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清晨,货运站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

徐自明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仔细检查着卡车的轮胎花纹。

这是他跑长途前的习惯,每一个细节都不容疏忽。

发动机的余温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像极了此刻他心头的疑虑。

老板曹海波破天荒地亲自来到货场,身后跟着他那个很少露面的女儿。

这趟普通的长途运输,似乎从一开始就透着不寻常。

徐自明弯腰检查最后一根绑绳时,听见了皮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

曹海波今天没穿往常那件皮夹克,而是套了件厚重的呢子大衣,领子竖得老高。

他的眼神在晨雾中飘忽不定,像是藏着什么难言之隐。

最让徐自明意外的是,袁思瑶居然拖着个小行李箱,安静地站在父亲身后。

这个23岁的姑娘平时都在城里读书,怎么会突然要跟车?

"自明啊。"曹海波的声音比往常沙哑,"这趟车,让思瑶跟着你。"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徐自明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他直起身子,看了眼冻得鼻尖发红的袁思瑶,又看向老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多年跑车的经验告诉他,这绝不是临时起意。

曹海波递烟的手有些发抖,火柴划了三次才点燃。

袁思瑶始终低着头,围巾裹住了大半张脸。

但徐自明还是瞥见了她眼底的忐忑,那种情绪与寒冬的清晨格格不入。

当曹海波把女儿的行李箱放进车厢时,徐自明注意到老板的手在行李箱把手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完成某个郑重的仪式。

这个细节像根刺,扎进了徐自明心里。

卡车发动时,曹海波突然扒住车窗,往徐自明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

厚厚的信封带着体温,徐自明不用看也知道是超额的路费。"一定要把思瑶平安送到。"老板最后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随即便退进了雾里。

徐自明握紧方向盘,后视镜里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莫名带着诀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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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震碎了清晨的寂静。

徐自明挂挡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余光扫过副驾驶座上的袁思瑶。

姑娘已经摘了围巾,露出清秀的脸庞,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她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枯树林,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羽绒服的拉链头。

卡车驶出货运站大门时,徐自明特意看了眼油表。

满格。

这让他稍稍安心,却又忍不住想起曹海波反常的举动。

往常老板最多打个电话嘱咐路线,今天却亲自来送行,还塞了那么多路费。

后视镜里,袁思瑶终于动了动,从双肩包里取出耳机戴上。

音乐声漏出来些许,是首轻快的流行歌,与车厢里凝重的气氛形成古怪的对比。

"空调温度合适吗?"徐自明找了个话题。

袁思瑶像是被惊到似的,猛地摘下一边耳机,"啊?挺好的。"对话就此中断。

徐自明不再试图搭话,专心应对着早高峰的车流。

卡车笨重地穿梭在车流中,他换挡的动作干净利落,发动机始终保持着平稳的转速。

经过第一个收费站时,袁思瑶突然开口:"徐师傅跑这条线很久了?"问题来得突兀,徐自明怔了怔才回答:"五年多了。"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掠过他长满老茧的手掌。

那双握方向盘的手,指节粗大,指甲缝里还留着上次修车时沾的油污。

徐自明不自然地缩了缩手指。

路况渐渐通畅,卡车驶入高速公路主干道。

袁思瑶似乎放松了些,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脚尖。

她今天穿了双白色的运动鞋,鞋帮上沾了点货场的泥渍。

徐自明想起自己女儿也喜欢这样的白鞋子,每次出门前都要擦得干干净净。

这个联想让他心头软了一下,语气也不自觉温和起来:"要是困了就睡会儿,路还长着呢。"

袁思瑶摇摇头,反而把座椅调直了些。

她从包里翻出保温杯,拧盖子的动作有些笨拙。

热水汽氤氲而起,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我爸常说,"她突然说,"整个车队里就数徐师傅的车最稳当。"徐自明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接话。

曹海波确实常夸他技术好,但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不像老板平时的作风。

正午的阳光刺破云层,把仪表盘照得发亮。

徐自明伸手调整遮光板,发现袁思瑶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耳机滑落在一旁,几缕碎发粘在她微红的脸颊上。

睡着的姑娘褪去了先前的疏离感,看起来竟有几分孩子气的脆弱。

徐自明轻轻关掉了收音机,车厢里只剩下发动机规律的轰鸣。

02

卡车在平原上疾驰,轮胎压过路面的声响单调而绵长。

徐自明摇下车窗一条缝,让冷空气吹醒有些发沉的头脑。

袁思瑶不知何时醒了,正小口啃着出发前准备的饭团。

她吃得很慢,像是没什么胃口,米粒沾在嘴角也浑然不觉。

"要不要在前面的服务区停一下?"徐自明看了眼油表问道。

袁思瑶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抹慌乱,随即又低下头去:"都听徐师傅安排。"这种反常的紧张让徐自明心生疑虑。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后视镜,几辆社会车辆交替超越,看不出什么异常。

服务区的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几辆长途大巴在休息。

徐自明刚把车停稳,袁思瑶就跳下车往便利店走去。

她走得很急,羽绒服下摆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受惊的小鸟。

徐自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开始例行检查轮胎。

当他弯腰查看最后一个轮胎时,突然发现轮毂螺栓有细微的移位痕迹。

"徐师傅,喝点热的。"袁思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徐自明迅速直起身,接过她递来的罐装咖啡。

姑娘的指尖很凉,碰触时轻微地颤了一下。

两人站在车边沉默地喝着咖啡,呵出的白气交融在一起。

徐自明注意到袁思瑶一直在偷瞄停车场出口,像是在等什么人。

重新上路后,袁思瑶主动聊起了大学生活。

她说起校园里的银杏树,说起宿舍楼下的流浪猫,语气轻快得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但每当徐自明试图把话题引向这次跟车的原因,她就会生硬地转移话题。

这种刻意的回避,反而让徐自明更加确信这趟行程另有隐情。

黄昏时分,天空飘起细雪。

徐自明打开雨刷器,刮片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清晰的扇形。

袁思瑶突然说:"徐师傅成家了吧?听说孩子都上小学了。"问题来得突然,徐自明愣了一下才点头。"真好,"姑娘轻声说,"平平安安的就是福气。"这话说得老气横秋,与她年轻的面容很不相称。

夜色渐浓时,他们抵达计划中的中转站。

徐自明办理入住手续时,袁思瑶一直紧张地环顾大厅。

前台服务员递来的房卡,她接过去时差点掉在地上。"明天要早起,"徐自明状似随意地说,"六点出发没问题吧?"袁思瑶猛地点头,攥着房卡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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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次日清晨的雾气比前一天更浓。

徐自明发动卡车前,特意绕车检查了两遍。

袁思瑶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晚没睡好。

她抱着背包坐在副驾驶座上,像抱着什么宝贝似的。

卡车驶出停车场时,徐自明注意到后视镜里有辆灰色桑塔纳也同时启动了。

"今天天气不错。"袁思瑶没话找话,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轻快。

徐自明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雾蒙蒙的高速公路。

能见度不足百米,他不得不放慢车速。

那辆桑塔纳始终跟在后面,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几次变道试探后,徐自明基本确定对方是在跟踪。

袁思瑶似乎也发现了异常。

她不停调整后视镜的角度,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要不要听音乐?"徐自明突然问道。

姑娘吓了一跳,矿泉水洒在了衣襟上。

她手忙脚乱地擦拭着,睫毛低垂掩去眼中的慌乱。

徐自明打开收音机,交通台正在播报路况信息。

中午在服务区休息时,徐自明借口检查车况,仔细查看了底盘。

果然在排气管附近发现了个不起眼的黑色装置。

他不动声色地用脚踢下装置,踢进车底深处。

回到驾驶室时,袁思瑶正在通电话,语气激动:"......说了不用你们操心!"看见徐自明上车,她匆忙挂断电话,脸色难看。

下午的行程格外沉闷。

袁思瑶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屏幕暗下去就又按亮。

如此反复多次后,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徐师傅遇到过最危险的情况是什么?"徐自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想起多年前那个暴雨夜,刹车失灵时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

但他只是简单地说:"跑长途难免遇到些状况。"

日落时分,卡车开始爬坡。

盘山公路像条灰色的带子缠绕在墨绿色的山体上。

袁思瑶望着窗外的深渊,手指紧紧抓着安全带。

在一个急转弯处,对向突然冲出一辆失控的货车。

徐自明猛打方向盘,轮胎擦着悬崖边缘掠过。

惊魂未定时,他听见袁思瑶极小声道:"我爸没看错人。"

04

夜宿的山城下起了冻雨。

旅馆窗玻璃上结着冰花,袁思瑶坚持要住相邻的房间。

徐自明检查门锁时,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他抬手想敲门,最终却只是默默退回房间。

深夜两点,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在猫眼里看见个戴鸭舌帽的身影停在袁思瑶门前。

第二天出发前,徐自明发现卡车油箱盖有被撬动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加满油,暗自记下这个异常。

袁思瑶的眼睛肿着,却故作轻松地哼着歌。

卡车驶出城区时,那辆灰色桑塔纳又出现在后视镜里。

这次副驾驶座上多了个戴墨镜的男人。

山路越来越险,连续的发卡弯让人头晕目眩。

袁思瑶开始晕车,抱着塑料袋呕吐。

徐自明递水给她时,注意到姑娘后颈有处淡淡的淤青。

当他假装不经意问起,袁思瑶慌乱地拉高毛衣领子,说是撞到了衣柜门。

这个拙劣的谎言让徐自明的心沉了下去。

午间休息时,徐自明借口买烟走进路边小店。

透过沾满油污的玻璃窗,他看见桑塔纳里的人在打电话,表情激动。

老板娘找零时嘟囔:"这荒山野岭的,最近生面孔倒是多。"徐自明心里一动,多买包烟的工夫套出话来:前几天也有帮外地人来打听过路卡车。

重新上路后,徐自明故意驶入一条年久失修的旧公路。

坑洼的路面颠得厉害,袁思瑶紧张地抓住扶手。

当看见后视镜里的桑塔纳犹豫片刻也跟上来时,徐自明终于确认了最坏的猜想。

他悄悄把防身用的扳手塞到座椅下方,手心有些出汗。

黄昏时分,卡车突然爆胎。

徐自明下车检修时,发现胎壁扎着特制的三角钉。

这绝不是意外。

他弯腰捡起钉子,余光瞥见桑塔纳缓缓停在不远处。

山风卷着枯叶打旋,像无声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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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换胎用了整整四十分钟。

袁思瑶始终坐在驾驶室里,脸色苍白如纸。

徐自明敲敲车窗让她帮忙递工具时,发现姑娘的手机正在录音界面。

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袁思瑶慌乱地锁屏,手指都在发抖。

重新上路后,徐自明打破沉默:"曹总最近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袁思瑶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嘴唇开合几次都没发出声音。

远处传来雷声,山雨欲来。

当第一道闪电劈亮天际时,她终于哽咽着说:"梁强要抢走爸爸的公司......"

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很快汇成瀑布。

徐自明开启双闪减速慢行,心里却像被这道闪电劈开般清明。

梁强是车队的二股东,平时总是笑呵呵的,没想到藏着这样的祸心。

袁思瑶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拼凑出个惊人的阴谋:这批货物里藏着能扳倒梁强的关键证据。

暴雨中,桑塔纳突然加速超车,别在卡车前方。

徐自明急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

危急时刻,他猛地想起这条旧路前方有个废弃的采石场。

当卡车拐进岔路时,他听见袁思瑶抽泣着说:"后备箱夹层......U盘......"

采石场里堆满废弃的机械,像巨兽的骸骨。

徐自明关掉车灯,借着夜色将车藏进生锈的破碎机后面。

桑塔纳追进来时,两道车灯像探照灯扫过黑暗。

袁思瑶缩在座椅里,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她满脸的泪水。

徐自明轻轻按住她发抖的手,发现姑娘掌心里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