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列入非遗文化的月饼,不但令“”吃货”们梦魂萦绕,在每年仅两个月的生产期内还为吴川带来数十亿元的产值。

吴川月饼,已成为舌尖上的传奇。

因为巨大的经济效益,吴川月饼制作工艺近年来一直被众多的广式月饼厂商所模仿,但只要把饼掰开,还未品尝,资深的食家们便知是不是吴川饼。

【上篇】

省“非遗”传人郑日康展示制作金九月饼技艺。

时光汇聚饼匠智慧

时值农历七月,吴川月饼大厂刚启动生产钱,前往吴川探秘的记者发现,无论饼家如何配合,要在几天时间内揭秘吴川月饼制作工艺,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少在吴川制饼行业干了一辈子的员工,谈制饼工艺头头是道,但自立门户后,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吴川月饼界几位老行尊表示,自己手把手教孩子和爱徒,至少都要十几年才能“出师”,如无人点拨,单靠在饼业打工几十年是做不出一只堪称非遗的月饼的。原因在于,吴川月饼制作工艺极为精细复杂,对原材料的要求近乎苛刻!某道工序发料的师傅,未必了解其他工序的窍门,更因为未参与多达百种原料选购而连料都备不好!

15天——从动手制料到第一只饼出炉

吃饼容易制饼难,每年从动手制作到第一只吴川月饼出炉,足足要花15天。

8月10日,在驰名厂商吴川金九月饼有限公司的接待室里,该公司总经理助理玉剑向记者介绍,单是饼馅中的“糖肉”,便耗时15天制作。

所谓“糖肉”,即饼馅中的肥肉小碎块,须用配料多次腌制、生晒、阴晾后,方达到美味而不油腻的效果。

吴川金九月饼有限公司的总经理郑日康,是吴川月饼非遗文化的两名传承人之一。他表示,“糖肉”制作只是吴川月饼精细制作的代表性环节之一,同属关键环节的香肉丝制作,即便在天气晴朗适合生晒的情况下,仍要耗时3至5天。连调酱汁用的陈皮,也要经多次浸蒸腌制。

不少到吴川取经的外地广式月饼同行,惊讶于吴川月饼极其精细的工艺,精细到甚至每炸一种肉料的油,都先炸特定的香辛料,待油入味后再炸肉料。

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位率省港同行吴川交流的省内点心制作大师,现场观摩吴川月饼制作后,大叹这是他平生见过最精细复杂的中式点心制作工艺。此前,他一直认为西点的制作工艺比中点精细,没想到在吴川保留着比西点精细十倍的传统中式糕点制作工艺。

一些看似平常的工艺细节也让外地同行困惑不解。吴川月饼的传统是五仁大饼,同属五仁馅,吴川饼明显占据浓香优势,除了秘制的肉料外,馅中五仁的密度明显比外地饼家要高。对外地饼家而言,只需提高制饼成本便可提高馅中五仁密度,但五仁密度增大后,饼皮制作却成了问题——不规则的果仁在按饼模时极易戳穿薄薄的饼皮。厚馅薄皮一直是评判月饼制作工艺的重要指标,尤其是吴川五仁大月饼的制皮,让不少外地同行感到棘手。

曾有广州的名饼家专程从吴川请去包饼师傅培训员工,但仍难解决此难题,他们怀疑吴川月饼有不传秘技。

对制作工艺名列非遗的吴川月饼而言,这些细节技术源自世代匠心的汇聚,是时光造就了这一非遗大作。

月饼师傅在搅拌馅料,制作月饼。

800年——匠心交融铸就独特工艺

8月10日午后,金九月饼生产车间外的回廊里,一位老者边踱步边隔着玻璃看着车间里数百工人制饼的场面,不住地点头。这位老者便是金九月饼的创始人郑金九,吴川饮食界的名人。郑金九指着墙上大幅国画《梅城古韵图》向记者介绍画中的梅菉古街道,“这里是围栏涌,那里是竹栏街……挂着郑氏饼店招牌的便是我的家。”

郑金九的父辈便开饼店,他在吴川饮服公司干了大半辈子,上世纪80年代承包了吴川饮服公司的中心门店,改名金九大酒店,金九月饼名由此传。退休后,郑金九把饼业交由儿子郑日康掌舵。从父辈到儿孙辈,郑金九一家四代与吴川月饼结缘,深深地体会到时光汇匠心,匠心造精品的饼业发展历程。

吴川制饼历史,有两大历史源头。一是秘制肉馅的源头可追溯到近800年前的南宋,二是上世纪初叶法据广州湾时期,从西式点心中吸取精华,融入传统月饼制作技术中。

南宋晚叶,吴阳镇上郭村进士吴颐曾任临安知府,当时的王城临安,繁华无比,流落至今的诸多史钞仍记载着当时多不胜数的美食,肉类腌制技术尤为突出,著名的南京盐水鸭便出自这一时期。北宋尚食羊肉,南迁后因南方羊肉味偏淡,于是用腌制工艺解决口味问题。吴颐因立功获宋度宗赵禥赏赐宫廷秘制的“帝赐肉”并获得配方。按当时的朝制,“帝赐肉”为羊肉,其腌制工艺流落吴川民间后,以猪肉为主的民间羊肉作出相应的配方调整,并广泛应用到糕点制作中,形成了吴川传统糕点肉馅制作工艺。

至清朝晚叶,三江交汇的吴川工商业极其发达,按道光年间的官制地图,吴川已开设不限墟日的“梅菉市”,当时广东地图标明的“市”,仅有几个。发达的饮食文化令粤西饮食业有“厨出梅菉”的说法。至上世纪初的法据广州湾时期,广州湾四大月饼名家中,有3人是吴川人,而且个个都能做西餐西饼。其后,抗战期间日军一度攻占香港广州,不少珠三角名人避难粤西,流落梅菉的外来名厨中,不乏曾携技掌厨省港的高手。上世纪40年代,他们根据粤西的口味改良了广式五仁叉烧月饼,借鉴了吴川传统腌肉工艺,同时吴川本土的传统饼店,也借鉴了外来的近代西饼烘焙技术,月饼皮料制作取得质的提升,制饼工艺开始大融合。

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由于私营的饼店转为“公私合营”,多名身怀绝技的制饼师汇聚于吴川饮服公司,制饼过程中不断交流经验,改进配方,创新工艺,逐渐形成一套极为精细的月饼制作工艺流程,吴川月饼进入精细融合和创新的黄金时期。现时吴川月饼制作的众多师傅,大部分渊源于此。

【下篇】

金海港月饼新鲜出炉。

严苛打造非遗大作

近800年的时光,吴川月饼制作工艺在传承、创新的同时,始终坚守着高标准高品质理念,不惜成本,维持近乎苛刻的原材料选用标准和传统风味。

吴川人包购增城榄仁

全中国最好的榄仁都卖到吴川去了——这是果仁行业公开的秘密。前些年,五仁月饼原料之争,让鲜为人知的榄仁名声大噪。不少参与制定月饼标准者也未见过原生态的榄仁,为此展开调研究。国内最好的榄仁在广州增城,增城最好的榄仁在西山村。在西山村,调研者与种种榄者有这么一段对白——

“榄仁怎么卖?”

“榄仁不卖!”

“不卖种来干什么?”

“榄肉拿来做榄角菜,榄仁早给人订了,一般都是做月饼用,都是吴川人。”

……

榄仁不是普通橄榄的仁,上品榄仁连核有两节手指上,整根仁取出后,长度超过一节手指。增城榄仁是一种原生乌榄的核,鲜果形状如同硕大的西梅果。西山村有不少百年乌榄树,榄仁夹浓香中夹带着松子气味,历来被评为榄仁极品。硕大的鲜乌榄被摘肉制榄角菜和橄榄菜后,所余每百斤榄核,能手工取出榄仁7到8斤,西山村的百斤榄核出仁量比增城其他地区所产榄仁要高一斤。由于是手工取仁,随着近年来人工成本飙升,西山村榄仁价格已从去年的200多元一斤,升至今年的300多元一斤。尽管如此,整个增城的乌榄仁还是被吴川人采购一空。西山村成了吴川月饼界大佬每年必去之地,和榄农喝酒叙旧必不可少。争购榄仁,除了价格战,还得打感情牌。

多年来,为了维持品质,无论原料价格如何波动,吴川月饼只用最好的原料。

如饼馅中的香肉丝,只选用上好猪后腿上的一块肉,以保障肉丝纤维的弹性;又如火腿,只选用制作三年以上的特级金华火腿,去皮去膘后,火腿入馅实用率不到五成。连使用的花生油,也颇费心机找供货商。

吴川金海港月饼的张总表示,月饼用油为味道纯正土榨花生油,现在湛江市面上手续完备的土榨油供应商不多,部分土榨油为迎合市场作了增香处理,油香过浓遮掩了其它原料的香味,为此,每年他都要花不少时间找油,今年便是从茂名找到符合要求的花生油的。

因坚守用料品质,吴川几大月饼厂商的纯馅料成本(不含人工)达到每斤50元以上,加上人工、水电、税费等,出厂成本超过每斤80元。

最大程度保留传统工艺

除了原材料,在制作工艺方面,吴川月饼在创新同时,最大程度保留传统工艺。

8月10日上午,在吴川金海港月饼的车间,一群穿工衣戴发罩口罩的媒体工作人员,现场感受了吴川月饼的制作工艺。

师傅阿海先是演示了香肉丝制作。此前已经腌制生晒得切片猪后腿肉备好,土榨花生油烧开后先炸一轮吴川特产红蒜头,待蒜香入油后,捞出红蒜头,倒入切片猪后腿肉,炸至金黄,捞出后放入另一口盛着香料熬制的汤中略为浸泡,再开火煮一定的时间,捞出沥干水分后,工人们用手不断搓,最终搓成肉丝。据张总介绍,搓丝工序也可以用机器进行,但手工搓制的肉丝韧性更好。

肉丝制好后,阿海师傅开始讲三年期特级精华火腿起片,从火腿中部沿腿骨方向起刀,选择瘦肉部分,起出数十片瘦肉片后,原先饱满的火腿瘪了下去,只剩皮包着腿骨与膘肉。这时,阿海师傅再将瘦火腿片切碎。

香肉丝、秘制“糖肉”和火腿碎片摆上不锈钢面的肉馅制作台后,吴川大月饼的主角——五仁“登场”,瓜仁(瓜子仁)、杏仁、桃仁(核桃仁)、麻仁(白芝麻仁)略为伴匀后,倒入预先炒好的糯米粉和大盘带着酒曲香气的酱汁。

海师傅告诉记者,酱汁由陈皮等20多种香料制成,并加入吴川本土产的梅鹿大曲酒,因而带有浓郁的酒曲味。酱汁配方通过师徒传承,他略加了创新,用糖渍金橘代替了传统的大橘饼,口感更好些。

最后倒入纯味土榨花生油后,工人们便围着馅料台,手工搓馅。张总称,目前这一工序只能手工进行,机器拌馅一来会打碎果仁,二来会把馅料打得太实太紧,影响烘焙效果。

手工搓馅约40分钟后,馅料被搓成一个个两斤或四斤的圆球,被移至另一张不锈钢面工作台,饼皮师傅将已搓好的面团再略搓后,分成一块块小面团。包饼工人把小面团手压成圆形薄片,把馅料球放在面片上,捏着面片的外侧,从下往上边包边搓捏,面片扭合于球形顶端后,在翻转球体,从上往下搓捏调整饼皮,直至厚薄均匀。

馅料包好后,被压入带压缩空气阀的塑料大饼模中,工人压平饼底后,翻转饼模,按动压缩空气阀,印好图案花纹的大饼便平稳落在大烤盘上。张总表示,传统的木雕饼模难以安装压缩空气阀,饼皮与木纹粘度较大,往往需要拍打才能实现饼、模分离,拍打力度稍大会使饼体变形甚至掉皮。所以现在已被新型饼模代替。

在烘焙前,烘焙师傅两次给饼体涂上蛋黄液,以增加烤制后饼面的金黄色泽。

半小时后,通体金黄的吴川大月饼出炉,但饼皮较为脆硬,用刀一切,饼皮立碎。张总解释,广式月饼出炉后,一般要等三天才能食用。三天后,饼馅的油液和香味,慢慢渗入饼皮,饼皮变松软且带奇特的香味,刀切不碎。这时,泡一杯生普洱茶,边喝茶边吃饼,才能体会到吴川月饼的妙处。

来源:湛江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