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一创投：为“女性电影”撑起一片天|163

作者 / 魏建梅

“（虽然我们是女性电影展），但我还是尽可能希望山一去性别化，议题本身关注女性就够了，但必须要回归到电影本身，回归到对女性文化的关注，而不是说非要把女性电影这件事扯到台面上来。这值得被讨论，但它的值得性比真的能讨论出来什么更重要。”

谈到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对女性议题的探讨，创始人杨婧在接受娱乐产业（ID：yulechanye）采访时如是说道。

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创始人杨婧

作为电影局批复的中国首个，也是唯一一个官方国家级的国际女性电影节，山一自2017年创办以来便始终将目光聚焦在女性电影人，以及女性电影上，并从首届开始设立了电影长片剧本创投会，不断吸纳更多优质的“女性项目”前来参与。

昨晚，第三届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在成都颇有特色的安仁古镇成功拉下帷幕。山一创投会大奖被张紫微导演的《北鲵额吉》拿下，申迪的《好生意》同时获得工厂大门影业开发特别奖和龙跃中欧制片人协会特别奖，四川电影大奖则无人问鼎。

客观而言，目前国内并不缺创投，在这其中，依托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而存在的创投会有着哪些独特优势？回顾前三届，今年的山一创投带给大家哪些惊喜，又暴露出了哪些问题？身处女性议题的框架，山一创投会本身会被局限吗？对此，娱乐产业（ID：yulechanye）专访了今年创投会的初审、终审评委、入围导演、市场嘉宾等，试图还原山一创投会的真实面貌。

“今年创投入围名额再多给10个都不为过”

30、60、328。这三个数字，分别是前三届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创投会，在初选阶段收到的项目数量。对于山一而言，如果说前两届尚处于发酵阶段，不太引人关注，那这次，项目翻倍背后，山一也真正在业内打出了名号。

回顾前三年的变化，杨婧坦言第一年的时候由于项目少，还担心凑不够入围的10个项目。而且报名项目也有些不成熟，很多创作者直观认为是不是只要是女人的故事就可以来投递；第二年，创投便意外吸引了很多男性导演敏锐的目光，报名的男导演数量竟然首次超过女导演；到今年，不管是报名体量还是项目质量都有了明显的理性回归，更多女导演也拥有着更成熟的导演能力。

这其实也在倒逼山一逐步完善创投机制。如今，山一创投会仍然施行着初审+终审的评价体系，这也是目前国内诸多创投平台所沿用的一种方式。但在杨婧看来，如果初审评委已经划定了口子，那终审只能在这个口子里评判，如果他们的个人喜好非常明显，就会影响进入终选的项目的方向。这也是今年报名项目暴增后，杨婧所深切感知到的一大问题。

“今年创投入围名额再多给10个都不为过，我对很多没有入围，排名10-20的项目是会有遗憾的，中国这个时间段也更需要这样的女性电影出现。”因此，杨婧表示，明年山一可能会取消初审评委的机制，改成山一创投会顾问团，把口子变宽，尝试给更多新导演以机会。

看向今年投递而来的328个电影项目，共有《北鲵额吉》《好生意》等在内的10部作品进入到最后的终审环节，题材从保护濒危物种、上门逼债、人贩子“寻亲”，到假结婚、性侵、教育等多维度出发，涵盖爱情、喜剧、奇幻、犯罪等多种类型。虽然项目各具风格，但一致的都是对女性角色及女性议题的探讨。

浦敏枫

值得一提的是，入围的10个项目大部分都有着浓厚的作者化风格，由自身经历或者社会事件而迸发出创作灵感。比如，《纪录片导演》源自导演听来的两个女人的故事和自己所做的一个怪异的梦；《北鲵额吉》取材自导演张紫微的家乡新疆博尔塔拉，独自守护濒危物种的蒙古老人的故事；《微暗的火》则是导演浦敏枫的真实经历改编而来，创投路演现场，回忆起过去的心酸往事，导演甚至多次哽咽...

“年轻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往往跟自己的生命体验有关，”面对这一现象，此次山一创投会的终选评委之一沈暘表示道：“当然我也很惊喜地看到，这里面也有能够运用假定性去编一个非常有风格化的、和较强商业走向故事的女导演存在，这是非常不容易的。”

沈暘

其实，像沈暘所提到的这类带有商业气质的项目，即使是放在国内整个创投环境中都是很少见的。在今年山一创投会上，描述了义乌商人和也门籍女商人怀抱各自目的“假结婚”故事的《好生意》，作为这类作品的典型代表，不仅在路演现场收获了台下观众最热烈的掌声，洽谈会上多达11家的资方数量，也预计是最“抢手”的一个项目了。

另外，导演申迪幽默风趣的性格也为项目增添了多一分吸引力，路演时便让台下观众笑声不断，不禁让人感叹导演现场阐述能力的重要。

“这是我瞎写的，反正也没有制片人管我”

创投会以剧本为衡量基础。可以看到的是，今年山一创投会入围的10个项目几乎都有完整的剧本呈现，只有梁鸣的《第三岸》还停留在大纲阶段。但在沈暘看来，有着长片执导和演员经验积累的他是可以让大家放心的。本次影展也将中澳电影产业奖授予给了梁鸣。

梁鸣

另外9个已经完成剧本的项目中，有已经修改到7、8稿的《北鲵额吉》和《喜欢高兴爱》，还有刚刚完成初稿的《预产期60天》等等。但从路演现场评委们反馈出的建议来看，不管剧本进行到何种程度，整体都暴露出了些许问题。比如梗概的精彩度大于剧本本身、定位市场还是电影节、真实经历改编背后，创作者容易深陷自身情绪当中等等。

终审评委梅峰表示，很多导演对自己的项目究竟要做成什么样的风格和形态，尚没有在剧本上落实清楚，初审评委黄茂昌也提到，现在很多剧本都只是第一稿，创作者可能要多花一点时间厘清创作动机、内核以及叙事的特色。

就拿以讲述怀孕女人上门逼债的《预产期60天》来说，现场便形成一场关于影片定位的讨论。梅峰评价说，从项目的戏剧架构里可以看到喜剧拓展空间，但如果导演坚持走电影节就需要调整一下类型定位，在人物道德和焦虑的部分多做文章。当然，电影节和市场并不是两种绝对冲突的走向，有很多在艺术性和商业性上面都出彩的影片可以借鉴。在后来的采访中，制片人乔星月表示，这是该项目第一次参加创投，并且在较短时间内完成初稿，剧本方向还有很大发展空间，在不断完善。

梅峰

其实，不管是从评委还是资方的反馈来看，剧本都是他们的最大关注点，阿里影业文娱“薪火计划”负责人在一对一洽谈环节时表示，创作前期想法的成熟度关乎作品的质量，这也是她在选择合作伙伴时更加看重的地方。黄茂昌也坦言，比较有经历的导演的商业或类型作品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两个小时要讲清楚一个真实的人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针对剧本问题，沈暘表示已经建议山一未来可以设立编剧工作坊，手把手提高青年创作者的剧本创作能力。而从制片人的角度出发，在沈暘看来，因为经验不足，创作者提供的制片计划同样存在些许问题。工厂大门影业创始人黄旭峰甚至表示，创投项目设置的预算都是有问题的，有的偏低有的偏高，而且对钱怎么花也是想当然的。

实际上，这次入围项目中，像《北鲵额吉》《好生意》等项目都没有制片人，《好生意》路演时，申迪甚至直接将原本提供的500万制片成本改为了1500万，并幽默地表示：“这是我瞎写的，反正也没有制片人管我。”打趣之余尚能体现出项目制片规划的缺失和不完善。

申迪

当然，对于他们而言，寻找制片人以及合拍的制作团队也是参加创投的一大诉求所在。其实对于大部分导演而言，山一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踏进的创投平台，很多都称得上是创投会的常客了。像《北鲵额吉》便入围过吴天明青年导演专项基金和北京国际电影节创投会；导演叶舟曾凭借《风雨萧条》拿下华语青年影像论坛创投单元优胜大奖，不过那时候还叫《我是人贩子》，《纪录片导演》导演高源甚至打趣地表示，有时候参加创投经常会遇到一些熟人。

高源

不过，可以看到的是，创投会并非一个可以让创作者“一飞冲天”的平台，很多曾经获选创投大奖的项目同样会面临项目推进不动的情况。当然这里面会有各种原因，叶舟表示资方给出的反馈基本都是不够商业，张紫微则表示这几年一直在做编剧工作，因而没有很大精力来推动导演项目，希望借助山一创投，重新审视一下项目，顺利推动起来。

“创投会上出现的问题是所有新导演面对的问题”

从山一创投会的报名细则里可以看到，参赛项目的主题需要关注女性议题，或者是女性主创（制片人、导演或编剧）。因此，在山一创投平台上，我们不仅能看到远远多于其它创投平台的女性电影人的存在，亦能看到很多关注女性议题的男性电影人。

在今年入围的10个创投项目中便有6位女导演和4位男导演。同时，既有94年出生的年轻导演，也有刚刚从编剧转型而来的70后导演。“我建议大家尽量用新导演，而不是年轻导演的概念，因为我们不是年轻人，但不想被排除在外。”《喜欢高兴爱》的导演刘兵笑着说道。

刘兵

这也是山一创投的包容性所在，即对一切关注女性议题的创作者敞开怀抱，试图达到开头杨婧所提到的“去性别化”的期许。

女性议题背后，或者说女性电影展的存在，自然意味着女性群体在电影行业的特殊性，甚至可以称为弱势性，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会面临着他人的不信任感。

《预产期60天》导演苏日娜便深刻感受到，电影行业对女性的歧视是存在的。坦言在纽约时一些剧组，会更想要录用男性——“我几乎要放弃自己做导演的梦想了，因为入行太难了，但回国后发现还是有挺多支持的，行业环境对女性越来越友好了，便果断辞职来参加创投。”

由女性电影人出发，女性作品也往往被打上商业化不足的标签，但在黄旭峰看来，无论是商业片还是艺术片，只要做到定位准确、预算控制的好，都会有自己的位置。“其实创投会上所出现的问题是所有新导演要面对的共同问题，而不仅仅因为是女性题材或者女导演。”

黄旭峰

针对这些刚刚崭露头角的新导演，梅峰也建议，首先要对自己的创作能力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和判断，在自己的积累、兴趣、视野里面，做出一个切实可行的作品。另外，把故事讲好看是跟任何年龄层观众去交流的一个前提。“当然对电影来说，怎么找资金，找合作伙伴，形成一个非常有效率的团队都是很重要的，但回归到创作本身，剧本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或许都认为，创投之于新导演存在的意义，便是寻找资方。但在黄茂昌看来，创投是让创作者认清自己的项目，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这种合作不是只有内容和资金，更有许多方方面面的事情。“电影产业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治过程。今天和明天想的都可能不一样，电影创作过程就是一个面对赤裸的过程，是对欲望的重新检视、压抑与释放，每天扒开自己的内心是多么艰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