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kin Park主唱Chester的突然离世令人震惊,人们发现他的自杀很可能是为了追随亡友Chris Cornell的脚步。而他们两人先后的死,并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一条“西雅图死亡链”最新的牺牲品。
本文信息量较大,我们将尽力用最扼要的方式,勾勒出这个牵扯了1990年代最成功的美国摇滚乐队Nirvana,牵扯数十位才华横溢的乐手的非正常死亡,包括刚刚去世的Chester Bennington在内的“自杀链条”。
Chester Bennington
Linkin Park, Stone Temple Pilots乐队,1976-2017
Photograph: Steve Marcus/Reuters
美国东部时间7月20日上午9时,Linkin Park的主唱Chester Bennington被发现在位于加州洛杉矶的住宅内上吊自杀,毫无预兆地切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他的一生终结在41岁。
这一消息不光震惊了全世界,连乐队成员都难以置信:那个有着漂亮纹身、全力握着话筒时会显露手筋的男人,就这么离开了?在乐队的行程表上,Linkin Park还要进行一系列拍照宣传,可这次Chester要永远失约了。这突然让爱他的人都有种错觉:Chester只是忘了给手机充电吧?等开机了,自然会报个平安。
而Chester自杀的7月20日,正是在2个月前自缢的已故好友、Soundgarden乐队的主唱Chris Cornell的生日。Chester选择在自己好友死后的第一个生日,选择与他完全相同的方式自杀,可以说,他的死完全是因为与Chris Cornell的连接。
Chris Cornell
Soundgarden与Audioslave乐队,1964-2017
但是人们还只是感叹Chester和Chris Cornell的感情竟如此深厚,而你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之间和之前,存在着一条黑色、诡异、悲剧性的“自杀链条”。数十位英年早逝的音乐人,就被锁在这个链条里。
这个链条,我们叫它“西雅图死亡链”,它与Chris Cornell的年轻岁月有深厚渊源。它的背景是1980年代末从美国西雅图发端,一度如日中天的Grunge音乐。Grunge音乐在西雅图走上巅峰,也在这走向消亡,消亡的过程中,“西雅图死亡链”上有数十位早逝的音乐人,而Chris和Chester,是这条死亡链最新的牺牲者。
把这条死亡链条摊开在时间轴上,离我们最近的一端连着他们两人,在链条的那一端,是Chris Cornell的挚友、1980年代末名声鹊起的Mother Love Bone乐队主唱,Andrew Wood。
▎1988:我死在成名前夜
时光拨回1988年,Chris Cornell和Andrew Wood都20岁出头,在西雅图是同住一屋的室友,两人经常一起写歌,一起用家里的录音机录小样,现在我们还能听到两人一起写、一起唱的一首歌曲小样 “Island of Summer”。
Andrew Wood在1988年组了个乐队,叫Mother Love Bone,做的完全就是后来被称为“西雅图之声”的Grunge摇滚的雏形。他们一天比一天更有名,签了宝丽金唱片,就在准备推出处女作专辑之前不久,在1990年3月16日,Andrew Wood的女友发现他在家里昏迷了。
很快,Andrew Wood被送到西雅图港景医院,经过了三天抢救,医院遗憾地宣布,无法挽救他的生命。24岁的Andrew Wood死了,Chris Cornell也失去了他的室友。
Andrew Wood(图片中前)
Mother Love Bone乐队,1966-1990
Andy去世于成名前的1990年,只剩下极少很有年代感的乐队宣传照
为了纪念Andrew Wood,Chris Cornell专门组了一支为他而写歌演出的乐队,叫做Temple Of The Dog,在中文被简称“狗庙”。这支乐队,也成为20年后Chirs Cornell与Chester Bennington友情的纽带。这一点,我们稍后再谈。
这支乐队出了一张专辑,做了巡演,巡演收入都交给Andrew Wood的家人。直到2016年,《卫报》采访Chris Cornell时,他还在回忆挚友:“对Andy的死我一直缓不过来,他死之后,我有无数次开车时看着窗外都以为看到了他,每次这样,我都需要5分钟才能清醒,才能回到当下,意识到,Andy确实已经死了。”
Andrew Wood死在西雅图音乐辉煌的前夜,无数个小乐队都在自己的卧室写着歌,相约在车库里排练。曾与Andrew一起组过乐队的他的亲弟弟Kevin Wood,有一天被一个朋友邀请,问他要不要加入他们的新乐队,做吉他手。
这支新乐队叫Nirvana,邀请他的朋友叫Kurt Cobain。
▎1994:我讨厌成名 所以一枪轰掉自己的头
Kevin没去,而Nirvana的故事成了西雅图音乐场景中最耀眼的一段。没人料到,他们在1991年发布的专辑《Nevermind》震撼世界,作为地下乐队,获得了地震般的全球性商业成功,被称为一代人的旗舰乐队。
但Kurt Cobain对他被拖进的商业世界,从来都没有习惯过,在自己内心的黑暗和被操线的木偶状态中间来回摇摆。1994年4月5日,地球的摇滚巨星Kurt Cobain在家中吞枪自杀,西雅图第二个自杀的巨星,终年27岁。
Kurt Cobain
Nirvana乐队,1967-1994
Kurt Cobain悲剧的死亡方式在全球引发了巨大震动,未曾经过那段日子的朋友,可以用今日Chester Bennington的突然离世做比较,Kurt自杀的冲击波只强不弱。在他的伙伴与他的同侪中,当然也引发了强烈的心理波动。
Chris Cornell乐队的几个人与Kurt都是非常好的朋友,而Kurt Cobain妻子的乐队Hole的美女贝斯手,在Kurt Cobain去世当年的6月,也因使用药物过量而死在朋友家中。
别认为药物过量都是玩大了的过失行为,或是贪婪追求“极乐”状态不加控制的后果,许许多多的药物过量,是因为内心的极度悲伤、消沉与抑郁,才在半主动的状态下加大了剂量,导致无可挽回的后果。可以说许多以“药物过量”作结的死例,与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90年代中期,随着Nirvana的成功,一批才华横溢的西雅图乐队都被挖掘出来,形成了有“西雅图四天王”之称的4个乐队:Nirvana、Alice In Chains、Pearl Jam 和 Soundgarden。Pearl Jam是Mother Love Bone的重组乐队,Nirvana失去了主唱,说明那条“西雅图死亡链”并不因乐队功成名就而放过他们,Kurt Cobain自杀身亡之后,Alice In Chains出事了。
▎2002:我宁可独自死去
Alice In Chains的主唱Layne Staley,与Kurt Cobain同年出生,同样的才华横溢,同样收获了国际声誉。在Kurt轰掉自己脑袋的时候,Layne也受困于自己的药物成瘾问题,在Kurt Cobain去世一个多月后,他出现在一场纪念演出上,观众看到Layne把自己裹在一个开衫里,套着羊毛的滑雪面具,瑟瑟发抖,整个人几乎是绿色的。1996年之后,Layne放逐自己,从公众视线中彻底消失,深居简出,对付着自己的药瘾,只与母亲偶尔联系。
先发生的是一个引子,Layne在另一个乐队(Mad Season)的队友John Saunders在1999年因药物过量身亡,然后是Layne,在2002年的春天死在了自己家中。在Layne身上,“西雅图死亡链”展示了它最无情和冷酷的样子:Layne的母亲已经两周没有和儿子联系上遂报案,这才让Layne的遗体被破门而入的警察发现,生前1.8米高的Layne已形销骨立,只剩39公斤。因为死状凄惨,警察甚至不同意他的母亲进入房间看儿子最后一面。
Layne死的日子,与Kurt Cobain举枪自戕的日子是同一天——4月5日,相隔8年。
Layne Staley
Alice In Chains乐队,1967-2002
Layne去世后不久,Chris Cornell写了一篇记梦,说他在梦中,在咖啡馆遇了20岁的Layne Staley。Chris描述,梦中的Layne目光清澈、头发及肩,他自己虽然有点疑惑,但他是如此想接受“Layne其实没死,是自己搞错了”的想法,于是走上去和他说话。Layne看起来很高兴,说自己在忙几个新的音乐项目。
梦醒后的Chris Cornell坠入了深深的悲伤,他回忆起Andrew Wood去世后,Layne来到他家时的样子,无助,恐慌,哭得像个孩子。他又回想起了Layne葬礼上他自己的感觉——愤怒。“我听够了,我听了太多的朋友太多的葬礼上太多‘他们年轻又有才华’的演讲,我在愤怒什么呢?我在气Layne?我在气这些朋友们都离我而去?我在气那些在葬礼说着什么‘我是他最好的朋友’那些屁话的人?还是在气我自己?是不是我本可以有机会施以援手,把Layne救回来?”
这篇感情强烈的记亡友之文,一直也没有发表,而是存在Chris Cornell自己的Facebook账号中,私密状态,直到他死后才被曝光。人们发现,从Andrew Wood到Layne Staley,还有中间离去的Kurt Cobain、John Saunders们,Chris Cornell原来从未从失去朋友的苦痛中走出来。
▎2008:建立新的友谊就能忘掉过去吗?
西雅图四天王的4支乐队,有两支半都遭受了主唱死亡之痛。此时属于Grunge的时代已经过去,法兰绒衬衫和羊毛开衫只存在于对Kurt Cobain迷人金发的回忆里。新世纪,一切音乐风格前面都加上了"Nu"的前缀,比如那支唱着"Nu-Metal",混杂Hip-Hop / Rap元素的Linkin Park,他们获得的成功迅雷不及掩耳,就像当年的Nirvana。
Chris Cornell把自己对西雅图亡者的伤痛埋在心里,虽有药物与酒精的困扰,但他努力展现自己的温暖和积极一面,巡演,提携后辈。
2007年在澳大利亚,Chris Cornell与巡演中的Linkin Park碰到一起,他遇到了Chester,后者已是巨星,但他一直当Chris Cornell是自己的偶像、榜样、导师。两人一拍即合。
此时Chris Cornell已经40多岁,对于“活得快,死得猛”的摇滚乐手来说,算得上可以颐养天年的年龄了。他投身与后辈的合作与友情中,他跟Chester学着玩《吉他英雄》,他甚至让Chester做自己儿子的教父,他想要忘掉西雅图时代,忘掉那些令人心碎的老朋友。
2008年7月20日,两人同台演出,这天是Chris Cornell的44岁生日,Chester带领全场观众为他唱“Happy Birthday”。然后,Linkin Park弹起了一首老歌,那是Temple of the Dog的“Hunger Strike”,Linkin Park翻唱了这首歌,向Chris致敬。
还记得Temple of the Dog吗?那是Chris Cornell为了纪念死去的室友Andrew Wood而成立的纪念乐队。也许是那一刻,Chris Cornell发现,自己永远甩不脱西雅图死亡链上的亡魂,那些朋友,就是他的人生。
▎2015:死亡链条不放过所有相关的人
2011年,Alice In Chains的鼓手Mike Starr又去世了,没完没了的葬礼仍然刺激着Chris Cornell。此时的报纸标题已经在细数那些“Grunge时代的幸存者”了,比如Chris Cornell,比如Stone Temple Pilots乐队的主唱Scott Weiland。
Scott Weiland
Stone Temple Pilots,1967-2015
Stone Temple Pilots也是一支1980年代成立的Grunge乐队,主唱Scott Weiland从1989年开始,就基本上一直是乐队主唱,直到2013年他被乐队开除。一段时间后,乐队找到了新的主唱,就是今天离世的Chester。
Chester非常开心,他说为Stone Temple Pilots唱歌一直是自己的一个梦想。
Scott Weiland虽被开除,但被《滚石》杂志认为是一个时代的三个代表主唱之一。另外两个,是自杀的Kurt Cobain与死在家中的Layne Staley。死亡阴影是传染的吗?两年之后,2015年12月,与他们同岁的Scott Weiland因为药物过量,死在自己巡演的大巴上。
自1990年开始,与西雅图场景有关的人们一个个死去,“西雅图死亡链”上剩下的目标已经不多了。2017年5月17日晚上,在底特律演完了一场巡演后,Chris Cornell,Soundgarden的主唱,西雅图Grunge时代最后的老英雄,追随了他之前那些密友的脚步,在巡演的酒店自缢。
在Chris Cornell人生最后十年与他关系最为紧密的Chester Bennington悲痛欲绝,他在Twitter上发表了一篇纪念长文,其中的话令人无限唏嘘:
“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世界。我为你祷告,希望你能在下一次的人生中走入安宁。”
Chris Cornell死后,Chester Bennington在Twitter发表的纪念长文。
在Chris Cornell的葬礼上,除了一些西雅图时代的幸存者,如Kurt Cobain的遗孀,Foo Fighters乐队,Jane's Addiction乐队,还有克里斯蒂安·贝尔、布拉德·皮特等影视界的明星。在葬礼上,Chester演唱了Leonard Cohen的 "Hallelujah" 纪念亡友。葬礼第二天,在Linkin Park演出上,Chester对Cornell致敬依旧。
生活中,两个家庭关系就像一家人,妻子互相照顾对方的孩子。在得知Chester去世的消息后,正在努力从Chris Cornell离世的阴影中走出的Chris遗孀已经无法自控,说自己“心已经碎成了一片片”。
夺去他们生命的,不只是那些媒体口口相传的陈词滥调:童年阴影、抑郁症、酒精或药物抗争等等显而易见的背景,而那个静默如谜、延展如蛇的“西雅图死亡链”,像是诅咒,更像是宿命,它潜流般慢慢传染,吞噬了西雅图一代全部的音乐天才,如今,甚至把只是因为Chris Cornell而和这个圈子有了一点关系的后辈Chester Bennington的生命,也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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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ster Bennington
Linkin Park乐队,1976-2017
如果你抛开这个黑色链条的宿命论,回过头来看Chester的离世,也许他自杀的原因,和西雅图死亡链上的其他人都一样:无法摆脱的童年受虐阴影、令人窒息的创作压力、酗酒吸毒、身体疾病带来的后遗症。但“好友逝去带来的沉重一击”,或许是这个死亡链最关键的问题。
有些苦痛令人如此难以承受,就像满天黑地、密不透风的乌云咄咄逼人地笼罩在一个人的身上,即便是财富和名声的光芒也无法穿透。直到有一双独一无二的手出现并奋力扒开一条缝隙,我们才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而当这双手先我们一步离去,乌云的缝隙也会重新闭合,加倍碾压我们的灵魂,并将可能的逃生之路彻底断绝。
这可能才是“西雅图死亡链”的本质。
音乐是有力量的。Linkin Park的音乐曾给许多喜欢他们的人带来源源不绝的力量,使他们坚强,继续前行。Chester Bennington,这个latest victim,至少还留下了7张充满力量的专辑,可以让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反复聆听。但当他的死讯传至耳际,我们仍然心痛地发现,有些东西,真的就这样失去了。
最后,我想分享一位朋友杨不欢发来的文章,这是一个被Linkin Park鼓舞过人生的女孩,在得知Chester离世的消息时,最初、最真切的反应:
我在凌晨3点的时候得知这个消息。在震惊了一个小时之后,怀抱著第二天被辟谣的希望入睡,尽管我知道,那时Mike已经发了确认消息的Twitter。
第二天起床,这个消息已经布满整个屏幕,没有人出来说这是个假新闻。我收到了一些朋友的慰问,几乎都是初、高中时的朋友,认识多年的旧网友,有些很久没有联系了。
我们第一次见他,看到的都是他扩著耳洞、满身纹身、性感平头,表演时力量饱满的样子。但以前的Chester不是这样的,他是一个在校园欺凌中长大的孩子。戴著眼镜,弱不禁风的,在旧照片里面的样子,看上去很好欺负。但Linkin Park刚成立时招主唱,排到Chester时,他一张嘴,后面的人直接可以解散了。他是多么光芒万丈啊。
如果没有Linkin Park陪我,我大概根本熬不过那个残忍的童年。我小时候可能就死了八百次了。如果小时候没有遇到他们,后来再大一点时,也不会开始去听更加重型和小众的独立音乐。LP是我人生第一支乐队,是我年少时耳朵刚刚打开的时候,陪伴我走过那些不友好的黑夜的乐队,是我听的第一个演唱会现场,是第一次战战兢兢独自旅行去见的乐队,是拿著歌词本自己幼稚地翻译歌词的乐队。
我想在我们这一个成长世代中,Linkin Park的音乐,是陪伴过很多遭遇欺凌、处于生活的边缘、或者身上带有伤口的孩子的。这不仅仅是「很燃的游戏音乐」「新金和纹身看上去很酷」那麼简单的。他们的温柔编曲、低沉嘶吼、诉诸情绪的歌词,那些曾被更「重型」的「老炮儿」们鄙视為「中二」「美国五月天」「流行新金」的东西,给过我们实实在在的慰藉,陪伴过我们的灵魂。
我想他们的歌之所以有这种特殊的共鸣感,一大原因是Chester把他自己的伤痛咀嚼外化,融化在音乐裡。你可能都不知道他也经受过欺凌,但你在学校一角哭泣时,可能碰巧听到他的声音,那一刻却实实在在地被他共振了。我们接收到的情绪,大概已经是打了折扣的,这些年来他自己背在身上无法收拾的,大概还要多很多。
如今我活下去了,所幸有你们陪过,活得还算精彩,没有被毁灭,没有成为一个支离破碎的人。然而你却死了。一觉睡醒,依然觉得是好大的打击。
各大媒体报道几个小时之后,Linkin Park的脸书依然未能发布官方消息,但换了一个Chester的头像。网友Graham Holloway在照片下面留下了一段话,几乎就是我心情的写照。译在下面:
Linkin Park是我记忆中小时候听的第一支乐队,直到现在我欠他们太多了,不仅是为我打开了一扇门,让我接触到更加重型的音乐,更是因为那些与我心心相印的歌词,说出了我的感受,让我觉得我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Chester,愿你安息。
Chester、Chris,Kurt、Layne,Andy,以及一切“西雅图死亡链”上的天才和非天才,一切死于心中黑暗的音乐人们,愿你们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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