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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弥,1964年出生,苏州人。1994年开始小说创作。著有长篇小说《美哉少年》《风流图卷》。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成长如蜕》《粉红手册》《钱币的正反两面》《天鹅绒》《桃花渡》《恨枇杷》《市民们》等。
叶弥的初心与佛心
1997年,叶弥发表了中篇小说《成长如蜕》,那年她33岁。她一上手,就显示出与同辈作家所不同的小说意识、精神取向和美学气度。她生于1960年代中期,但她的写作形态和路数,既不与“60后”作家相近,也与所谓“70后”风格迥异。即使从“性别”视角看,她小说叙事的体貌和格局,也呈现出卓尔不群的独特性:女性作家的细腻和轻柔,男性作家的宽广和力度,有机地、复合地融会于她大气、洒脱的叙述之中。重要的是,她此后二十年的写作,愈益坚实、丰厚,她对小说艺术的理解力、感受力和表现力,使得她成为始终保持写作高度的当代最重要的小说家之一。
叶弥最早的一批中篇小说,几乎都与“成长”有关。叶弥似乎与生俱来具有小说家的天分,她早期的这批小说,《成长如蜕》《耶稣的圣光》《两世悲伤》《粉红夜》等,根本看不出“少作”的痕迹,她自身的写作,从生长期到成熟期,几乎看不出经历了怎样激烈的蜕变过程。其文风格调、文字的气韵、叙述的视角,自然而朴素,不肆张扬,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种种潮流若即若离,我行我素。若将其划定在女性主义讨论范畴,显然是粗糙和草率的;如果简单地将叶弥的大量小说仅仅归结为“成长小说”,也同样是一种有局限的界定。我认为,难以被“归类”,是一个成熟小说家的标志。从叙事美学的层面考虑,她的小说中似有一种清雅、古典的味道,朴拙而不事技巧,俗世的沧桑之美中还透逸出轻灵。这样的叙述,其中是暗含哪一脉流风遗韵,至今我还未能真正地梳理明白。很久以来,我都在想,这其中,一定有某种秘不示人的“玄机”,只是她不会在文本的字里行间轻易地袒露出来。因为,叶弥丝毫不屑那种异样情调的浅淡,在素雅之色中,她对自己的内心总是怀有丰厚的期许。(张学昕)
讲故事的叶弥
提及侠之大者,人们容易想到金庸。有一家媒体采访金庸时,老人说,我不是侠。他解释说,只有那些救人于水火的人才能算是侠。他欣赏自己笔下侠之大者,认为只有这些人才能称之为侠。
中国本就是一个狭义著称的国家,易中天在《中国的女人和男人》一书中特意提到了国人的侠义。他讲到司马迁《史记》一书中的《刺客列传》,讲到了专诸之刺王僚,豫让之刺赵襄子,荆轲刺秦王,聂政之刺侠累。中国的侠义之气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存在,再到后来,因为国仇家恨,人民不断地沦为亡国奴,到其后,瓦岗寨,梁上泊,七侠五义。文学批评家陈平原在《千古文人侠客梦》一书里,一语道破了文与武的关联。从金庸追溯至明代思想家顾炎武,一代代文人无不与侠义相接。金庸小说《鹿鼎记》也将顾炎武等人描述为古之侠者。可见,中国文字中无不带有侠义情怀,这种精神已经成为华夏儿女存在的标志之一。
叶弥的小说《天鹅绒》也是侠之一种,虽然被姜文改编为电影《太阳照常升起》,并冠以性与爱的外衣,但是原著小说中,叶弥却着重讲述了两个人物之间的侠义。文章中的侠义并不是堂而皇之的,也并非所谓民族大义。这里的侠义不是取向高雅的,与以往的侠义有着本质的不同。
叶弥要说的“侠”是世俗的,她只是说“唐雨林、司马、我父亲,三个人是棒打不散的赌友。这三个人在赌场上是好汉,好汉们各有特点:司马是智者,我父亲是仁者,唐雨林是侠者”。叶弥随意插入的一段评价意不在于赌博,而是他们赌之外的处事方式。人类的一切思想都在不同的举动中表现,叶弥的评价也透漏给我们,文章中作为重点人物的唐雨林是一个“侠”者,这也就为后文的结果做了铺垫。
下放知青唐雨林带着妻子姚妹妹来到乡下,恰逢小队长李东方的母亲发疯,自杀,唐雨林靠着自己的火枪打了野味宴请李东方,两家人的关系开始慢慢向前推进。李东方建议唐雨林去训教一群不听话的孩子,但是这样的结果是妻子姚妹妹被逐渐冷落。有天夜里,唐雨林半夜回到家里,在屋外听到姚妹妹呻吟着说:“我家老唐说我的皮肤像天鹅绒。”第二句话是李东方说的:“我要做你的草纸。”显然,唐雨林带了绿帽子。
唐雨林没有冲进去杀掉李东方,也没有立马杀掉妻子,文章甚至看不出唐雨林要杀妻子的苗头。人物都是复杂的,很难说清楚作者要安排这样结局的缘由。在李东方面对唐雨林的枪眼时,李东方没有怨言,但是令我们大为惊讶的是,面对死亡,李东方提出来的疑惑竟是“什么是天鹅绒”?“天鹅绒是一种布料,有点像草地,有点像面粉。”但是李东方不满这个答案,他的眼神是疑惑的、不解的。
唐雨林可以选择开枪,但他没有。唐雨林自己也在想“这确实是一个阴谋,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阴谋。这个阴谋里有着让人不可忽略的东西,你无法让人带着真正的遗憾死去”,就因为这个念头,唐雨林跑到了苏州、北京,寻找真正的天鹅绒布料,为的是让李东方死得瞑目。
最终,唐雨林还是没有找到一块天鹅绒的布料。李东方说,你不用找了,我知道天鹅绒就是姚妹妹皮肤的感觉。
枪响了。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装着侠义。李东方第一次面对枪口的时候,表现的是对天鹅绒的好奇,完全是对未知的美好的事物的一种好奇。他没有想到姚妹妹的结果是怎样,也没有考虑自己的生死,他的想法只有一个——“什么是天鹅绒”。这也就是在唐雨林离开期间,李东方为什么没有选择逃跑的原因。而唐雨林呢?第一次将枪口对准李东方的时候,也可以开枪,但是为了找到李东方想要的答案,他选择了等待。“这个杀人事件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如果李东方拒不明白天鹅绒这样东西,唐雨林会不会让李东方的生命一直寄存在他的枪口上?”“答案是会的。所有人都这样说,唐雨林是一个侠骨柔肠的男人。他如果想杀李东方,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一定的时候。”
那就是说,李东方找死。叶弥在文章末尾引用英国王子与情妇之间的通话,“我想做你的卫生棉条”说,“一个疯女人的儿子,一个至死都不知道天鹅绒为何物的乡下人,竟然说出了与英国王子相仿的情话。我想做你用的草纸。”
于是,叶弥说:“我们对生命一视同仁。” (菜根 )
以叶弥短小说为例
《香炉山》
《香炉山》像一阙月光曲,舒缓、安谧:一个女人一个晚上出门去香炉山看月亮。不过,底下暗潮涌动:小镇刚出了桩命案,一个男人把同居女友杀了。小镇的夜晚,不太平。主人公“我”在寻找月亮的路上,迷路了,偶遇一男子,在他的带领下,上了香炉山。小说讲的就是这么个事,显然作者的兴趣不在情节的曲折追求上,而将笔墨置于人物心理氛围的营造。“我”是个对陌生人戒备心极严的女人,淡漠人情世故,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路上偶遇的男人则是个热情的乡村青年,他的母亲得了病,养了一只名为“增寿”的鸡,为母亲禳灾去病,有个叫“燕姐姐”的女友——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对眼下的状况是不满意的,一心想去外面闯荡,干一番事业,因为燕姐姐的缘故,将他束缚,理想不得实现。他对“我”怀有一种情愫,因为“我”城里人的身份,是他理想难践后的情感外放投射,是海市蜃楼、理想主义的。而“我”的心却因这趟寻月之旅敞开冰山一角,男人的热情,将对陌生人的淡漠渐次融化。“……我得承认,这个世界确实有一些使人心旷神怡的东西,哪怕只是想一想它们,也会得到有力的安慰。”小说最美的地方在于一个传言,男人告诉“我”,香炉山上有“神灯”,他有幸见过一次:“小小的一个火苗,边上一圈光晕,从山下什么地方晃晃悠悠升起来,快到半山腰时,不见了。当时看到有六盏吧,一模一样的,我觉得有仙女在暗里提着它们,上了山,就把它们吹了。”一篇成功的小说永远是有一个寓意深远的意象的,它可以不是实体,只是美学上的概念,但它肯定有所指。这种指向无需太过直白,比如“神灯”,它到底意味什么呢?什么都不是,甚至和全文没有任何关联,单独抽离出来,不会影响文本的叙述。不过有了这个东西,小说就升华到了美妙的境界。“神灯”到底存不存在?两位主人公在山上到最后都没见到,不碍事,它扎根于心里,让人忘不掉,够了。(赵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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