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深圳南外高级中学公布的校招2020届毕业生拟聘名单火了。

20名拟聘人员,有19人来自清华北大,其中13名为清、北本硕连读生,只有1人为北师大的师范生。除了名校光环,还有各种奖项、发明专利、核心期刊傍身,这些都足以证明他们的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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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0月21日,深圳龙华区教育局就表示一共有超过3.5万名应届毕业生报考龙华区教师,最终一共有491人入围。

其中从A类双一流(包括清北在内的36所高校)毕业的学生有314人,从世界排名Top100毕业的有61人,从部属师范毕业的有62人,来自中央美术学院这类专业院校的有26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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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素质拔高,本来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却引起了社会广泛的讨论,争议无非以下两点:

1. 高学历者应当从事高精尖行业,清北毕业生选择当老师是否造成人才流失;

2. 因师资差距造成的教育资源不均衡,是否会加剧我国的贫富差距和阶级断层。

01

教育应该是市场化作业,而不是奉献型职业

一夜之间,深圳中学成了名校毕业生趋之如骛的天堂,理由很简单:有钱

在此前公布过的招聘条件中,年薪本科生26万+,研究生28万+,五险一金,全日制博士奖励20万元,优秀毕业生奖励3-8万元,优先申请人才住房、长租公寓。

除此以外,还有落户费、安家费和各种人才补贴,待遇不会亚于BAT大厂的工程师。

很多人认为,名校毕业生应当从事金融、科技等高精尖行业,当高中教师是“大材小用”,很容易造成人才的浪费。

更有甚者,质疑这些高材生去深圳当老师的目的,指责他们沽名钓誉,把学校当成自己前途的跳板。

这里有个思维误区,大家都把教育想得太高尚了,归根结底,这不过是学生的一次就业抉择。

举个真实例子,我大学读的是非师范类中文系,我们专业有个共识,找不到工作就去当老师。

因为教师行业是刚需,准入门槛低,很多学校没有严格的师资审核制度,一本教师资格证基本万事大吉,部分特岗教师还允许先上岗后持证。

当了教师之后怎样呢?


规行矩步,照本宣科,抱怨工作,不满领导,敷衍家长,厌烦学生。

再归根结底呢?


教育待遇差,工资甚至几个月不发,你喂老师吃草,还指望他有狼性?

一个从事教师行业的同学曾亲口跟我说,但凡有选择,他一定不会当老师。

我又问,那为什么不干脆辞职?

他回答,体制外的人拼命挤进来,体制内的人哪里还敢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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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的很多新闻,都是这个寒冬那个寒冬的,似乎离开体制就要死翘翘了,而在公认的铁饭碗里,教师又是门槛最低的。

在上周结束的2019年下半年教师资格考试中,报考人数达到史无前例的590万,按每年毕业生人数800万计算,报考比例竟达到了惊人的73%。在这么庞大的基数下,清北毕业生蜂拥至教师待遇最好的深圳,根本不足为奇。

奇幻的是,以往失职教师负面新闻出现时,大家马上跳出来说现在老师学历低、素质差,但当清北的硕士博士去应聘时,他们又觉得这是对教育资源的浪费。

他们都忽略了教师首先是一份工作、一个职业,其次才是所附加的“桃李满天下”的社会价值,既然是工作,当然有资格追求工资,而且工资越高,能力越强,这是正相关的。

教师和医生都是容易被绑架的职业,你去大凉山支教就是感动中国,你连续工作24小时就是济世悬壶,但为什么要去受这个贫苦呢?教师医生就不配有好待遇?

在这一点上,我很开心能看到深圳中学的改变,因为教育本应该是市场化工作,而不是奉献型职业。

02

人们不是反对特权,而是反对自己没有特权

教育一旦市场化,会产生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那就是经济落后、付不起高薪水的地区,是不是根本请不到好老师。

答案是显然的。先来看一组数据:

2017年,北大在全国录取人数为3362人,裸分录取821人,占总人数的24.4%;

2017年,清华在全国录取人数为3261人,裸分录取810人,占总人数的24.8%。

这说明什么?

中国还是那个中国,高考已不是那个高考。

以前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现在随着可供竞争的名额越来越少,教育的厮杀愈演愈烈。

价格高昂的学区房、令人咋舌的补习费用、巧立名目的自主招生,甚至是买通官员进名校。

吴军在《大学之路》一书讲到:


在经济不发达的年代,高等教育实际上是为有钱人服务,并且成为他们的子弟进一步维持现有地位的手段。

旧社会里上得起私塾的,都是官僚阶级和地主阶级,到了现代社会,拥有雄厚财力的人,也一定优先拥有优质的教育资源。

身处北上广深的人们,一定不会鼓吹所谓的教育公平,他们享受过高考的红利,明白只有尽可能地锁死下一阶层的上升渠道,才能最大限度地维护自己的阶级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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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一道铁皮门悄然出现在百年老校苏州勤惜小学的校园里,这道门隔离的是将在勤惜小学借用场地的800名小学生,他们本是隔壁立新小学的学生。

关于隔离门,有人认为家长花费高价购买了学区房,自然反对外来工随迁人员子女的“蹭学”,有人则认为这道门带有歧视性质,有辱教育公平。

就像开头的例子,深圳父母用雄厚的经济实力,支撑起了在深的优渥生活,他们当然希望通过教育,让自己的后代把财富保值甚至升值,在这种情况下,教育越公平,对他们越不利。

满载的公交车来了,等待已久的乘客一拥而上,喊着“师傅等等,还有人没上呢”,一旦他们挤上去了,就会催司机“赶紧关门开车,没座位了,别让后面的人上了”。

人们不是反对特权,而是反对自己没有特权,一旦他们有了特权,能做的也一定是不让更多的人拥有特权。

03

超级中学是中国教育的理想

高考工厂才是中国教育的底色

像深圳这样的特大城市全国也没有几个,同样,汇集顶尖教育资源的超级中学全国屈指可数。

这意味着,中国教育的唯成绩论有着极大的生存空间和极强的普适性,在特权覆盖不到的地方,绝大多数的穷人后代拥有重新洗牌的机会。

虽然我们普遍认为,寒门再难出贵子,阶级的鸿沟无法逾越,但想要成为某个阶层的上层人士,依旧完全有可能。

很多媒体惯常用博人眼球的标题来宣扬高考状元,比如今年广西高考理科状元杨晨煜,给他杜撰了一个“清华世家”的出身,又比如上海诗词才女武亦姝,也被包装成精英教育的典型。

这些报道令我们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自己已经远离了应试教育,殊不知超级中学只是中国教育的理想,高考工厂才是中国教育的底色。

衡水中学的办学逻辑与北上广深的国际班完全不同,通过掐尖的生源优势,高压的学习环境,魔鬼化的训练方式,缔造了中国应试教育的神话,每年高考上百个清北学子的成绩让其他学校望其项背。

整齐划一的课桌,密密麻麻的试题,嘴里振振有词的学生,衡水中学有所有中国高三的样子。

如果说衡水中学是中国教育的铸造厂,那有着“亚洲最大高考工厂”之称的毛坦厂中学,则是中国教育的修理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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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衡水中学虹吸优质生源不同,毛坦厂中学超过三分之二的学生是高考复读生,他们大多家境贫寒,把高考当作人生的唯一出路。

毛坦厂中学位于安徽省大别山山区,学校周边的城镇常年租住这数万名陪读家长,倾家荡产也要供孩子读书,是他们最朴素的心愿。

这些依靠地方政府默许和扶持起来的超级中学,拉开了中国教育产业化的序幕,成功的经验一次次被复制,成为底层学生改变命运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岩松曾在新京报的采访中坦言:


有些高考名校,我持中立态度,不一定赞赏,但是也不好直接批评。有的中学门槛很高,有很多官家子弟、富家子弟,想进去得托人找关系,费尽心思,没有一定的财富,没有一定的权力进不去。但还有一类学校,比如毛坦厂中学,是无论如何做不出任何嘲讽的事情。

很多人质疑毛坦厂中学的军事化管理泯灭人性,讽刺毛坦厂中学的家长拜神树愚昧,甚至无法理解每年高考类似壮士出征的万人送考......

但一旦你了解到这些孩子背后是怎样的家庭,你就会明白他们身处那样一个环境,依旧把高考当成人生梦想究竟有多值得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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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承认,教育资源会越来越倾向于城市中产和精英群体,他们用几代人完成的资本积累和知识沉淀,普罗大众的确很难超越,但平凡人想要努力跟上,就永远有希望。

就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而言,应试教育仍然有必要,而且短时间内不会消失。这说明无论身处一线还是非一线,无论你的家庭是巨贾还是贫农,也无论你的老师是清北毕业生还是乡村教师,在高考面前,每一代人都可以重新洗牌。

最后回到“减负”这个话题,减负已是社会必然趋势,教育成本不可能由国家一力承担,但这将是新一轮的教育厮杀,因为它真正拼的是家庭财力。

即便很多人不愿承认,但清北毕业生就是不会去西部任教,教育的顶层设计,注定了优秀的人只会向更发达的地方聚拢。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对抗教育分层这个问题上,我们每一代人的努力,都不过是为了下一代不要输得更惨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