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唐·白居易《忆江南

何谓江南

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该当“繁华”二字。

遥想千年前的秦淮河岸,溪水潺潺,轻风扶细柳,望眼遍是青砖黛瓦、楼阁飞檐,青石长街上行人如织,笑说着盛世泱泱。一入夜,皓月当空,灯火如昼,文人墨客曲水流觞的风流,才子佳人河畔邂逅的故事,都随着茶楼酒肆里说书人手中的醒木一拍,娓娓道来。

但,这仅是世俗的江南,雕栏玉砌、绚烂迷离固然美,却少了些许味道。就如同风尘中走来的卞玉京,纵然清高如兰、才情斐然,也难言“风雅”之词。

真正的江南,应是诗意的。或如一曲传于唇齿的小调,浅诵低吟间脉脉含情;或如一幅水墨淋漓的丹青,色调浅淡,不沾烟火气。“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江南文化本质是一种诗性文化,若以一词话江南,世人大概多说“烟雨”,这是很贴切的。烟雨是水乡的魂,江南风物皆灵秀,要在迷蒙烟雨中浸润才更显其诗意。自古文人爱江南,亦缘于此。“江南少许地,年年情不穷。”烟雨中大到青山古刹,小及花柳巷陌,无不为历代文人所痴恋,穷尽辞言争相描绘。

真正懂江南的人,也应是诗意的。“醉眼冷看城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所谓诗意并非隐于山水,不食烟火。而是懂得在纷繁人世间将生命熨帖于清静舒适的角落,追寻旁逸于微茫尘世的风雅意趣。“万柳堤边行处乐,百花州上醉时吟。”可与笔墨为友,与山川作伴。柳荫堤畔闲行,花前月下酣醉,抚一曲弦歌悠长,掬一捧水月记流年,不负此生心。经年后眉鬓染雪,憩于青山古树旁漫然说起过往,软红十丈踏遍,只余欢喜,不曾遗憾。

然,千百年来云收雾敛,浮华事迁,那个令人魂牵梦绕的江南,早已不复昔时模样。秦淮河畔灯火葳蕤,繁华如旧,只是不见了那珠帘锦绣的画舫,不见了唱着春江花月夜的歌女。沿河的路灯宛如一条白练绵延了很远,璀璨灯火照在水中,连倒映的月都看不真切。来来往往有许多行人和车辆,却没有人舍得停下脚步凭吊什么时过境迁。“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如今才知白云苍狗非戏言。光阴流转间,唯有河水悠悠,明月圆缺,旁观着人来人往的聚散。那绿杨阴里的白沙堤,那有着动人故事的十里秦淮,那么多本该用诗意和时间去缅怀的东西,都被浮世繁乱冲淡,消散在清减昔年里,犹如浮生梦一场。

喧嚣满目,是现实的江南。世事漫随流水,了无痕迹。就如同泛舟姑苏城外却难闻寂寥的古寺钟声,行至山川旧地却难以触及古人的心境。江南跟上了时光,却失了初心。或许,我所向往的江南,只是那个脉沐朦胧的江南,那个有着飞莺柳枝和落日晚霞的江南。

愿余生得做一青衫客,自风烟尽处打马而来,将繁华俗世弃作身后飞尘,穿过三月漫漫杨花,去追寻那个如诗的地方。醉在烟雨花巷中,生生不复醒。

只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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