的房子里搬到另一所陌生的房子里,不知道经过多少次迁徙。虽然潜意识中意识到安稳的不可能,却总是难免要通过一些物件去实现那种安稳。

在我们古人的意识里,早就认识到,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不过是一种暂居,所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这“行人”,也可以替换为“房客”,终归是要“归去”,而真正的归宿,只有死亡而已。“旧房客”和“新房客”,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那“一个家”的渴望与认同。

荐诗 / 流马 关注

(个人微信号:heliuma)

著有小说集《乌云来客》《幽暗的森林》

诗集《饥饿与散步》《夜晚怀疑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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