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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受朋友邀请,我来到一个同样面临拆迁的村子----“国家庄”。因为拆迁,一切也将如风一样,在时间的河流中消失,而我只能用文字来记录一下属于这个村子的记忆。

说实在的,自从回来以后,我一直无从下笔,一则因为我去时村庄基本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我去晚了,是一个迟到的记录者,一个迟来的朋友。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对于一个村庄的记忆,我感到下笔很沉重。下笔以前,我感觉应该燃起一柱香,然后肃立站起,双手合掌,对一个村庄的存在与消失,真诚的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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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村庄,在成立之初,都是一片荒野或者是一片废墟。第一个来此居住,繁衍生息,开荒种地的人,更是背井离乡,经历着千难万险与悲欢离合。一根扁担两个筐,或者一辆独轮木车,或逃难、或被迫迁徙、或在要饭的路上,无奈地从远方走来。他们不知道乡愁是什么,他们唯一想到的是生存,给孩子一个安稳和填饱肚子的地方。背负着太多的无奈与辛酸,才一代一代地生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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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闯关东、走西口一样,都是一部充满血泪、磨难、坎坷的奋斗与生存史。

当初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该是多么艰难!

国家庄,以国姓首先入住而名,奇怪的是村里早已无一家姓国。什么时候消失的,已无法具体考证。但欣慰的是,村里人依然以国家庄人自称,这显示出了村民的朴实与厚道,并且对祖先的一份敬重,对农耕历史文明的一份传承。

国家庄拆迁了,在更深一层意义上讲,更应该是国姓从此在这里真正地消失了,连同他们最早的呼吸、脚印与汗水。

吃水不忘挖井人,这是人道,亦是天道。

但愿我在此所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对村庄历史,诉说一份圆满、一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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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村庄,两条笔直的柏油马路从村庄的中心纵横交错,两边规划整齐的绿化苗木苍翠浓郁,各类花朵竞相开放,虽然不知道它们的命运会何去何从,但依然显示着村庄当年的繁华。低矮弯曲的电话线、网线、电线上,蹲着一排排休憩的家燕。它们有的三三俩俩交头嬉闹,有的默默地注视着来来回回拉着家具或偶尔劳作路过的村民,也留恋着、诉说着它们曾经温暖和即将失去的家园。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废墟上,努力保持着平衡,努力寻找一个最好的角度,把这个村庄最后的美留在相机里,流淌在我的笔端,留在村民的记忆里,浸润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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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花正红,叶正绿,阳光正暖,荒草也如翡翠繁生,但所有的瓦砾、砖石,却只书写着往日之歌,畅想着来日之繁华。

这是一个充满农耕印记、年轻而向上的村庄。周围绿树掩映,包围着整个村庄。村里房前屋后枣树随处可见。枣树耐干旱、耐贫瘠的性格和每年红红的大枣,在贫穷时代养育了多少饥饿的村民,给村民带来生活的希望,也给孩子带来欢乐的时光。

一家房舍的屋后,一片用篱笆圈起来的小菜园里,各种蔬菜长势喜人,等待着采摘。也许是最后一次收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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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一位老校长,全国优秀教师,在自己家大门上方,用隶书方方正正地写着“福居”,古朴有力。这不仅是对家的爱,也是对这个村庄无限的深情。

村里高大的梧桐树,散发着幽香,紫色的花瓣,如约而开,片片含羞,花香浓郁而独特。但也许不久,一场大雨来袭,花瓣纷纷飘落,但已经不是落在庭院里,而是落在了一片废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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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树,往往是一个村最显明的记忆。

在村子中间一家古老的农舍里,我寻找到一棵老槐树。据住在这里的人说,这颗槐树从很早就有,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也许是祖上栽下的,只是无法考证了。也曾听一位路过的风水先生说,这是一棵“官槐”。不但能保护住在这颗槐树周围人的平安、健康,还会保佑善良、勇敢、正直的人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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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一向对一切未知的东西,充满敬畏,尤其对能给生活带来美好的一切,尤其敬重。但愿这颗老槐树能一直庇护着村民,给村民带来好运。

小院柴扉空寂寞,

槐花无主自芳菲。

虽在烟火栖云处,

明月几曾照归人。

一个村庄的消失,是不需要太多的注释与记录,如果有,也只是在一群人的记忆中。

村里有几处感觉早已无人居住的房屋,房门破旧,屋里发黑的墙上,一张文革前后的奖状,显示着这家人奋斗的历程。院里的一棵槐树结满了槐花,一个破旧的风箱随意扔在墙边,几只不知道谁家的公鸡、母鸡在这里胡乱地觅食。见有人来,惊惶地四处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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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老屋屋檐下的角上,我无意发现了一个砖雕,刻着两个飞翔的燕子,且是飞向相对的方向。我接着围着屋子转了一下,发现四个角都有。砖雕一般是徽派建筑的特点,而在北方真的很少见,说明这家人的祖上曾有走南闯北的辉煌经历。

这四块砖,八只燕子的寓意是什么,恐怕没有标准答案。如果让我杜撰一下,首先应该是代表着吉祥,还有就是希望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不管去了四面八方的任何地方,都不要忘记这个叫“家”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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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老屋内,放置着几个藤条编织的背筐、苹果框等,让我依稀看到村民劳作的身影,看到村民们弯曲的腰身,有力而蹒跚的脚步。

很多老屋谁早已无人居住,被弃置在村里,有的破败成了仅剩下地基,但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念想。逢年过节或者偶尔路过时,还可以来这里看一下,回忆一下。而一旦消失,故乡就真的成了回不去的乡愁了。白发苍苍时,唯有一个空落落的心,回忆着年少。

拆是时间,是心情,是过往,更是一种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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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不仅仅是屋,是家,更是一份曾经的希望与寄托。

当传统遇上现代,当社会发展以光的速度前行,变革就成了一次次的阵痛。

一个崭新的,在一个刚盖了不久的四合院门前,放置着一个荆篓,是过去人放在地排车的两头拉土或拉积肥的。我好奇的走进去,随手拍了下来。要是有个足够大的空间,我真想把这些显示农耕文明的老物件,一一收藏起来。在无人打扰的晚上,轻轻地抚摸,慢慢地品味,仔细地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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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口,几位好像刚劳作回来的村民在一起说着话,年纪看起来都挺大了,50后,60后的样子。我走向前去喊了声大叔大婶问道,搬家了吗?

几位老人说,早搬了,我们过去都是邻居,经常在一起在这里拉家常。这不,刚下地回来,都想看看老地方,就在这里拉起来了。唉,忙活了半辈子盖起来的老屋,说拆就拆了,实在是心疼。

这个我很明白。每一个院子,从开始选址,到打地基,直到完成最后一次垒砌,一般都需要几年十几年的打拼和积累。而拆掉,太快了,机器轰隆隆的,几十分钟,就成了废墟。村民眼里流泪,心里酸楚。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那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满家人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日日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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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睛了不自觉间有了湿润的感觉。抬头看天,天蓝得让人吃惊,几片漂浮的白云像村庄里升起的炊烟,久久不愿离去。

我的家乡也是一个平凡的小村庄。虽然没有拆迁,但随着一群又一群人如蒲公英种子般纷纷飘离村庄,村庄也早已开始走向衰老。但我依然能看到晨曦中,父亲在田间劳作,烟雾里,母亲在烧火做饭,啪嗒啪嗒的风箱声,如钟摆的钟声,迎接着黎明。我在稻草堆里打滚,哥哥从溪边挑回一担担摇晃的夕阳……

现在每次回家离开时,总是一次次的回望。特别是带女儿回去的时候,我曾无数次地说,这是老家,你爸爸就是从这里出生、长大的,咱们的根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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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村庄,都是一个燃烧不尽的诗,日月雕刻的雕塑,千峰万壑峥嵘嵯峨,是不尽的画卷。

我继续慢慢地走在街头,两边拆得惨不忍睹。像行走在一个荒寂的古庙,偶尔听见一两声鸡鸣,遥远得如同在梦中。几颗高大的杨树,似乎也在等待未知命运的安排。

村西头的小河,早已干涸,小石桥也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回忆着年轻的岁月,那些最后一些在河里摸鱼捞虾、摔泥捏枪的顽童,也大多人近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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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飞快的高铁,时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明水大化、恒信焦化、华阳集团飞速发展,预示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到来和腾飞。

农耕,已经走向了尾声。

一个个回荡着鸡鸣,狗吠,孩子啼哭,妈妈呼喊的家园,因为忙碌,因为奔波,都未曾留意。而一旦要离开,亲眼看着一点点变成一片废墟,历历往事,就“今朝都到眼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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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村子之前,再次路过村头,几位老人还在那里。我告别了老人,又驻足回望了一下整个村庄。

村庄没了,但记忆永不会消失,但愿我的文字,能给这个曾美丽的村庄,留下一个深情的落款。

也许多年后,路过这里的人会说:这里,曾经是一个叫“国家庄”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