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根KO苏联系列”展现了苏联最后的崩溃实属无奈,里根则是如有神助般的拿到了冷战接力的最后一棒,但第一棒出自哪里?如何让苏联慢慢窒息走向不归路的呢?本文要聊的就是冷战的开头,确立对苏遏制战略的X先生(Mr. X)。
引子
第二次世界大战把世界很多地方变成废墟,二战前几个主要的工业发达国家,除了美国置身事外,其它几个(英、法、苏、德、日)都被重创。以欧洲为例,即使在二战结束2年后的1947年,整个欧洲的经济水平依然显著低于二战前(农业生产是1938年的83%,工业生产为88%,出口额仅为59%)。美苏争霸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开始的。
如果说里根是冷战的终结者,那么揭开冷战序幕的则是丘吉尔在二战后的“铁幕演说”。铁幕(Iron Curtain)一词出自丘吉尔1946年3月5日在美国密苏里州富尔顿市威斯敏斯特学院所发表的题为《和平砥柱》的演讲:
“从波罗的海边的什切青到亚得里亚海边的的里雅斯特,一幅横贯欧洲大陆的铁幕已经拉下。这张铁幕后面坐落着所有中欧、东欧古老国家的首都——华沙、柏林、布拉格、维也纳、布达佩斯、贝尔格莱德、布加勒斯特和索菲亚。这些著名的都市和周围的人口全都位于苏联势力范围之内,全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不仅落入苏联影响之下,而且已受到莫斯科日益加强的控制。”
上图中,蓝色为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势力范围,红色为以苏联为首的华约势力范围,浅绿色为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灰色为中立国家,黑色粗线即为铁幕,展现了二战后美苏对抗下欧洲的分裂。
不过今天文章的主角“X先生”,既不是冷战终结者里根,也不是冷战揭幕者丘吉尔,而是冷战伊始还名不见经传的乔治·凯南(George Frost Kennan),在其拥有的众多头衔里(国家政策顾问、外交家、政治学家、历史学家、普利策新闻奖获得者),最出名的恐怕是“遏制战略之父”,因提出了对苏联扩张的遏制策略而得名。
乔治·凯南,1947年
“X先生”的来历
乔治·凯南,1904年出生于威斯康星州的密尔沃基,1925年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历史系,1929年至1931年在柏林大学学习俄罗斯文化,1933年开始被派驻苏联,后在苏联和欧洲国家从事外交工作,精通多国语言(俄语、德语),是美国外交界的“苏联通”。
在二战结束之前,乔治·凯南都还只是美国外交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直到1946年2月,他碰巧的给美国国务院发了一封长达8000字的长电报,从此一举成名,而这封电报也被称为“凯南长电”(Kennan's Long Telegram)。
当时美国财政部通过国务院转发了一封电报给美国驻莫斯科大使馆,想了解苏联加入“世界银行”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意愿,那几天正好大使不在,凯南以“大使代办”的身份回了一封超长电报,8000多字,是美国建国以来驻外使领馆发给国务院的外交电文中最长的一篇。
凯南在长电中对苏联的内部社会和对外政策进行了深入分析,提出了对付苏联的长期战略,认为要击败苏联就得采取坚决遏制的政策,建议美国从政治、经济、军事及意识形态各层面遏止苏联的对外扩张,该策略受到了美国当局高层的认同,尤其时任美国国务卿的乔治·马歇尔对凯南青睐有加,随后在国务院启用他创建了政策规划部门Policy Planning Staff提供独立政策分析和咨询,凯南不仅担任了PPS第一任主管,而且其办公室就在国务卿办公室隔壁,足见马歇尔对他的重视。PPS的第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设计欧洲复兴计划(European Recovery Program),又称“马歇尔计划”。
顺便提一下,这位马歇尔就是二战后来华调停的美国特使,不过其避免国共爆发全面内战的努力失败,1947年回美国后被杜鲁门任命为国务卿,并因马歇尔计划改善了西欧战后经济提高了人们生活水平而获得1953年诺贝尔和平奖。
从左到右:国民党代表张群、调停使马歇尔、中共代表周恩来
凯南的人生巅峰很快就到来了。1947年7月,凯南以“X先生”的署名在《外交》(Foreign Affairs)杂志发表了一篇文章,“苏联行为的根源”(The Sources of Soviet Conduct)。因为X先生的署名,此文也称为“X文章”(X Article),比起“长电报”更加系统地阐述了苏共行事风格背后的根源,分析了苏联体制的缺陷,也强调了遏制战略的必要性。
要知道在当时国际政治格局下,美国在舆论上对苏联还保持着二战盟友的思维惯性,凯南的“苏联行为的根源”一文不仅标志着美国对苏的战略转向,更是奠定了冷战的理论基础。可以毫不夸张的讲,“X文”一出,谁与争锋,凯南一跃成为美国的首席冷战战略规划师,因此得名“遏制战略之父”。
由于此文是公开发表,政府的“遏制战略”公之于众,美国群众在二战后首次了解到美苏之间的对抗立场,反法西斯同盟从此瓦解,开启了长达四十多年的冷战风云。
对苏共行为模式的分析
凯南在“长电”中分析了苏俄传统文化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
克里姆林宫对世界事务神经质认知的最深处是俄罗斯传统的、本能的不安全感。最近的这场苏德战争,由于俄罗斯人打交道的是经济发达的西方人,使得俄罗斯人对地区内出现较之以前更强大、更发达、组织更严密的社会产生新的恐惧。但是,这种新的不安全感与其说是在折磨着一般民众,不如说是在折磨俄国的统治者。这是因为,他们的统治是一个形式上相对无序的统治,其心理脆弱而且虚假,无法与西方国家的政治制度相提并论。因此,他们一向惧怕来自外部的渗透,惧怕与西方世界直接接触,对一旦俄罗斯人民了解了外部世界的真相或是外国人民了解了俄罗斯内部的真相所可能带来的后果担忧不已。为了求得安全,他们考虑的只是如何彻底置对手于死地的方法,从没考虑与对手建立契约和妥协。
苏联领导人迫于历史和现状的实际需要,找到了本能地惧怕外部世界的正当理由,找到了除了独裁而不知如何统治的根据,找到了要求别人作出牺牲的根据,他们需要把外部世界描绘成为一个罪恶的、敌视的、威胁着苏联的世界。这种论点为苏联扩充国家警察与军事力量提供了依据,为将俄罗斯人民与外部世界隔离提供了理由。
在“苏联行为的根源”文中,凯南提到苏联树立外敌的必要性以及美国需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苏联政权的政治性格是意识形态和环境的产物。他们特殊的狂热,不曾受过盎格鲁萨克逊的妥协传统所修饰,太过猛烈,无法想像与他人分享权力。无论如何,只要是反对势力就不可以公开承认它有什么优点或正当性。而这种反对势力的源头,绝对是不可救药、奄奄一息的资本主义。苏维埃政权必须将矛头指向国外的资本主义威胁,才能继续独裁。为了有效地与俄国打交道,外国政府绝对必须保持冷静镇定,要以不易损害其威望的方式向俄国提出要求。随着苏联谋略的变动,我们可以不断地配合移动地缘与政治重点,但是别期待以诱导劝说方式来解除这种压力。俄国人准备面对长期的斗争,并且也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同时,凯南还提到了当时苏联政权外强中干的“诡异”现象:
苏联政权的未来,根本不会像自欺欺人的克里姆林宫所说的那么安全。他们能否和平顺利地完成政权的新旧交接,则有待证明。同时,国内暴政与国际动荡,己经严重地挫伤了该政权所依靠的伟大人民,使他们丧失了力量与希望。很奇怪的是,今天苏联政权的意识形态力量,影响更大。
这种现象使人想起德国作家托马斯·曼在他著名小说《布登勃洛克家族:一个家族的衰落》(又名布登勃洛克一家,誉为德国版的红楼梦,192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中所用的一个比喻。托马斯·曼认为,人类组织在其内部已经严重衰败时,往往外表上显得十分强盛,他把处于极盛时期的布登勃洛克家族喻成一颗向地球发出明亮光芒但事实上早已不存在的星体。谁敢断定,克里姆林宫洒向西方世界失望不满的人民的强光,事实上是不是行将消失的星座的余辉?既不能证明,也不能否定,但是以下状况是有可能的:即苏联政权,正像他们所说的资本主义一样,本身包藏着自我毁灭的种子,而这些种子早已滋生萌芽。苏联内在的缺陷很可能造成自身最后的衰败。
小结
凯南敏锐并且果敢的察觉到,苏联的意识形态是建立在"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世界之间的基本对立"的基础上的,该意识形态让苏联的领导人明白"他们的职责就是最终推翻他们边界之外的所有政治势力",苏联和资本主义国家之间有共同的目标之类的任何假设在莫斯科方面永远都不存在,对苏联的扩张倾向必须进行长期、耐心、坚定与警觉的"遏制"(containment)。
“每一个能够解决我们自身社会问题的政策,每一个可以提升我们自己人民的自信心、纪律性、士气和集体精神的勇敢而坚定的举动,都是针对苏联的一个外交胜利。”
凯南借用德国版红楼梦来比喻苏联体制的弊端,其实有弊端有瑕疵不可怕,有则改之,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做好自己,坚持练好内功,无论对手怎样对抗怎样遏制,都会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凯南只不过是发现了问题,而苏联无论是不愿还是不能,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解决好自身顽疾,反而越发无可救药奔向末日。
这里引用原版红楼梦来结束X先生上篇,曹雪芹笔下的金陵十二钗之一、镇山太岁,探春在书中曾言:
“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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