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有时候很恐怖,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发生过。而且很有可能,就在你身边上演。

------笔者

若论正朔史观之迥异,当今应以闽粤两省尤甚。两省文人仕子,凡遍读宋元明清四史者,皆奉宋明为华夏正统,元清为外族蛮夷。闽南民间至今仍奉海外孤臣郑成功为一方守护,而视投清收台之施琅为汉贼。而南粤广府一带人士,则仍视自身为血统纯正之华夏族裔。

我与波叔,恰好是来自闽南广府两地,史观相投,自然是一见如故。结缘至今10年,所谈之事天空海阔,都是有趣的野史遗闻。出波叔口,入我耳,宋元明清四朝之间两地风云,如数家珍。

下面要讲的这段故事,便是由波叔口述于我。与以往波叔所讲的不同,这段故事并非发生在他的老家闽南,而是在新会。

某日,波叔在电脑中搜出一张1840年旧地图开聊:“这地方你熟么?”

我凑近一看,嘿!正是我的老家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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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0年邑城内外全图)

这幅1840年邑城内外全图,描述了当时新会治所-----会城北门、新东门至知政门一带的街、路、地貌分布等。其中不少地名至今仍然使用,看起来格外亲切。

本想向波叔介绍一番会城今夕,波叔却打断了我,指着地图上北门外的一片,感慨:“国姓爷一辈子错事不少,其中一桩事情与你老家有关,害得‘人相吃’致万人遇难,他难辞其咎!”

而后,一段我此前不曾知晓的历史,在我面前鲜活地展开。

故事发生在顺治十一年(公元1654年),距今362年。明朝遗臣在南方抗清风起云涌。东南郑成功、西南李定国,皆为半壁江山支柱,屡立奇功让满清皇室几番动了划江而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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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环画中的李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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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鼓浪屿的“国姓爷”郑成功雕像)

那一年,在湖南战场稍挫的李定国转战广东,4万百战精锐连克粤西多地。其时李定国正谋划一个大战略,意图与郑成功在广东合兵,吸引经略闽粤两地的明朝降将尚可喜、耿精忠把手上的3万余绿营汉兵聚集广州,而后合力围剿,企图一战而定闽粤大势,继而光复作为满清赋税主要来源的东南沿海一线。

李定国将这一战略“合兵、诱贼”的重心,放在当时的广东第三大城-----新会。

为达成谋略,李定国派使节携带手书拜访郑成功,建议郑成功兵发金厦,不晚于当年十月率领麾下精锐水师由水路进攻新会。而他则率4万战士联同占据川山群岛的反清海贼,在此之前先行佯攻,引诱尚、耿聚兵至新会以北的省府广州。等待郑氏到来,两方合力一举攻下新会,继而转战广州,一战功成。

顺治十一年六月开始,李定国在新会外围的江门、外海等地两番用兵,并游击至三水、高明、肇庆等地,多次挫败驻军,成功吸引耿尚二人兵临广州。战略的第一步已经展开,可惜的是郑成功有自己的私心,主力进击江浙,仅派出少量偏师支援,而且时间大大延误,战事结束后方才到达新会外洋。整个战略的重心已经落空,但李定国对此并不知情。

顺治十一年十月,李定国麾下包括炮队、象军等精英尽出,开始围攻会城。会城8000多绿营汉兵龟缩城内,凭借坚固城墙守城以待援兵。悲剧,就是在新会之战期间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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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叔参与制作的李东国抗清模型)

虽然同属汉人,但绿营汉兵对骨肉同胞却并不心慈手软。守城将领利用李定国“爱民”的妇人之仁,驱赶新会百姓充当炮灰。每当城墙被炮队轰出缺口,新会百姓便被驱至缺口当挡箭牌,迫使明军停止进击;明军倚城墙以葵树干堆山,意图堆高之后直接登上城墙,清军便胁迫百姓出城从山底抽走葵树干,让明军功亏一篑。

而自6月以来,明军袭扰导致新会粮草供应不继。延至11月,城内已经完全断粮。在蛇虫鼠蚁及树皮都被吃光之后,清军竟把魔爪伸向百姓。胁迫百姓每户出一人,以人肉充当“军粮”!此等地狱境况维持一个多月,遇害者万余,且多为年轻妇女,兵匪竟言:年轻女子的肉白且嫩,好于男子和老人!一时间城内白骨累累,尸臭熏天!至今,会城象山仍有劏人石遗址,记载这段血腥往事!

久候郑军不来的李定国历经两月鏖战已成强弩之末。加上瘟疫侵袭,明军完全失去战斗力。延至十二月,终于等到八旗兵支援的耿精忠、尚可喜兵锋南向,与明军会战于会城北门外。明军完全溃败,数万将士葬身于圭峰山下。李定国携残兵西退。明朝复国再也无望。

战事完结之后,城内清军才结束了吃人这种野兽般的行为,新会百姓的浩劫来到尽头。

故事末了,波叔说,围城结束后,百姓将葬身清军之口的无辜死者葬于北门外圭峰山脚。但有清一代,为掩盖这滔天的罪行,皆不准家属前往拜祭。而且在清代续写的县志中对此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枉死的冤魂被美化为自愿替丈夫、父亲、家公、小儿等赴死的“贞节烈妇”。这些都让后代误以为新会百姓背祖忘宗,当地人无端背负汉贼骂名百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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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圭峰山山门,当日便是明军将士与万余惨死百姓的葬身之地)

波叔感叹,假如当日郑成功如约按期率兵到来,历史或会天翻地覆。但历史没有如果,圭峰山下虽已沧海桑田,而历史却不会改变。“有空带我去新会,好让我替国姓爷悔悔罪。说不定那一万多冤魂里面,就有你的先祖。”

这是我听波叔说过最沉重的一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