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儿子发来一张照片，一位警察在给他奶奶理发，我很感动，同时又纳闷：警察怎么干起了这行？儿子说：“他的手上戴着一个东西”，听到那东西，我当时被吓了一跳。
儿子的奶奶今年八十一岁。年轻时候近视，但一直没佩戴眼镜，一是眼镜戴着碍事，老人家年轻时在副食品公司工作，做面条，做馄饨，做包子，戴着眼镜不方便干活；另一个原因，担心戴眼镜会越戴越近视。
后来，听说近视可以做手术了，60岁那年，她一位老闺蜜的女儿在长沙一私家医院工作，经过一番热情的介绍和“帮忙”，儿子奶奶和几位老闺蜜一起，相约去那家医院做近视手术。
儿子奶奶动身那天，才跟家里人讲要去手术，我们都反对，都认为，要手术必须去公立医院，湘雅或者爱尔医院，都是很有名气的。可儿子奶奶不信，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坚决要去，谁劝跟谁急，只好由着她了。
到了医院，体检，几位娭毑都有高血压，都只能先做一只眼睛。
王娭毑先做，李娭毑后做，再后就是儿子的奶奶。
刚做完，感觉蛮好，视力提高了不少，皆大欢喜。
大家商量，半年后，一起去做另一个眼睛。
三个月后，王娭毑来了，说感觉有点不对，手术的那只眼睛开始起雾了；
接着，李娭毑也不对劲，儿子奶奶感觉还好，正庆幸，突然有一天，那只眼睛完全看不见了。
打电话找医院，医院回复是术后并发症导致失败的，医院同意免费做另一只眼睛。
做瞎了一只，谁敢做第二只？医院见我们不做了，就主动把费用退给了我们。
术后失明肯定是医疗事故了，我们要去找医院索赔，儿子奶奶说：“算了，可能确实是我自己的身体原因造成的。如果他们技术不行，其他几个怎么没失明？眼睛已经瞎了，索赔了也看不见。”
儿子奶奶不许我们去找医院索赔，其实，我们很理解，她是担心她闺蜜的女儿（介绍人）因此受连累被医院辞退。
那次事故后，儿子奶奶再也不提手术了，无论谁说哪家医院技术好，她都不信了。就这样，她靠另一只眼睛生存着。
三年前，有一天，这只好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到爱尔医院检查，结果是视网膜脱落，因为年纪太大，不建议手术。儿子奶奶亲耳听到教授这么说，她也就认命了，自我安慰了一句“也好，以后，看不见了，就少操心了。”
辛苦了一辈子，“双目失明”才真正退休，这就是中国女性、中国母亲的经典形象。
双目失明后，有一个最大的困难就是理发。老人家几十年精精致致，两个月去一次理发店。眼睛看不见了，去理发店很麻烦。
有一天，楼上一位娭毑下来串门，听儿子奶奶在提理发的事，她说有一个很好的理发师，上门服务，五块钱一次。
第二天，楼上娭毑就把那位理发师带来了：一位中年男子，长得很帅，很精神，穿着一身警服。当然，儿子奶奶看不见，儿子看见了。
到底是警察！理发态度很好，手法很轻，技术娴熟，理出来的发型很精致利落好看。但他自始至终沉默不说一句话。
儿子拍了一张照片给我，我回复了“人民警察！”
儿子说：我看见他的手上戴了一个手环！
手环？我听了，第一感觉就是“医院”“精神病院”，但我很快否定了，警察怎么会从医院出来？楼上娭毑带来的，更不可能是精神病院的人。
儿子说：他是一位聋哑人，真的聋哑，只能打手语，连啊啊啊的声音都发不出。
警察怎么可能是聋哑人？
儿子说：他理一个发，收费五块。我给了他十块，还送了两套衣服给他。
这时我才明白：警察服是别人送的。
他手上戴着的到底是什么环？儿子说没看清楚，不能多看，多看不礼貌。
他理完发，收了费后，用手语约一下，两个月后再来，然后就走了，没有一句多话，也不多一分钟的停留，没有手机号码，没有回头，走了就走了，两个月后如期而至。
儿子说：他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出示身份证，但我没认真看他的身份证，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只看清楚了他出生于1968年。多给他钱，最多收二十，再多坚决不要。
那位警服理发师，来过好多次了，但每次，我们都不敢多问一句，也不敢多看一眼他的手环，生怕伤害了他的自尊。当然，多问他也听不见。至今，他是哪里人，家住哪里，戴的什么手环，都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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