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水
在上世纪30年代的烟台，有一所非常奇特的学校，已经存在了半个多世纪。在遥远的中国，这所学校却完全采用英国学制，课本、教授采用英制，坚持牛津统考，被誉为“苏伊士运河以东最好的英语学校”。这所对大多数中国人非常陌生的学校，就是芝罘学校(Chefoo School)。
芝罘学校的创办者是西方教会“中国内地会”的创始人、英国传教士戴德生。在出版于1937年的《图说烟台1935-1936》一书中，对当时的芝罘学校专门有一节描述。此外，由毕业于此校的Gordon Martin所著的《芝罘学校：1881-1951年之间的历史和记忆》详细记述了该校的诸多细节。通过这些资料，我们大体可以勾勒出芝罘学校的大致脉络。
1879年，戴德生慕名来到北方海滨城市烟台享受疗养。当时的烟台，已经开埠近二十年，是继天津之外中国北方最大的对外通商口岸。市区内洋行、使馆云集，西式学校、医院、各种娱乐场所非常完备，又是清政府登莱青道驻地。戴德生立刻被这里吸引，遂决定在东郊风景优美的海边(今滨海路海军航空工程学院内)购置土地，开办了一所专为本会传教士服务的疗养院。此后，为了解决传教士子女的教育问题，又附设一间子弟学校，这就是芝罘学校。
根据《图说烟台》的记载，芝罘学校最初的创办非常随意。1881年，有教学背景的内地会传教士埃利斯顿(Elliston)正好在烟台疗养院疗养，闲暇时间就为三个传教士的孩子教授一些课程。这时，其他一些内地会传教士便恳求埃利斯顿也能同时教授他们的孩子，这些学生就形成了学校的雏形，自然埃利斯顿就成为这所学校的第一任校长。随着陆续有其他传教士子女加入，学校规模也逐渐扩大，慢慢成为一所混合年级的全日制学校。
虽然学校最初是作为疗养院的附属而设立，但在其后，其发展速度和规模远远大于疗养院本身。两年后，学校盖起了一座教学楼。到1886年，学生的人数接近100人，并开始男女分校。1932年时有在校学生271人，堪称当时全国规模最大的专门招收外国人入学的“洋学堂”。在1936年，芝罘学校根据秦始皇“芝罘射鲛”的传说，以一条极具中国传统特色的红色的卡通化的“鲛鱼”(其实更像是一条鲤鱼，也可能有“鲤鱼跃龙门”的意思)，作为学校的吉祥物。
1937年，这时的芝罘学校已有超过300名的学生和工作人员，他们有自己的面包房、洗衣店、冷饮店、木工房等。就在这一年，学校因为新增加了两栋建筑，规模得到进一步扩大。学校的师资力量非常雄厚，其中包括多名英国剑桥、牛津毕业的学生。比如当时的校医捷德(Jude)，正是最早进入芝罘学校就读的三个学生之一，从芝罘学校毕业后，捷德直接进入剑桥大学深造，获得医生行业资格后，从1923年一直在芝罘学校工作。
芝罘学校校风严谨，曾被誉为“苏伊士运河以东最好的英语学校”。课本、教授全采用英制，非常重视体育和游戏课程，如果没有参加过在烟台所举办的活动，学校不会登记相应课程成绩，芝罘学校学生还以足球、赛艇等体育活动的擅长和普及在当时享有盛誉。“学校宽敞的操场上经常有儒雅礼貌的成年人在玩板球或足球，偶尔还举行一些比赛。当有英国轮船或其他国家的轮船来到烟台时，经常会在这里，港口的工作人员和轮船上的船员举行一场友谊比赛。”1930年前后，芝罘学校甚至组建了一支管弦乐队，还开展了男、女童子军的训练。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在学校的教学课程设置上，正式开始为学生教授中文。
非常有意思的是，对芝罘学校详尽描述的资料来源，无一例外都来自西文，同一时代的中文文献几乎对芝罘学校鲜有记录，这似乎说明在当时的烟台社会，华洋分野还是非常鲜明的。
虽然烟台的这所中国内地会学校原则上只招收本会传教士子弟，但也有少量其他教派传教士子弟或外国人子弟入学就读，其中就产生了一名芝罘学校杰出的校友，即后来被称为美国报业大亨的卢斯。
卢斯(1898～1967)是美国著名出版家，时代出版集团创始人。1897年，卢斯的父亲带着新婚的妻子，受美国基督教会长老会的派遣，来到烟台蓬莱，开始在狄考文创办的登州文会馆(齐鲁大学的前身)担任老师。第二年，卢斯出生了。10岁那年，卢斯被送进芝罘学校，四年的严格教育对他后来一生的发展影响甚大。后来有人评论他说，他的“平静，庄重，独往独来……(源自)他受到了英国式的旨在培养帝国的建造者和管理者的正规训练，并得到了真传。”据说他酷爱历史，天天细细地阅读从美国寄来的耶鲁学报，注意时事，关心中国和美国的政治。13岁那年，他当上了学校里学生办的一张小报的主编。
在芝罘学校学习四年之后的1912年，卢斯回到美国，在耶鲁大学接受高等教育，之后步入新闻界，并于1923年在纽约创办了《时代》周刊。1932年前后，卢斯还曾经来到烟台，重游了芝罘学校这一早年就读的母校，受到隆重热烈的欢迎。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1938年2月日军侵入烟台。起初，英国人和美国人被视为中立国公民，学校运转未受太大影响。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海军查封了芝罘学校。1942年11月，芝罘学校的300多名师生被关押在烟台毓璜顶一所由北美长老会传教士住宅改建而成的集中营里，1943年夏天，被转移到潍县乐道院集中营，同被日军扣押的山东英美侨民一同关押。即使在集中营，虽然教学条件恶劣，营养严重缺乏，但学校教学并没有停止，而且其毕业生一如既往地坚持了牛津考试的严格标准。
戴爱美（右起第三个）
戴德生的重孙女戴爱美当时只有9岁，就与哥哥、姐姐、弟弟一起被日军关押到潍县集中营，当年过生日的动人一幕使她终生难忘：午后的阳光里，她跟在女老师身后，悄悄来到医院后面的僻静处。老师让她闭上双眼，充满真挚母爱地轻哼着《祝你生日快乐》。当小戴爱美睁开双眼，一个虽显干瘪，但却弥足珍贵的苹果像变魔术似的静静躺在一个打开的铁罐头盒中，这是老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随后，老师用两块砖头临时搭了个“小灶”，再往铁罐头盒里放上稀有的豆油，点燃“小灶”下早已准备好的枯枝，然后又飞快地将苹果削成一个个的小薄片，这些小苹果片雪花般地向架在火上的铁盒里飘去……戴爱美沉浸在无比幸福之中。
1945年8月，关押在潍县集中营的芝罘学校师生及英美侨民1200多人，被美国伞兵解救。自1881年芝罘学校在烟台创立至1942年芝罘学校被迫关闭，共培养学生近万人。芝罘学校当年的主要建筑男校毁于上世纪四十年代末，俗称“丁字楼”的女校建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被拆除，但原芝罘学校教学楼、教堂、预备学校，基本保存完好，现均为山东省文物保护单位，受到妥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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