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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朱恺、钟毅、段志飞
题图|《河边的错误》

年度电影编剧康春雷:
剧本被拍成电影后,
就有了独立的命运

《永安镇故事集》和《河边的错误》 —— 两部入围戛纳电影节的作品,出自同一导演和编剧之手,尽管票房和口碑没能打破文艺片的定律,但它依旧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2023年,随着这两部电影的陆续上映及热议,魏书钧和康春雷这对“文艺组合”开始被人记住。对于魏书钧来说,有讨论是一件好事。“观众看不懂”是一种感受,并不是所有入围电影节的都是好电影:“电影是拍给观众看的,当它进入更广泛的视野当中,讨论的基础和氛围会更好,所以还是希望更多人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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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春雷。(图/受访者提供)

康春雷也同样觉得,一部电影被观众接受与否、票房好或者不好,都是非常难预判的,“如果冲着票房去写东西,对于创作来说未必有益”。

剧本
原创和改编没有太大区别

《新周刊》:你们今年有两部电影上映,票房和口碑各有分化,会去关注这些评价吗?

康春雷 :《永安镇故事集》是我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长篇作品,所以一开始面对观众,我是很忐忑的。它是一个偏解构性的故事,这样的故事意味着更隐秘,这种隐秘可能会造成一些理解上的差异。我会去看观众的评论、看他们对电影的看法,时常反思自己哪里没有表达精准、和观众的理解有哪些差异。

后来《河边的错误》上映,我觉得就好一些,因为它本身是一个更具开放性的故事。至于电影票房,老实讲,它其实既和我的收入没有关系,也和我的创作意图没有关系——电影生产出来之后,就好像有了一个独立的命运,观众接受或者不接受、票房好或者不好,我们在前期都是非常难预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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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河边的错误》剧照。(图/《河边的错误》)

负责宣发或者制片的团队,他们也许可以算一个数出来,但是对于我们创作者来说,如果照着那个数去写的话,就真成了做生意,对创作本身来讲,反倒不一定是很好的方式。

《新周刊》:《永安镇故事集》是原创剧本,《河边的错误》是改编,从编剧的角度来看会有什么不同吗?你们的合作模式是怎样的?

康春雷:两部电影的创作流程其实差不多。我俩合作是从2019年年底开始的,一般就是先聊聊对这个项目的看法,然后一起想故事的结构和大纲,如果没有问题就调整分场、写写台词。

我觉得从剧本创作的角度来看,原创和改编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永安镇故事集》是先收集素材,再通过素材去创作;《河边的错误》有余华老师的现成作品,但我们也同样是把它当作素材来处理改编。我们抓住原小说的主题核心去创作,在表现形式上下了更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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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永安镇故事集》)

当然,因为故事结构不一样,我们会产生不一样的创作方式:《永安镇故事集》是辐射性的,它可以发散出去进行创作,所以即兴的感觉会多一点;《河边的错误》是一个更严谨的叙事类型,我们即兴的部分会更少,然后在拍摄上因为是胶片,也会更严谨一点。

导演和编剧,
都有不自由的地方

《新周刊》:做编剧的自由度高吗?你平时会阅读哪些作品?

康春雷:它首先还是一个服务型的职业吧,电影不说是工业化生产,至少也是一个特别有团队性的工作。这就要求编剧充分理解导演的意图,然后尽量和导演沟通,达成看法上的一致性,在一致性的基础上,再通过技巧也好,通过资料收集也好,找个方式把它创作出来。既然是团队合作,那就都会有不自由的地方,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拿掉自己的一些看法或喜好,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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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河边的错误》)

我有想过写小说,但是目前还在尝试阶段。阅读方面我不是特别有倾向性,之前有一段时间在读拉美作家的作品,我觉得文艺青年好像都是要经过拉美文学的洗礼。日本文学我也有很多喜欢的,像芥川龙之介、大江健三郎、川端康成等,都会看。还有韩国的作家,我觉得韩国出了两个特别好的女作家——韩江和金爱烂。

《新周刊》:你在电影中其实也有出演,这算是一次尝试,还是准备开拓演员这个边界?

康春雷:演员尝试过两次了,《永安镇故事集》和《河边的错误》都有。我是挺喜欢演戏的,以后如果能遇到适合我的角色,只要剧本好,我都愿意去尝试。

但你要说开拓,总会给人一种感觉,好像我要花很长的时间去经营这个东西。演员这个职业,它不仅仅是在表演上付出,还有很多,比如说宣传工作,还要花时间去试戏和筛选,如果和写剧本产生时间上的冲突,我可能还会选择先把剧本做好。这是我不想经营但特别想参与的一份工作,也挺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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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河边的错误》)

《新周刊》:之后有什么计划?
康春雷:如果以后有合适的项目,我也会和老魏(魏书钧)再一起合作,目前是先各做各的事情。其实我挺想尝试和前辈导演一起创作,因为我很想看到他们是怎么创作出一部电影的、和我们到底有没有差别,这是我好奇的地方。
这是我获得的第一个编剧类的奖项,对我来说是有鼓舞的,我也希望握着这份奖项,创作出更多好的作品去回馈观众。

年度青年创作者 陈翠梅:
我在生活的缝隙之间创作

联系上陈翠梅的时候,她正在马来西亚拍片。由于实在没有空余的时间完成采访,她选择在拍片的间隙,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圆珠笔写下只言片语,然后用手机拍下来,通过微信传送给我。
“标题就叫‘我在生活的缝隙之间创作’吧。”陈翠梅说。这既是她对自己的一种调侃,也是大致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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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翠梅。(图/受访者提供)

通过陈翠梅发来的照片,可以隐隐约约看到马来西亚最近一直在下雨,东南亚的热带植物被雨水冲刷得绿光锃亮。“有个印度男人撑着伞,赤脚在下着大雨的马路上走着,神态自若。”她在纸上写下这些。
陈翠梅执导的电影《野蛮人入侵》,今年8月上映后引发了一些争议,然而,对于艺术作品来说,有争议并非一件坏事。这部电影也被众多观众打上了“女性电影”的标签,陈翠梅在后来的采访当中也表示,自己并不是在拍“女性电影”。
陈翠梅说自己中文不是特别好,在我看来显然是谦虚了,以下是她的自述。

陈翠梅:
我只是想拍点好玩的

很高兴成为新周刊中国视频榜“年度青年创作者”,但其实最近几年,我开始怀疑作者和作品这种想法,我认为我并未创作过什么。
我为什么拍电影?其实真的不为什么,可能欠缺野心,我的人生特别漫无目的。我认为我自己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少有的快乐的人。我的生活追求,是只做自己喜欢的事,如果做不到,那至少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创作是我在生活的缝隙思考的方法,很多时候电影里的人物对话都是我的自问自答,他们经常是我的分身。因为文学和电影,我们可以经历不同的人生,有时候我就只是在脑海里想象我的不同可能性,基本上电影、微小说(中的人生),都是我自己虚构的人生,在我的虚构里,我可男可女、可老可少。
我不觉得我的电影是女性电影,或者马来西亚电影,或者华人电影,但是如果有人这么来贴标签,那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我拍《野蛮人入侵》的时候,肯定没有抱着“我要拍一部女性电影”这样的想法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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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翠梅觉得,电影里很多对话都是她和自己的“自问自答”。(图/《野蛮人入侵》)

在电影的戏中戏开头,片中的导演胡子杰(张子夫饰)给女演员李圆满(陈翠梅饰)讲了一个关于宫本武藏被年轻人挑战的故事。胡子杰说:“对那个年轻人来说,剑就是一切,但对于年老的宫本武藏来说,一切都是剑,阳光是剑,时间也是剑。”后来胡子杰又补充了一句:“以前,电影就是一切。到了现在,一切都是电影。如果我们置身事外,在自己的生命里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生活就是一场电影。”我觉得这段话,基本上就是我的导演阐述了。

片子里说“我们来拍点好玩的”,所以我只是想要好玩,电影不是我的目的,拍电影本身才是。生活是什么?电影是什么?电影是生活的映照吗?生活是我们想象世界的映照吗?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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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野蛮人入侵》)

我这几年比较麻烦的是,我觉得根本没有是非对错。大家都是盲人摸象。因为我们的文化成长背景不一样——地理环境、历史文化、性别、宗教、年龄、原生家庭——我们对世界的认知,都只是片面的。也因为我们生命的有限、宇宙的无穷,我们没有可能知道事实的全部。

刚刚出门时遇见我的印度邻居,他也是打着赤脚走进电梯,跟昨天的撑伞行人一样。“这两个月都得斋戒、祈祷、赤脚。不过进办公室还是得穿鞋,没办法。”我们一起下楼,走出电梯,我看他赤脚走在柏油路上,想想我昨天还以为那个路上行人是因为穷,没有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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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野蛮人入侵》)

所以每次有人说了跟我想法不一样的话,我就会在想: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即使我不认同,也会提醒自己,不要成为那个只摸到了大象的脚却坚持其他人都看错的盲人。所以你如果说白马是马,我也说对;你如果说白马非马,我也说对。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人和人之间,必然充满误解。有人因为误会喜欢我的电影,也会有人因为误会不喜欢我的电影,都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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