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靴貂裘宝雕弓,插翅骊驹逞英风。拜得慈亲行千里,未忘萧寺落阶红。

这是1996年TVB制作的《聊斋之流光情劫》中描写女主角鲁金采的诗作,一个英姿飒爽、孝义感人的女子跃然纸上。

《聊斋之流光情劫》改编自《聊斋志异》中《鲁公女》一篇,该篇所讲的是如《聂小倩》那般离奇的爱情故事。

一、《鲁公女》

招远县有位书生张于旦,为人潇洒,生性放荡不羁,寄居在一破庙中读书。当地县令鲁公有一女,喜好打猎。一日张于旦在野外偶遇鲁公女,只见她风韵娟美,姿态秀丽;身穿锦缎貂皮袄,骑着一匹小马驹,如画中人一样美丽。

自此张于旦对鲁公女念念不忘。一日,张于旦听得鲁公女突然去世,伤心不已。鲁县令因为家乡离此太远,故将鲁公女灵柩寄在张于旦读书的庙中。张于旦对鲁公女敬若神明,每日必对她烧香祭奠,如此过了半个月。

一天夜里张于旦正在读书,鲁公女灵魂出现,张于旦大喜,二人互诉倾慕之情,并做鱼水之欢。此后鲁公女夜夜与张于旦相会。并告之她自己生前好杀獐鹿,犯下罪孽,希望他能为自己诵读五千零四十八卷《金刚金》,这样才能赎去罪孽投胎。

张于旦按照鲁公女所说的去做,五年后鲁公女果然投胎,并与他相约十五年后八月十六在卢户部家相会。

鲁公女走后,张于旦开始念经拜佛,诚心修行。三年后他的一对儿子鲁明、鲁政相继高中,家中富贵起来,但张于旦依旧修行。一日夜里梦得菩萨,菩萨告之寿命将尽,但请了玉帝帮他延寿,并助他返老还童。张于旦醒后果然身体更加强壮起来,胡须脱落、白发变黑、皱纹消失,犹如十六七岁,在外惹出祸端,两个儿子也帮助解决,并在母亲去世后为他娶继室,但他告之自己与鲁公女的约定而拒绝。

两个孩子到河北打听,果然有个卢户部。卢户部生有一女,生下便能讲话,冰雪聪明,深得父母喜爱。卢户部为她招婿,但卢公女却讲出前世姻缘。卢户部便吩咐下人在约定之日不允张于旦进府。卢公女伤心不已。卢户部外出寻找张于旦,见他面容俊俏,十分喜欢,便带他见女儿。谁知卢公女不认识他的面容,以为父亲欺骗自己、张郎违约,伤心下去世。卢公女鬼魂见到张于旦才明白事情始末,随后告之他令自己起死回生之法。张于旦按照卢公女吩咐果然将她复活,俩人幸福生活在一起……

《鲁公女》在《聊斋志异》原著中本是一篇描写爱情的篇目,故事诡异离奇,有劝人向善之意,也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憧憬,同时也对鲁公女不爱皮囊爱人心的爱情观赞扬,也因此作者最终赐给了她一个美貌的张于旦。

《鲁公女》描写爱情虽如《聂小倩》那般离奇美好,可故事却不及《聂小倩》那般为人熟知。尽管如此,该故事也多次被搬上荧幕。1987年内地版《聊斋》中的《鲁公女》与1993年的《痴男狂女两世情》比较尊重原著,着重写情,故事颇有趣味;1996年TVB的《聊斋》再次将该故事改编,并作为剧集的第一个单元,故事感人,寓意深刻,值得观赏。

二、《聊斋之流光情劫》

TVB版《聊斋之流光情劫》对原著有不少改编。

在剧中张于旦不再是书生,而是一名医生,由台湾演员翁家明主演,儒雅憨厚;女主鲁公女被改名鲁金采,由杨丽菁主演,飒爽英姿,千娇百媚。

1.救父猎鹿遭天谴

话说招远县萧山寺附近常常可见野鹿出没,当地村民均认为鹿有灵气,因此猎户也很少猎鹿,唯招远县中富贵人家鲁公之女鲁金采常常去萧山猎鹿。

名医张于旦寄宿在萧山寺,他白天为村民义诊,晚上为伤鹿包扎,深受村民爱戴。张于旦每次见到鲁金采猎鹿,均会出手阻拦,虽然二人行径大相径庭,但却渐渐互生情愫。

村中寡妇凤姐患有脚疾,行动不便,张于旦想尽办法帮她医治,凤姐及其子小明、小政均对张于旦感激不已。一日,张于旦在萧山偶遇鹿王三太子,三太子对张于旦保护鹿群的行为非常感激,便将头上鹿茸赠给他,让他去医治凤姐,同时让他告诉鲁金采别再猎鹿,否则“有来无回”。果然,有鹿茸为药引,凤姐脚疾好转,能柱杖行走。自此凤姐及其子对张于旦更加感激,并一起守在萧山,阻止他人猎鹿。

张于旦将鹿王三太子的话转告鲁金采,但鲁家人不仅不相信,还将他痛打后赶出鲁府。鲁金采依然去萧山猎鹿,原来鲁公患有奇病,需每天食用新鲜的鹿血,人人都知猎杀萧山之鹿会遭天谴,故无人肯去猎鹿,唯有鲁金采亲自去猎。鲁金采不顾张于旦劝阻,前往萧山。电闪雷鸣,鲁金采坠马身亡。

2.郎情妾意结冥婚,十八年后可续情

鲁金采去世,灵柩存于萧山寺中,寺中有一高僧慧通大师与张于旦为至交好友,张于旦也得以帮忙处理鲁金采身后之事。

然鲁家却将鲁金采之死迁怒于张于旦,认为他没有尽力来劝阻鲁金采上山,否则也不会发生意外。张于旦心生负罪感,任鲁家人打骂。一旁的凤姐力保张于旦:招远县还能不能找出像张丈夫一样的第二个人,张大夫济世为怀,举办义诊,为了给人治病如今三十岁却一无所有,尚未娶妻,我的脚是他治好,他才是我的菩萨……句句感人肺腑,鲁老夫人心有所感,吩咐下去让张于旦为鲁金采诵经七日。张于旦每日对鲁金采诵读经书,早晚烧香祭拜,凤姐心有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一日鹿王三太子再现,并告诉张于旦鲁金采不能葬于萧山,因为她嗜杀成性,不能玷污萧山圣地,并告诉张于旦鲁公已死,凭他生前罪孽应下十八层地狱,鲁金采也应如此。张于旦将鲁金采猎鹿缘由道出,感慨道:论佛法她罪孽深重,论理法她孝感动天。鹿王三太子方明白鲁金采为人,遂赠上金莲助她超生。

有金莲相助,鲁金采灵魂得以现身,并对张于旦感激不已,赠他一对鹿茸,让他医治凤姐,自此凤姐才得以双脚痊愈。同时鲁金采托梦于母亲,将张于旦的付出托盘而出,自此鲁夫人对张于旦感激不已,并越来越喜欢他的为人。

张于旦向鲁老夫人提出迎娶鲁金采为妻的要求,鲁金采贴身丫鬟抱着灵位与张于旦拜堂,自此张于旦认鲁金采为自己妻子。鲁家下人被张于旦深情感动,求得一玩偶送给他,并教他用“摄魂大法”来与鲁金采鬼魂相见。

凤姐有感张于旦被鬼魂所迷,求来佛像放在张于旦家中,鲁金采因此不得进入。后得知真相,张于旦虽有怨言,但明白凤姐深情,也不再怨恨。鲁金采告诉张于旦凤姐煞气太重,不能再居住老屋,劝张于旦与凤姐一起住在萧山寺旁屋中。鲁夫人对张于旦心有感激,买下此屋送给他们,并有意将小翠嫁给张于旦。凤姐不愿接受富贵人家恩怨,努力卖豆脑赚得金银,同时与瑞兴楼沈老板相识。沈老板对凤姐表露爱意,却被拒绝,实则凤姐早已心仪张于旦。凤姐和张于旦终于筹够金银,还给鲁夫人,鲁夫人对二人更加钦佩。

另一方面鲁金采转世之期已到,与张于旦含泪告别,并许下十八年后再续前缘的誓言:十八年后河北焦县卢户部院中秋千下相见……

张于旦:今年我已经三十了,十八年后,我已经是半百之人,恐怕你也认不得我的样子;而我也推不动你的秋千。

鲁金采哭泣着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不管你多长的胡子,多高的驼背,我一样认得你。

张于旦难过道:此一时,彼一时,金采,我不会怪你的。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这才是金刚经的精华所在。

鲁金采凄然道:前世之我没人疼,后世之我没人爱,我只配在萧山再次飘零……

百转千肠,张于旦最终答应十八年之约……

3.访仙求道驻青春,冷落家中有情人

鲁金采投胎,鲁夫人散尽家财出家,小翠也远走它方,凤姐则甘为妾室与张于旦同居。二人虽未拜堂,却亲如家人。外人也早已认定俩人是夫妻,只是小明、小政对张于旦仍以干爹相称。

张于旦自与鲁金采定下十八年约会后,便一心想要驻颜。他将此心愿告诉老师:我要穷毕生之力以天争寿。同时告诉好友慧通大师,要帮他长命百岁,自此拜别凤姐,从此踏遍万水千山,寻得千年灵芝炼制丹药,并将其赠送慧通大师。

凤姐守在家中等待张于旦归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以为张于旦有此荒唐想法只是想造福苍生,虽有疑惑却也尽力支持,每隔一段时间便送去一双新鞋到张于旦老师家去,每有张于旦消息便亲自送去新鞋:没有好鞋你又怎能去求仙问道?

张于旦费尽心思炼制丹药,风餐露宿,可每遇慧通大师他均更加衰老。眼见不成丹药不成,又去少林寺中练武,并窃取《达摩百草经》观看,终是未能求得驻颜之术,直到慧通大师去世,张于旦才知希望破灭。

他绝望之极,鹿王三太子再现。并将他带至鹿王洞,让他在青春泉中浸泡一柱香时间,便能恢复至三十岁样貌。张于旦为求十八岁,便多泡片刻。果然返老还童,回至家中连凤姐母子也认不出来。

在鲁金采坟前,张于旦终于告诉凤姐自己这么多年求取长生的目的,并对她表示歉意:近乡情怯,我不敢回家,因为我没有成功,每回一次家就会多欺骗你一次。凤姐虽早有预感,但此时听他道出实情依然伤心欲绝:我既希望你能成功又不希望你成功,因为我知道你完成心愿后就会离我们而去……

张于旦行走街头,被狗穷追不舍。凤姐叫来儿子,打开鲁金采坟墓,当着张于旦的面将她棺木烧毁:“因为我想看看这里边埋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十八年了,她还能紧紧缠着你?让你跋山涉水,到河北找她成亲;她以点血借力摄魂大法把你的魂都勾去了,你现在剩下的就是行尸走肉,所以满街的狗才追着你咬。”“我以为她是三头六臂的玄天大魔,她什么都不是。你睁开眼睛看看她什么都不是,她只是一具骷髅。于旦哥,你不用再害怕了,也不用再去河北了,从此以后天下无事。”……说完凤姐跳入火中……

4.前世今生,再续情缘

凤姐虽然去世,但依旧未能唤醒张于旦,张于旦只等八月十六,前去赴约。

河北焦县卢户部之女卢含珠年芳十八,样貌生得与鲁金采一模一样,自小喜欢荡秋千,身边丫鬟则为当年鲁家小翠。小翠时常向卢含珠提鲁金采之事,她也深有感触。

卢户部早想让女儿嫁给皇亲国戚,这日有少将军前来作客,卢户部希望女儿与少将军结下婚姻,便让她与少将军比试秋千。卢含珠从秋千摔下,实是鹿王三太子暗中所为。鹿王三太子将卢含珠灵魂带到鹿王洞,并让她看到当年鲁金采与张于旦的一切,自此卢含珠有了鲁金采记忆,只等八月十六日与张于旦相见。

卢含珠将此事告之父母,卢户部下令不许张于旦入府。八月十六日张于旦带着《金刚金》强行闯入,鲁金采和小翠均不认识,张于旦被逐出卢府。张于旦悔恨交加,鹿王三太子再次出现,张于旦请求他让自己恢复原貌。

张于旦再入青春泉,终于恢复原貌,再去卢府,遇到小明、小政,却是凤姐鬼魂托付他们前来相助。同时凤姐鬼魂也将小翠引入张于旦身前。张于旦再次闯入卢府,终与卢含珠相认,二人许下生死,最终感动卢户部夫妇,有情人终成眷属!

三、发人深省,《流光情劫》讲的是人生

《聊斋之流光情劫》警世训人,处处都是箴言妙语。故事紧扣剧名,无不透露着流光情劫。

张于旦对鲁金采痴情一片,跋山涉水为驻青春,只希望在年龄样貌上能与她相配。十八年的光阴荒废,这何尝不是张于旦情劫?

张于旦老师训诫他:难道你对那个叫游凤纹的女子就不惭愧了吗?你五六年没跟她见面了,他来过好几次,每次都给你送鞋子来;但鞋子全都放在那呢。他说你要没有合脚的鞋,又怎么能去寻仙访道呢?她祈求你平安,而你呢?却一直在外寻找你的秘方,你根本就不记得有一个女人在家里等着你;你也忘了,要做一个善尽责任的医者呀!

慧通大师从未食过张于旦送给自己的丹药:学佛之人舍生为圣,以弘法为功,没有施舍之意便是行尸,没有弘法之意便入涅槃,长生也者,青春也者,于我何用?

“阁下原本可以用这十余年多行功德,救人无数,老衲以为,比做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要稳当、实在呀!俗道:有意摘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施主切莫强求,成与不成,都在一个缘字。就拿鲁金采和游凤纹来说,前者已经是雾中之花,水中之月;后者才是阶下之柳。你舍近而求远,弃实而扑空,就算百年不老,而失去了情理之常,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少林寺方丈在他偷取《达摩百草经》后有感于他的执着,借书给他观看,却是无字,方丈言道:百草炼骨,必先炼心;心未炼好,炼骨何用?达摩所指的百草炼骨根本没有纲目可寻,唯心是用,唯悟而解,千万不要为传言所误,为假象所迷。

种种训诫终不得让此痴情郎迷途知返,十八年荒废,一事无成,张于旦虽然一如既往地仁义憨厚,却忘了自己为人夫、为医者责任。世人何尝不是如此,纵然是牛顿这等伟人也在晚年执着于虚无。

鲁金采是张于旦之劫,又何尝不是凤姐之劫,又何尝不是沈老板之劫?凤姐对张于旦一往情深,早已视他为自己夫君,也因此拒绝了沈老板十八年:爱情真的很奇怪,有时候身边陪伴自己的人远远比不上心中牵挂之人。

爱一个人和不爱一个人都不能勉强,这个情劫中不能说张于旦有错,只能说凤姐和沈老板亦是多情而执着之人。

剧中点睛之笔则为返老还童后的张于旦被狗穷追不舍。的确,此时的他已忘却初心,没有当初那样可爱。无施舍之意,已是一具行尸;就是百年不老而失去情理之常,亦不过是一副白骨。

“世人总是贪青春,求长生;鲁金采爱的是仁爱仁义的张于旦而不是他的皮囊。”鹿王三太子言道。张于旦也终究明白一副十八岁的外表不过自己贪念所得,它早已让所有人不再认识自己。

《流光情劫》给了张于旦一个美好结局,张于旦与鲁金采终究再续前缘,或许是因为他前半生行善所种下的善果,只是这样一来却辜负了凤姐。这种结局虽是大团圆但并不完美,或许这样修改会更加虐心深刻:十八年后张于旦赴约再见鲁金采,转世为卢含珠后的鲁金采早已忘却眼前人,张于旦十八年的愿望落空,终究明白,世事多变,无谓的执着只是误人误己,最终他游历四方,悬壶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