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山,我心中的神山

迟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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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我生长在山村的原故吧,对于山由衷地有一种偏爱。比如在旅游中,可以不看海,却一定要登山。爱山就像爱着我的生命,这个选择我想是终生不会改变了。

我家的西面有一座山叫沙山,山上光秃秃的,除了石头几乎没有草木。每年的端午节我和小伙伴们必登此山。我们兜里揣着粽子锅煮的鸡蛋,到山顶上才吃。这时我还不知道端午节的来历,更不知道屈原是谁,只是随从着别人,朦胧中有一种神圣的祈祷和对自己的祝福。意思就是这一天登上高山吃东西,以后就会有步步登高的好运气的。

从沙山顶上东望,不远处有个桃山,这个山形有些像桃子,后来读小学五年级时老师还带着去过。再往远望,几十里之外,有一山横亘在蓝天之下,虽不清晰,却独具气势,比那桃山和脚下的沙山伟岸多了!这就是青龙山!青龙山可是灵秀之山,小青龙舍己为民撒甘霖的美丽传说尽人皆知。要是登上那青龙山,该是多好啊!当时只有这样的想法,是可望而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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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岁那一年,我们村的几个学生被推荐到青龙山念中学。青龙山中学就在青龙山的镇子上,这个镇子大约是因为有青龙山而得其名。青龙山中学是旗里的重点学校之一,在本地是很有名气的。能到这所学校读书是一种荣幸。我们骑着毛驴,由家长陪伴着来到学校,青龙山就耸立在不远处。心想,找个时间一定去登一下青龙山。可是,没有几天,我们又都回到了村庄,因为上级要求村上办中学。这青龙山就像在梦中闪现了一下,忽然间就变得虚无缥缈,我不得不远远地望着它,什么时候能上青龙山呢?

1982年秋天,27岁的我又来到青龙山中学,这次是被奈曼旗教育局调入青龙山中学做教学工作。青龙山和我又近在咫尺了。

我在学校教中学语文,我们教研组有五六位语文教师,都是一个赛过一个。他们兢兢业业,对教学一丝不苟。直到现在想起来,他们也都是我教学的榜样。我与他们不同的是一边教学一边还搞文学创作。这文学创作对于别人也可以说是业余的爱好,但我向来把它和我的语文教学连在一起,我经常写出文章给学生当范文,在作文课上朗读。一个中学语文教师,不能光要求学生会写作文,教师自己首先要写出好文章。我觉得这样对于学生才有说服力,另一方面也通过自己的写作的得失,给学生提供出经验。总之,我是特别注重作文教学的,或者说是偏重了作文教学。但是,我的这种做法很容易引起领导和同志们的怀疑,大有些不务正业之嫌疑。有一次,我把学校一本《十月》文学月刊带进了班级,这是化学于老师自己订阅的,也是全校唯一的一本。他向我推荐说这一期有一部好的小说,小说的名字是《高山下的花环》。我看了很受感动,所以就带进了班级,每次讲完课总要留出一点时间给同学们读《高山下的花环》。我认为学生要提高作文能力,必须增加阅读量,每个学期那薄薄的一本语文课本是远远不够的。据我在资料中了解,当时的北京,天津,上海的初中学生,很多的都读完了《红楼梦》《三国演义》和《水浒传》。《高山下的花环》这么好的作品怎么能不让学生了解一下呢?可是全校只有这么一本杂志,我只好采取这个办法。同学们很欢迎,但是学校主管教学的领导知道后,很不高兴,并在会上通报说:有的老师在课堂上读小说!还有潜台词则不言而喻。我的处境一时很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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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吧,上青龙山!

在情绪的压抑中,我终于登上了青龙山!

青龙山离学校有六七华里,时值秋末,庄稼都割倒了,显出了少有的辽阔。登上山顶,伸目四望,家乡的桃山和沙山都变得像个小土堆,学校那个方位的一些房屋和街道都变得模糊起来。据说,如果天气十分晴朗的时候,能看见东南面辽宁省阜新发电厂的大烟囱。这一天的天上有些薄云,我没有看见阜新发电厂的大烟囱,但却看到了远方。

这青龙山是我第一次登的最高的山,它让我真切地体会到了人在高处和在低处对事物看法和感觉的差异,而远处还有更高的山。

登过了青龙山,心情就好多了。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学校北山的杏花更是以压倒一切的姿态让你不得不叹服这世界的美丽!那正是五一前后,北山的杏花开了。先是发现一两枝杏花开,接着是一两棵杏花开,随后,就好似一夜间,整个北山成百上千棵杏树都炸开了花。远远望过去,北山坡上似乎覆盖着皑皑的白雪。学校的后院就是教师们的家属房,整齐的一排,有二十几户,再往后便是一片田地紧连着这开满杏花的北山了。那些个早晨和黄昏,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家属院里的家属们,青龙山街里的男男女女,都会三三俩俩或成群结伙地来往于这花丛中。这时,我想所有赏花人都会宠辱皆忘的。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怀着心旷神怡的心境,接过了六课型教学实验课。

“六课型教学”就是一篇课文要实行六个步骤完成教学,包括师生互动,学生自我学习。也就是教师想办法调动学生的学习主动性,改变只有老师讲的灌输教学。我很同意这种教学方式,于是就接过来这个实验。实验的结果比较理想,领导和老师们在评课时都给了充分的肯定。上课给学生读小说的这个教师——我,应该说是重又树立起了一个形象。可是,我却病倒了。我的病后来确诊为支气管扩张,严重到在奈曼旗医院住院一周后病情又扩大了数倍,奈曼旗医院已无力治疗,只好派内科主任护送转到阜新矿医院。我自知很有生的希望,也的的确确感到死神正在向我靠近。在从奈曼旗医院转往阜新矿院的途中正好路过青龙山,路过我的学校,路过我的家。我到家看了看还幼小的儿女,又把借过谁的钱,借过谁的粮票做了安排。然后,我遥遥地看了一眼青龙山,在邻居们师生们和妻子的护拥下,又启程奔向求生然而却也许是不归的的路。

住院的当晚,病情就得到了控制。一个月后,我竟然出院了。

在我住院的过程中,学校从领导到老师再到邻居,都给了我以及家里尽可能的关照,他们的名字可以列出长长的名单,他们的情谊就像立在我心中的青龙山,我永远都不能忘记。这高高的青龙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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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我的散文《琐忆》获得了《语文学习》等四家期刊全国联合征文优秀作品奖。1985年,我的短篇小说《控诉》在《北方文学》发表后又被国内外有着重要影响的选刊《小说月报》转载。这两篇作品为我以后人生的路奠定了新的基础。

86年元旦的早晨,我刚刚起来,有两个女青年走进我的家。原来这是两个文学爱好者,而且也在报刊发表了作品,她们说是看了我的小说,特意来看我。后来,其中一位通过不断的努力在文学方面很有成就。当时我想,人家这样的好意远路而来,我拿什么接待呢,上青龙山吧!对,上青龙山!

一路上,寒风凛冽,草木萧条,积雪在脚下吱吱作响。我们谈着文学上了青龙山,又谈着文学下了青龙山,她俩的兴致一直很高。这不光是文学的作用,一定是与在这样的冬日登上了青龙山有很大的关系。登上青龙山就会看得更遥远,登上青龙山就会想得更深遂,登上青龙山就会知道该怎样放开脚步去进行人生的追求。此刻的青龙山,就是我展示给她俩的礼品和骄傲!

青龙山在我心中却越来越高。我发表和出版的作品中,多数情结都是来自故乡,青龙山就是重要的一部分。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石,一缕春风,一轮秋月,都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融进了我的血液中。而且,我对于青龙山的认识和了解也早已垮越了初级层面,我不仅知道了青龙山和青龙山镇的关系,还知道青龙山镇的地面上,早在两千年前的汉代就有了辽西郡文成县制所。辽代,这里也曾是契丹民族的生息地。清代,还设立过类似衙门的机构,收缴官税,侦缉捕盗,调解民事。道光年间,卜氏家族曾出过两位进士,这不仅是青龙山卜氏家族的骄傲,也已经成为这个地区的文化符号。这些信息和资料,现在随处可以查到,此处只做略述。上世纪80年代,这里还发现了“辽代陈国公主与驸马合葬墓”,据说是被列为中国十大考古发现之一。

抗日战争中,这里的人民用他们的智慧和勇敢,制造了“三九保朝”壮举。解放战争中,这里的赤子一个个勇敢地走向战斗的前线,马革裹尸,血洒疆场。建国之后,这里的人民,更是勤俭治家,勤奋劳作。治山治水,奋斗不息。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你会时刻感受到一种历史的厚度和向上的力量。

我在青龙山中学工作第六个年头,1988年的秋天,我被调到奈曼旗文化馆,后来又到奈曼旗文学艺术创编室和奈曼旗报社,后来又调到哲里木日报社(现通辽日报社),回到青龙山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可是,无论我有多忙,无论我走到哪里,我对青龙山都是日思夜想着。曾记得,夏日里,带着学生登上青龙山,和学生们自然地吟诵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曾记得,中秋节的夜晚,和朋友同事还有我的学生,登上青龙山西面的莺歌山,一起赏月,作诗作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曾记得,大雾弥漫的金秋之晨,我们在青龙山的脚下,一步一步地寻找蘑菇圈和采到天合板蘑时的兴奋。更忘不了的是,我家刚刚搬到青龙山的那个冬天,家里缺东少西,是一位朋友,背着一麻袋引火的松针顶着寒风送到我家,还有邻居的老师们送来一棵棵蔬菜。青龙山的自然给了我美丽的感受;青龙山的人给了我珍贵的情谊。青龙山给我文学事业奠基,青龙山催促我奔向人生的高度。

我尽管不愿意离开青龙山,可是,必定事业和理想不能让我停下脚步。记得搬家走的那个早晨忽然下起雨来,开始是点点滴滴,淅淅沥沥,渐渐就连绵不断,唰唰作响,哦,这是惜别的眼泪吗?

青龙山,是我心中的神山!

2019年12月15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