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队长四十多岁。属于队里谁也乱舞不倒的强人,也是南窑则沟里算数之人。话说话说丑一点,也算是南窑则沟社员说得南窑则沟一声能喊到底的,还没听说过庄里人有谁还敢跟他打斗。队长人活套,也会说,敢说,能摸着公社这一级人的心事。用他自己的话说:“公社这些干部么,只不过是身上穿了件公家人的衣裳,要不跟咱一样,有些人家里婆姨娃娃一大群,光景过得连咱都不如。”他说的是实话,也是真话,那些年实行计划经济,什么都凭票,先前又没实行计划生育,各家都娃娃儿子一大群,尤其是一个人上班,一家人吃得供应粮家庭,不说他们这些公社工作的一般干部,就是有些家庭拖累大的城里人,每年还吃单位救济。所以他在公社开会发言一拉就能拉到那些人的心上。公社的人很欣赏南窑则沟,这么苦焦的地方出了这么一个说话办事有个礼数的,说话硬茬能领料了一个队社员的干部。因此他在公社领导跟前说话颇有一定的分量。除上面这量本事外,与别的生产队的队干还有一个区别是,他手腕上多了块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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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人们物质生活相对匮乏的年代。人们担心吃不上,穿不上,不说农村人,就是城里人都很少有人有心思摆弄那玩意,而他不同,他一个农业社的生产队长,好像故意能颜的烧包似的,显摆的手腕上挎的那块太阳底下一照,发出亮盏盏光芒的手表,而且还是越是人多的地方,故意在跟娃娃们耍笑一样,袖子一撩,将表一亮。其实那些年戴手表的人还不多,有些公社干部都因为家里娃娃多,拖累大,工资低舍不得给自己胳膊手腕上买的戴上块手表。兴许是经常去外面开会,见得多了,手表队长回到家里讲话自己也会有所变化。社员会上,他常会学着公社干部在三级干部会上讲话的口气,错将别人说的“不简单”,说成是“简不单。”将谁谁谁的话,说成是“谁谁谁的口号。” 陕北高原一抹动人风景|《山坡坡上开满山丹丹花》(连载之六)

手表队长幽默风趣,有时跟婆姨女子们一块出去山里受苦,会说一段笑话,婆姨女子们一听他说起社会上的走后门,不正之风,就会说自己朝里也有人哩。年龄大的,能跟他瞎说六道的婆姨们听了,指着他的背影说:“你听他吹牛皮哩。我出嫁到这庄里多少年了,也没听谁说过他们先人老辈子谁在外面当官哩。”说完,还怕众人作以为手表队长说的话是真的。继续说到:“打猛,他们朝里有了人了。”于是马上就有人跟话:“你听他驴毬打肚皮,自己替自己喧谎哩!”看到众人不相信,他这才诙谐的说:“唉!朝里如果有人的话,还用在这黄土窝窝里圪钻哩!”说得众人笑了,他自己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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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到生产队,从小在少吃没喝生活条件不好的家庭长大,个头矮,力气小的我,第一天上工,怕人家小靚自己个子低,力气小,因此是轻活重活扑着干,不甘心落后,不服输,不甘示弱,急于表现自己。同学有埋怨,认为那是出风头,急于表现自己。于是,有一次,我去他家串门,他毫不隐晦的批评我:“据我观察,你们一块几个人同学,恐怕都对你有意见,有看法。要不,你说别人对其他人没意见,就对你一个人有意见!”他文化不高,说话缜密。现在想起来,他跟我说的这些谈话倒不像是队长与社员谈话,而是长辈和晚辈之间的谈话。尽管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我对他在队里一些做法有些看法。他对我也不是很满意,但是,我们刚插队那段时间,他对我的关爱信任,包括帮助支持,我终生难忘。 陕北高原一抹动人风景|《山坡坡上开满山丹丹花》(连载之五)

前些年,我安康的一位朋友来延安看我,吃过午饭,我说:“走,我带你们两口到周围旧址去看看。朋友说:“不了,几年没见面,腾出时间多拉一会话。”我说:“那怎行,这么远的地方来一回,不去到旧居这些地方看一下,怎行!”他说:“我以前来过,那些地方我去过。”于是我试探的问:“想不想到我插队的地方走走。”没想到,我这一提念,俩人来了兴致,马上说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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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开车一溜风似的驶出市区,驶向小路变大路,山路变平路的南窑则。进沟后,好耍笑的陈财婆姨看见我,跟我开玩笑:“你的学生没了,你也不去看看?”我这才知道自己当年教过的一位学生当晚出殡。出沟时,我去学生的灵棚跟前,给学生烧了张纸。转身出来在记礼处,上了二百块礼钱。人群出来时,刚好遇见队长的儿子,我把他叫到一边像过去给他当老师时跟他说话一样,亲切的叫了声他的小名,说到:“前些天才知道你爸已经没了一年多了。你爸活的那会,我跟你样还是个娃娃,不懂事,有些不周不到的地方,现在想跟他说说,也说不成了。”说着,我掏出二百块钱塞给他,作为自己对他的一点心意。他死活不收,之后两个人撕爪了半天,才把钱给他塞下。

(十四)

小组里有一个叫时小西的同学,个高、爱笑。性格开朗,戏拉、端庄、稳重、随和,很会化解同学们之间的矛盾,也很会开导同学,做同学的思想工作。属于那种知识女生,只要她在,组里时常充满笑声。 陕北高原一抹动人风景|《山坡坡上开满山丹丹花》(连载之四)

时小西父亲是延大教师还是教授,我们那时候年龄小,也不知道,不懂老师分这么职称称谓。时小西父亲虽然走路时一条腿有点跛,但母亲漂亮年轻,分分朗朗,一看也是受男人影响,不同于社会上整天为大人娃娃吃穿犯愁的小市民,身上散发着城市小市民世俗的小家子气。而是那种看上去虽然没多少文化,但知性、温柔,起码也应该是一个会料理家务,照顾了男人,教育了子女的有自己事业的女人。她家房子不大,一进门是一个那些年家户时兴的吃饭时展开,合起来是方桌的圆桌。墙上贴一张地图大的化学元素表,同学说她爸是化学老师。那会,不知道因为什么方面的原因,没有代课,一直呆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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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受得家庭教育不一样,同学的气质,说话方式做事都与我们不一样,让我们自感自己自惭形秽。同学的家庭环境和家庭面貌不一样,看得不一样,学的不一样。看得是书,学的也是书。不像我们这些家庭条件差,父母是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同学,心里有那么多累人,那么多永远都打发不尽的心事,只想得埋头挣命劳动,生怕在社员跟前熬不下个好威信,以后招工落在队里。同学长得白白净净,一看从小就没吃苦,不是像我们这些从小家里就穷,少吃没喝,早早就替父母分担开家务的娃娃。同学有文化,又有教养,知书达理,看问题,处理问题都与我们这些穷家薄业家庭长大的娃娃不同,不像我们这么小见,在小事上斤斤计较。同学说话律事大方、稳重,对谁都淡淡一笑,不远不近,从容、大气。

小组刚一到队里就显现出矛盾,一个不服一个,嘴上不说,心里却彼此之间在翘着劲,谁也不甘居落后。包括我自己在内,不仅政治上急于要求进步,而且在行动上也急于表现自己,一心想在社员中提升自己的威信。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年龄比我们大一岁的她不一样,不像我们这群与她同样,虽然同时受过文化革命停课耽误影响,但是没有认识到读书的重要性。 陕北高原一抹动人风景|《山坡坡上开满山丹丹花》(连载之三)

同学与社员在一块劳动时,乐观,惜的出力,整天都是乐呵呵的笑盈盈的,好像永远都没有忧愁,充满欢乐。可惜的是这些日子太短,没过多久就传出她在转队说法。等到我们果知这一切都是真的时,她人已经是捆打起铺盖准备离队。她走的很突然,社员和同学都有些舍不得。那以后,好像公社有谁在地区知识青年先进分子表彰大会上见过她,说她是作为县上推荐的知识青年先进个人受到地区表彰。此后,再渺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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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四十多年过去,去年同学聚会才听说,国家恢复高考后,她考上的大学。学校毕业后不知分配在哪里当了老师还是在那个科研所忙于科学研究。令人遗憾是,恢复高考后,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小组同学里,在她走后,再也没能出现一个,像她那样的一个与那个同学都能处在一块,作风泼辣,会与社员同学相处,能将同学们笼络在一块的,成熟懂事的同学。再没听到有谁在国家恢复高考后考上大学,更没有听说谁再在招工离开农村后,有过高考意识,想法,产生过想通过高考再去求变,去通过这一途径方式去改变自己命运念头。即使有过,也因多种原因,没能实现梦想。要不,这些年来,当我看到社会上好多同样是大学毕业,但精神面貌与律事方式与知识分子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截然不同时,曾焦虑的说过:“知识就是力量。当今社会,有些人在银钱上可能一辈人就能翻了身,但是在文化上说不定三代五代都翻不了身。”我说:“别的不说,单单从你身边的那些有的一夜之间暴发的人身上,你就会能看到经济上翻身与文化上翻身绝对是两回事情。单纯的经济上翻身并不等于文化上的翻身,所以,单一的经济上翻身比文化上翻身更可怕,因为仅有经济上的翻身,忽视了文化上的翻身,不仅会毁掉一个人的理想道德,而且还有可能会毁掉一个国家,一代人!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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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飞,原名高和平。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插过队,当过民小教师。77年入铁路工作,干过列检,换过闸瓦,烧过锅炉,当过法官。为证明自己的爱好和价值,走出大巴山,早先搞过通讯报道。后因个人经历触痛,开始学习文学创作。作品散见《延安文学》和地市,路内报刊。创作作品有中篇小说《汉江在这拐了个弯》;散文《老沟的腊月》《列车行进在西延线》《山上那棵黢树》《额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