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网文旅特约作者 米广弘】无论是唐风孑遗、宋水依依的周庄,还是烟雨蒙蒙、古色古香的同里,那些粉墙黛瓦、小桥流水、老旧的茶馆,及茶馆里的苏州评弹,均一派水墨江南的味道。苏州评弹将文学与音乐这两个元素融在一起,融成了水墨江南最经典性的语言,如同水乡的水,滋养着代代苏州人,诠释着水墨江南几百年来的人文精神。

苏州评弹 米广弘/制

苏州的水土孕育出苏州评弹这样特有的风物,每到这里就有种深呼吸的感受,耳朵里弥漫的是评弹的铮铮琮琮。评弹又称说书或南词,是评话和弹词的合称,也是用吴语徒口讲说表演的传统曲艺。评弹有说有唱,大多分为一人单档、两人双档和三人三个档三种表演形式。演员使用三弦、琵琶等乐器,自弹自唱,集生、旦、净、末、丑于一身。

苏州评话很见功底,在同川书场,说书艺人正在讲长篇连载《绿牡丹》。其作者是明代戏剧家吴炳,讲述的是唐代将门之子与江湖侠女相识相恋,几经挫折,终成眷属的故事。只见这位艺人登台开讲就摩拳擦掌,仿佛叱咤风云的侠义豪杰,他时站时坐,时而敲醒木,时而摇折扇,讲到浓情处,来一段战鼓声声、马鸣嘶嘶的口技,仿佛连眉毛都会讲话。

所谓“大书一股劲,小书一段情”,在双档评弹里比较常见。两人说唱弹词大多是一些儿女情长的传奇故事,琵琶伴着软软的女声,穿旗袍的女艺人用吴侬软语说唱着水墨江南的风韵;也有撩起长衫跷腿端坐的男艺人,弦声在他铿锵的语调中抑扬顿挫地穿行。评话和弹词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如此,演员们也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遇到长篇的评弹演出时,故把书中情节说得跌宕起伏,制造悬念,在大家可劲儿喝彩的时候,艺人振臂一挥,道一句“欲知后事,明日请早”。

评弹产于苏州,在江苏、浙江、上海一带广为流传,其历史可追溯至明末清初。乾隆时期评弹盛行,苏州城的大街小巷里,冷不丁地就会遇见评弹艺人,他们或怀抱琵琶,或夹着三弦,声音隔着河也传出去老远。苏州最著名的评弹艺人王周士为乾隆皇帝献过艺,他总结的“快而不乱,慢而不断,放而不宽,收而不短……”的“书品”与“书忌”,成了评弹最早的艺术理论。

咸丰、同治年间,评弹大家马如飞潜心揣摩评弹《珍珠塔》,广收门徒。魏钰卿和魏含英父子深得其真传,“为名忙,为利忙,走关山,冒风霜,长亭处处景象荒。江云惨淡人惆怅,野乡迷离路渺茫,鱼书雁字无非妄,生怕听城笳村梆,一声声敲断人肠。”唱得一波三折,低回婉转,将评弹的艺术性与文学性相互融合,唱腔斯文优雅,充满灵气。忙忙碌碌的世间,每日见一派喧嚣景象,评弹则像淡淡水墨,让人步入清风朗月之境。

在周庄临水的街市上闲逛,断断续续的评弹入耳,顺着声音一路寻到一个茶楼的书场,穿着长衫的男艺人坐在台上,左手持琴,右手弹弦,弹奏旋律高低起伏,滑音四起,台下人群围坐,凝神静听,听到苦情处,有人潸然泪下。旧时的苏州人都说吴语,有聚在茶楼里听评弹、昆曲消遣时光的习惯。吴语被称为“软语”,是因为它的发音并无字正腔圆的豪迈而得名,哪怕是一个“a”音,也被压成“e”。字正腔圆的敞亮声线是向外发的,可以一泻千里;而吴侬软语是向内压的,所以多了一种百转千回的婉转。

苏州评弹艺术历经400年而不衰,与中国昆曲、苏州园林一起,成为历史文化名城苏州的“文化三绝”,又同昆曲、苏剧并称为苏州曲坛的三朵奇葩。2006年苏州评弹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传统的曲艺美将苏州这座城演绎得活色生香。如今,苏州像样的茶楼都会有评弹,沉醉在这大弦嘈嘈切切,小弦错错杂杂的声韵里,如同沉浸在这水墨江南的深呼吸中。(作者:米广弘,文化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