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生活中其实不存在解决办法,存在的是各种进取的力量。必须创造这样的力量,办法才会随之而来。”

——圣·埃克苏佩里《夜航》

58天、4个州、飞越26个国家(停留15个国家)、近4万公里。2016年,年仅31岁的陈静娴作为一个飞行不到300小时的新手业余飞行员,以极低的预算(11万美金)完成了环球飞行的挑战。在全世界完成环球飞行的200多人中,她是第一位挑战环球飞行的亚洲女性。

她故事 | 用五年时间,做一个环球飞行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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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事 | 用五年时间,做一个环球飞行的梦

如果乘坐客机,很容易实现绕地球一周的飞行,但这并不是国际上对自驾小型飞机环球飞行的公认定义。环球飞行的定义,是自己作为机长,驾驶7吨以下的小型飞机,飞行距离超过北回归线或南回归线长度(36787.6千米)。

此次飞行,她使用的飞机是1975年生产的Bonanza A36式,一架传统仪表盘的单引擎活塞式小飞机。一台波音747的重量是200吨,而这架飞机的重量是1.5吨,只比一台桑塔纳(1.2吨)重一点。这架40岁高龄的老式小飞机,是人类环球飞行史上第一架进入中国的活塞式飞机。

她不是职业飞行员,也没有足够的金钱和时间,为了这个飞行梦,她准备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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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风景和洞见

陈静娴是外婆带大的。外婆不仅是她的人生导师,更是精神偶像,教导她“钱财只是身外之物,知识和技能才是谁也夺不走的珍宝”、“要独立,要勇敢,要心怀梦想,要勤奋努力,要去看更大的世界”。

外婆的去世打破了她平和的生活,伤痛之外,她也陷入了迷茫,开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她想从书中去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

重读飞行员作家圣·埃克苏佩里,他在书中的宏大思考与深刻观察,对人类精神与勇气的歌颂,深深震撼了她。原来宇宙可能是这样,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她一口气把他市面上关于飞行的书都读完了。

圣·埃克苏佩里,他最为大家熟知的作品是《小王子》

“是不是因为他是飞行员,是不是因为他曾经在世界不同地方飞行过,见识过与平常人不一样的风景,才能有如此深邃广阔的思考与洞见?”

第一次,她萌生了学飞行的念头,想要去看见他飞越过的景色,触碰他经历过的人生。

国内私人学飞收费至少30万元,高昂的费用让她望而却步。刚好她已经申请了美国的法学院读研深造,了解到在美国私人学飞只要一两万美金就够了。飞行计划初具雏形:在美国上学的时候,一并把飞行私照考了。

2011年8月,她远赴美国,开始了留学生活。

经济上的紧张让她根本没有闲钱买车。学飞的通航机场都在郊区,基本没有公共交通可以到达,她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找到一家离公交车站仅半小时步行距离的小机场。

学飞的日子,她每个周末都要往返几十公里去航校,无论严寒酷暑。有时候刚赶到机场,碰到不好的天气,连上飞机的机会都没有就得返回。

在美国的三年,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奉献给了飞行和学习。飞行资金是瞒着家里借的,为了省钱,她想尽办法,两百多的示范课,用团购券一百多拿下,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为了节省开支,她没有离开过纽约,基本不参加同学聚会,也没有回过中国。

唯一一次出行,是在法学院寒假去了趟南极,想要趁机看阿根廷,看圣·埃克苏佩里笔下《夜航》里帕塔哥尼亚高原的景色,看他停留过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与圣朱利安机场。

从法学院毕业后,面临着学生签证到期、工作尚无着落、学习与生活经费告急的重重问题下,她不得不暂停学飞,全力以赴准备律师执照考试。

2013年,努力得到回报,她完成了自己的目标:法学硕士证书,纽约州律师执业资格证书,FAA私用飞行执照。

2

一波三折的环飞筹划

飞行之初,陈静娴恰好看到了中国公民陈玮环球飞行的新闻,自此种下了环球飞行的种子。

陈玮的飞行计划却让她有些沮丧。他使用的TBM系列飞机,数百万美金的价格、高昂的维护费用和环飞期间的开销,并不是她能负担得起的。

但她了解到另一位华人飞行员应天华使用Piper Mirage单发小型飞机,与太太一起用82天完成了环球飞行。

“这是我想要的环球飞行。”

新西兰飞行员Cliff Tait的传记《Flight of the Kiwi》给了她更多的信心。上世纪60年代,他在仅有80小时飞行经验时,就勇敢策划环飞计划。最后在240小时飞行经验的时候,驾驶一架仅有115马力的两座小飞机,完成了环球飞行。

“看上去,业余飞行员也可以环球飞行。”

收集资料的同时,她也有意识地进行飞行训练,尝试在世界各地不同环境下飞行,积累航空法规与地形地貌的经验。

她去阿拉斯加考水上飞行执照,在多山、多湖、多冰川与雪山的复杂地形积累山地飞行的经验;前往肯尼亚租借飞机,体验高海拔炎热气候起飞与山地下沉气流环境;穿越拉斯维加斯的大峡谷,在干燥、高温与强烈山地气流的环境下丰富飞行经验;也远赴冰岛、格陵兰岛进行飞行训练。

考虑到迫降时的求生,她学习帆船并拿到执照;为了跨洋飞行,她进行仪表等级的训练。

2015年,她正式开始着手筹备环飞计划,寻找调度公司、安排飞机、寻求商业赞助。

从租得起、租得到的角度出发,她把机型锁定在塞斯纳182,西锐20或22以及比奇Bonanza,这意味着,飞机需要使用北美之外极为罕见的100LL航空汽油,而不是民航飞机使用的JetA航空煤油。

之前已经口头约定好租用的飞机,她也以这家飞机为前提,积极联系商业赞助,但却被忽然告知,飞机因临时有其他安排不能使用。她不得不开始重新寻找飞机,先后联系了二十多家航校,没有一家愿意在暑期飞行培训旺季把飞机租给一位外国人,从事风险极大的环球飞行。

在连续被拒绝后,位于俄亥俄州的一家飞行俱乐部回复了她的请求。俱乐部总裁Richard的朋友Amanda首先在纽约见了她,以进行更多的了解。两人一见如故,Amanda向飞机俱乐部经营者极力推荐她。飞机租赁的事就此敲定。

Richard的父亲“老爷子”Laurence是一位有着几十年飞机驾驶经验的老司机,当时73岁。环飞是他一生的梦想,他有航校、有飞机、有技术,具备所有的条件,却一直没有真正去实现。父子俩自愿无偿加入,不仅分担了飞行负担,还节省了雇佣机械师的成本。

Amanda也接受邀请欣然加入,4人环飞队伍组成。老爷子担任飞行安全员,复核飞行计划、仪表机械监控和帮助应对极端情况;Richard担任备用安全员,负责机械航电、摄影摄像;他和Amanda一起负责整个飞行团队的后勤工作,安排地面游玩,租车驾驶和联系住宿等事宜。

当其他事宜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赞助却迟迟无法落实,环飞计划一时难以成行。陈静娴接受了一份上海的工作回到国内。

刚工作不久,一家跨国公司提出赞助意向,并希望同年7月就开始飞行。还在试用期的她抱着失去工作的决心去请假 ,没想到老板居然特批了两个月假期。

正当她紧锣密鼓筹备环飞的相关手续时,先前答应提供赞助的公司的商业计划有变,问她能不能将环飞计划推迟到次年。

此时,她的处境变得十分尴尬,很多人都为了她的环飞计划作出了让步与牺牲。Richard推迟了婚期、Amanda请好了假、律所合伙人重新分配了团队工作安排、需要提前调度运送的航油也已经等待在目标机场,就连一直反对她环飞的家人都终于被她说服,对小飞机安全性充满疑虑的未婚夫也被她的执著热情感染,支持她实现梦想。此时此刻,她无法辜负身边亲人朋友的好意与期待,“只好另外想办法,硬着头皮上了。”

临时没有了飞行经费,一切都要重新规划。她决定推迟起飞,正如她在一个月内重新找到飞机那样,她寄希望于一个月内找到新的商业赞助。这时,谷大白话(新浪知名博主)帮助了她,在短短几天内,她的微博上发布的环飞消息得到数千转发和数百万浏览,受到了广泛的公众关注。

谷大与他朋友们的帮助、几位队友的帮助、中美一些公司的小额赞助、加上自己的存款和亲人的帮助,她初步解决了起飞前的基本资金问题。此后,也陆陆续续得到了航空界前辈的帮助。

3

有梦才不负此生

2016年8月1日,他们开启了环球飞行之旅。从美国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启航,途径纽约、加拿大,北上格陵兰岛,入境法国,南下西班牙,进入埃及,再横穿沙特阿拉伯的沙漠地带,降落在阿联酋,经巴基斯坦进入印度,跨越孟加拉湾进入泰国,再经海口进入中国,随后飞往日本冲绳,经神户、札幌,沿着阿留申群岛回到阿拉斯加,最后南下进入美国回到始发机场。

近4万公里的航程中,他们飞过冰川、海洋、荒漠、高原,呼吸太平洋的海风,触摸地中海的夜晚,穿越中东沙漠,追赶大西洋落日,偶遇葡萄牙的森林大火。

也在不同的国家,体验不同的风俗文化。俯瞰阿布扎比全世界最大最豪华的清真寺,经历被埃及4辆军车和士兵围住的战战兢兢,沉浸在阿拉斯加的湖光山色中寻找棕熊的身影。

在巴塞罗纳,老爷子看了他人生第一场弗拉明戈表演,红了眼眶。

在巴基斯坦,他们经历了军方豪华的接待仪式。飞机需要的燃油不在机场,而在附近的加油站,于是军方封路,让飞机在公路上滑行至加油站,加满油后,再封路返回。

飞行途中,也克服了很多的困难。

由于经费紧张,省钱是一路的主题。得到当地机场地接的优待时, 静娴会开始琢磨相关的费用。分布在世界各地的朋友、亲戚的帮助,让他们能够沿路“蹭吃蹭喝蹭住宿”。队友的加入和支持,让她在不到原预算一半的低支出下磕磕绊绊完成飞行。

在印度,他们遇到雷云,4000米高空电闪雷鸣,大片的闪电在暗云中此起彼伏地爆发着闪光,飞机仿佛穿行在魔鬼城的沙柱石林之间。幸运的是,绵延两三百公里的暴风雨中,奇迹般地有将近100公里左右的通道,让他们得以穿过。

在日本北海道时,原计划的下一站俄罗斯机场不发放降落许可证,如果越过俄罗斯,飞行距离将远远超出飞机的最大航程。在反复核算燃油与时间的关系、确定航线后,他们决定借助强风,强行将飞机的续航提高50%,直接到达阿留申群岛。

降落时,却遭遇了最大的暴风雨,阵风时速150公里,燃油将要耗尽。跑道就在眼前,却一直飞不过去,飞机像在滚筒洗衣机里一样被抛来甩去。“今天咱们是可能会死在这儿的。学飞五年来,她第一次有这个念头。万幸最后安全着陆,当时跑道上已经停着两辆为飞机坠毁而准备的救援车。

启程之前,她一直在考虑,自己为什么环球飞行?环飞的意义到底在哪儿?她逐渐明白,“比起什么世界纪录、亚洲纪录、中国纪录。我的经历与故事本身,或许才是意义。凭借决不放弃的信心与坚持,最终追求到几乎绝不可能实现的荒谬梦想。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在纽约的前三年,飞行像灯塔一样,在前方指引着她,让她在压力下,在孤独、彷徨、动摇、甚至自我怀疑的时刻,重拾干劲。飞行也让她懂得:人生不能太随波逐流,要知道自己最终要去哪里;为实现目标,每一分一秒要做正确的事情。

“我们对自身的了解,来自大地,更多于来自全部书本,因为大地桀骜不驯。人在跟障碍较量时,才发现自己的价值。”

——圣·埃克苏佩里《风沙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