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字喃”是古代越南使用的一种文字,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才宣告废止。它也可以看作是汉字大家族在最南方的一个成员。

从公元前111年至公元939年,越南经历了漫长的“北属时期”,被当作中原王朝的郡县统治。汉代的任延、锡光分别在九真和交趾“建立学校,导之经义”,汉字随之传入越南。汉字在越南传播一开始就是为了满足儒家文化播迁的需要,故而汉字在越南也被称为“儒字”。每个汉字都有对应的“汉越音”读法,对应唐代的中原汉语语音。譬如《旧五代史》记载“(后梁)开平元年,司天监上言日辰,内‘戊’字请改为‘武’”,说明当时的中原语音发生了变化,因为避讳的关系开始把“戊”读成“武”了;而在汉越音中,“戊(mau)”与“武(vu)”的发音仍旧是截然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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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嗣德圣制字学解义歌》。

10世纪时,越南以边藩自立。经过1000多年中国文化的浸润,汉字在越南社会已根深蒂固。李太祖所作的《迁都诏》(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被认为是越南现存最早的历史文献和书面文学作品;而黎文休的《大越史记》、潘孚先的《大越史记续编》、吴士连的《大越史记全书》等著名历史典籍也都是用汉字写就的。可以说越南的历史是依靠汉字才得以记载和流传下来的。

但是,与同属“汉字文化圈”的日本和朝鲜半岛一样,越南在汉字运用中也遇到了一个问题:“国之语音,异乎中国”,汉字无法完整、准确地表达他们的语言。日、朝对此的解决办法是分别发展出了将汉字用作记音符号的“吏读”与“万叶假名”,并最终形成了本民族的拼音文字:“训民正音”与平假名/片假名。越南则是另辟一途,这就是“字喃”。越南语固有词词序与汉语相反,“字喃”就是“喃字”,意即“南国之字”。

按其构造与来源论,“字喃”与“壮俗字”别无二致。它同样借取整个汉字或汉字偏旁,采取汉字中的形声、会意、假借等造字方法创制而成。每个喃字的组成都需要一个或几个汉字,并且多以汉字读音来读。譬如“五”字,字喃写作“南五”,以“南(nam)”表音,“五”表义。尽管“字喃”变化万千,但是它和“方块壮字”一样,基本上是把现成的汉字或汉字偏旁重新组合,并没有另造一套部件。所以,著名语言学家王力就说,汉字和喃字其实只是一种字,因为字的构造成分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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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学者认为,“字喃”产生大致在越南建国初期。越南永富省安浪县的报恩寺碑有李朝高宗时期(11世纪早期)刻的22个字喃,这是现知最早的字喃材料。到了胡朝(1400—1407年)时期,胡季犛曾将《尚书·无逸篇》译成字喃教授宫女;而西山朝(1771—1792)的阮惠则规定每场科试的第三场要求考生用字喃作答;至18世纪上半叶至19世纪上半叶,随着《征妇吟曲》 《宫怨吟曲》 《金云翘传》等古典名著的问世,字喃文学兴盛一时。

但与中国南方少数民族的“俗字”一样,越南的“字喃”也存在两个痼疾。其一,字体不统一,人人皆可造字,充分放飞想象。甚至还闹出过笑话。有人想写“砂锅”,开始自造“字喃”。他先取表示砂锅质地的汉字“土”,再与越南语里表“砂锅”之音的“也”字合在一起,自以为音义兼顾完美无缺。结果写出来却无人能懂,因为此人造出的“字喃”其实是个“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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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字喃”本质就是以汉字“六书”的方式再造字。要顺利使用“字喃”,就要先掌握汉字;不过汉字关,无法认读“字喃”。这样一来,“南国之字”就无法在不谙汉字的越南民间普及。反观科举出身的越南文化精英,他们固然娴熟汉字,但对其而言,汉字的地位至高无上。他们也更愿意使用承载着“圣贤之道”的“儒字(汉字)”,而将“字喃”目为难登大雅之堂的“鄙俗之字”。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深刻的矛盾:作为一种“俗字”,“字喃”只为某些文人骚客所用,却难以走进普通百姓的生活;它能用来创作民族古典文学的名篇,却又难以发展成全民族通用的文字。这样的“胎里疾”,也许是绝大多数汉字的南方“亲属”文字所共同具有的。由于这个问题始终未能得到解决,“字喃”只能与诸多“俗字”一起无可奈何地退出历史舞台,而成为“死文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它们的使用年代去今不远,终究省去了后世文字学家的“破译”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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