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世人形色不等,但爱书且爱读书的人定然是一个不小的群体。就如同男女恋爱有真心和套路之别,爱书、爱读书其实也是有真爱与假意的分别。

读书可以有很多初衷,为了娱乐休闲、打发闲散时光而读书是轻松的;但若是为了增长真知、修养身心而读书,则是一件苦差事。古人讲“读书破万卷”,方能“下笔如有神”,前后二者之间是有铺垫或者因果关系的,所以中国的古典文汇里才会有头悬梁、锥刺股等诸多的“苦”例证。就连孔子那样的大文人,面对《易经》也要“韦编三绝”才敢有谈“易”的自信。

倘若读书不是为了求功名、写文章、搞学术,而是以明理、修身为目的,则更是苦上加苦。因为这番读书,不仅要明白书本上文字的意义,更要体会先贤圣哲的用心意图,最重要的是要信而用之,身体力行,刻苦践行,王阳明提出“知行合一”,这是读书的最高境界。“行”就是修行,就是通过对比已得的知识去修正自己的错误思想、行为。“江山好改,禀性难移”,这个修正且不断实践的过程对于有些习气沉重、积习难改、积重难返的人而言,不亚于撕心裂肺、脱胎换骨、再造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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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与“行”在读书的整个过程里分量绝不是均等的,“行”的功夫要更占绝大多数。前面已经说过,“读”已经非常苦了,倘若再结合到践行,其中滋味不言而喻。现实中,不读书而能知识丰富、智慧过人、才干超群的那种“生而知之”的天才是罕见的,绝大多数是那种“历经一番寒彻骨,方得梅花扑鼻香”的——读书成才的人,当然也不可避免有一部分“开卷无益”,或用功而无效的人。

生而知之的人值得敬仰,但不具备学习和模仿价值;通过刻苦努力有所得、有所成,则是芸芸众生大体相仿的成长模型。读书不成的人值得惋惜,至于那些视书本为毒蛇猛兽、“教条”“本本”,见人读书、谈书则嗤之以“迂腐”“落伍”的人,则是值得同情的。读不成和不愿读都不可怕,真心还是假意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读书读“病”了。读书不易,但“得病”容易,这就好比自古以来人们千方百计求高寿、求长生,成功者为数不多,“寿与天齐”“寿比南山”更是只能存在于神话传说里,但你作为也罢,不作为也罢,得病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有时候只是稍不留神,就完全有可能病如山倒。

明代万历年间的博物学家、诗人谢肇淛曾经在著作《五杂俎》里,将世间的爱书或读书人分为三类:第一类人羡慕虚名,爱书、藏书只是为了装潢门面,以求在亲友之前卖弄炫耀;第二类人穷尽心力、财力,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到处找书、购书,只是为了增加藏书的数量和书库的规模;第三类人爱书且读起书来刻苦勤奋,也能博闻强记、学问满腹,但就是不能灵活应用,去解决实际问题,用谢肇淛原话说就是“记诵如流,寸觚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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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肇淛所揭示的,就是读书人最容易得的三种病。第一类人,书只是摆放出来足以炫耀而已。读书是通过“读”这个行为让书的知识、价值得以转化和实现,书与读之间没有发生任何关系,书也就丧失了本来意义,再多、装帧再精美,与没有一本书毫无分别,所以谢肇淛将这种情况称之为“无书”。如果将之比作病,则空有一副漂亮美观的好皮囊,精气神断了连接、失了周转,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外实内虚症,甚至外示荣华、中气枯竭。

第二种人看似爱书成癖、藏书入魔,但他们好比那些收藏家和博物家,书在他们眼里与奇珍异宝、古玩字画毫无二致,他们的寻书、收书、囤书,要么是出于占有欲而非求知欲的爱好,要么仅仅是囤积居奇、待价而沽的商业考虑,要么就是难以抑制的恋物癖作祟。谢肇淛称这类人为“书肆”,也就仅仅是个书店而已。收藏家或者书商如此做为无可厚非,因为这是职业需求。但若一个人打着读书的旗号如此,则就成了一种行为心理学意义上的病症了,可以暂且命名为“积书痞”。

第三种人学而不思、食古不化,死读书、读死书(也有可能读书死),空有满肚子学问而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更遑论通过“学习+实践+学习”的模型知行合一、获求真知,是典型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以命名为“消化不良病”。从本质上看,“积书痞”与“消化不良病”是同一个类型,区别仅仅在于“积书痞”是将书存在书架、书柜、书屋、书库等外在和有形的场所,而“消化不良病”则是将书积攒在了肚子、脑袋、思想等内在和无形的地方,虽说换了个地方,但换汤不换药,依旧是存量不活,死书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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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谢肇淛所说的这三种病都害处不大,不会夺人性命,也还有挽救和医治的可能性。最令人担忧的是因为读书而成了“痰瘤病”的。清代的学者袁枚曾经说过:“蚕食桑而所吐者丝,非桑也;蜂采花而所酿者蜜,非花也。读书如吃饭,会吃者长精神,不会吃者生痰瘤”。现代医学将人体内的细胞异常增多称之为癌或者瘤,古代中医则将此类病症统称为痰或瘤,发生在内的为痰,现于体表的为瘤。读书人易得的第四种病、也是最怕的病,就借袁枚的这段话而命名为“痰瘤病”。

人吃饭就是为了吸收营养,要是吃进去不消化,只是让腹肚饱胀,这算是自找难受;要是吃什么拉什么,就如同《镜花缘》无肠国里的人一样,仅仅算是白白忙活了一场。倘若有营养、有价值的成分不吸收,偏偏吸纳毒素、藏污纳垢,则必然败坏脏腑,酿成重病。读书人有眼无心,看似过目千卷,但心中毫无保留,也无可指摘;读什么说什么,读书仅为了展示记忆力,或者与人谈论、炫耀,以显示自己的渊博,这也不能批评。偏有一种人,书读进肚子不但不消化、不排泄,偏偏发酵、变质,在肠胃间养成一股酸气、臭气(估计这也是“酸文人”“臭老九”这类称谓的渊源),熏了自己、污了别人。倘若再酿成点毒气、邪气,小则害人害己,大则祸国殃民。这就是“痰瘤病”深为可怕之处。

第五种病就是内虚易感病。现实中,这类人或许不是文人范最浓烈的,但一定是读书人里最时髦的。《论语》火了,他就整天读孔子与弟子们的言谈录;《三国》热了,他就忙不迭地去搜寻与《三国演义》有关的讲坛、书刊、言论……今天《易经》,明天《时间简史》,等等。总而言之,在读书这件事上,这类人分外积极、分外灵动,生怕自己不新潮、不时尚,几乎是读书趋势的风向标、读书潮流的弄潮儿、读书流行的跟屁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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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尚界,审美趣味多元化再正常不过,也在一定程度上是个人实力与魅力的展示。放在医学领域,流行什么病就“先得为快”,自己也得什么病,这种人就属于易感人群。易感人群多半是免疫力低下,从中医的角度病因就是中气虚弱、正气不足。一旦如此,人体对风、寒、暑、湿、燥、热“六邪”岂止毫无防御力,甚至对什么都敏感、对什么都呼应,自然而然就成了流行病里的“时髦”人了。

读书人的“易感”,与中医所说的外邪易侵极为相似,就是自己没有主心骨。一个读书人倘若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追求什么,自己没有鉴别力、定力,则只能亦步亦趋、人云亦云,看似奔波不息、苦读不止,实则是猴子掰玉米棒子——掰一个,丢一个,到头来两手空空。当流行繁杂纷乱、时尚瞬息万变的时候,这类人更容易沦为无头苍蝇,一气乱舞之下,头昏脑胀腹中空。好在这种病后果不严重,但因为易感人群在当前也不在少数,故而列为“五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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