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可怕的南魏儿胡同,在父亲房间里我看到过他留日期间的日记,对不起,我当时只有六七岁,我不懂得尊重隐私。有两页给我留下了印象:
  一页上写道:“昨夜宿于日本暗娼家……”
  一页上写道:“收到玉兰来信,既无情感,也无问候,只是要钱,奈何奈何?”

这是王蒙在《自传》中对于自己父亲——王锦第的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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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中国就讲究为尊者讳,讲究子为父隐。将父亲的丑事公之于众,乃是天下最大逆不道的事。然而王蒙就敢揭父亲的短,将他最不堪的往事公之于众。

对此,王蒙就曾自嘲:自己似乎有些“弑父”的“俄狄浦斯情节”。王蒙写这些的时候无地自容,觉得“也许这是忤逆,是弥天的罪,是胡作非为”,但是出于秉笔直书的本性,王蒙还是写了下来。

王蒙的父亲王锦第出身名门,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他从年轻时起,就喜欢阅读外国名著。而王蒙的“蒙”字,就出于小仲马《茶花女》的男主人公——“阿蒙”。

王锦第毕业后,又去日本顶级大学——东京帝国大学读了教育系。学成归来后,他回到祖国,在市立高级商业学校当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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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王锦第学历的光鲜,其治家的水平却让人难以恭维。王锦第喝过洋墨水,思想开放,特别崇尚“洋东西”。王蒙说:

  “他热爱新文化,崇拜欧美,喜欢和外国人结交”。

即使收入不算高,王锦第也一定要花巨资,带着孩子们吃西餐。他教导他们西餐的礼仪,例如怎样点菜,怎样用刀叉,怎样喝汤,怎样放置餐具。在对西餐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同时,王锦第也不忘批评吃中餐有多混乱。

而王锦第的乱花钱,也让他的妻子董玉兰痛心疾首,总是说:“花多少钱啊!多贵啊!”而王锦第呢?就算吃完这顿饭就要立即弹尽粮绝,也能愉快地请人吃饭。毕竟饿死事小,面子事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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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王锦第失去了校长的工作,而他又不通实务,日子越过越差。而更令董玉兰生气的呢?是王锦第是个“好大言”的理性主义者,他热心做一些大事,发表救国治民的高论。至于持家这种“小事情”,王锦第就做不好了。

贫贱夫妻百事哀,王锦第和董玉兰因为经济问题多次产生激烈冲突。王蒙曾形容:

  “他们就互相碾轧,互为石碾子。互相只能给予伤害和痛苦,而且殚精竭虑地有所作为——怎样能够多往要害处给对方一点伤害,以求得多一点胜利的喜悦。”

而王蒙7岁时,还曾偷看王锦第在留日期间写的日记。其中一页赫然写着“昨夜宿于日本暗娼家”,而后一页则写道:“收到玉兰来信,既无情感,也无问候,只是要钱,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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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早在王蒙出生前,理想主义的父亲和现实主义的母亲就已经产生了。从一开始,两人就不合适。

龃龉

随着生活的穷困,王锦第和董玉兰已经到了离婚的边缘。因为王锦第就算再穷,也会买一些没用的玩意。比如全家断粮的时,他还用微薄的工资买了一件温度计,因为他认为这玩意代表着科学。还有一次,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王锦第还去商务印书馆,给孩子们买了一套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玩偶。

对于王锦第的胡乱挥霍,让董玉兰恨得咬牙切齿。她给王锦第起了个绰号,叫“外国六”,专门讥讽他全盘西化。为了让王锦第掏出更多钱,董玉兰不惜突击拜访父亲交往的社会名流,向他们控诉王锦第多么不负责任,多么行为不端。

一天,王锦第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家。董玉兰就趁他不注意,将他兜里所有的钱财全部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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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王锦第和董玉兰大打出手。小姨子和岳母闻讯,立即前来助拳,对于王锦第,她们也忍无可忍了。为了赶走三个女人,王锦第只好使出了最后一招,脱掉自己的裤子……

就这样,王蒙的童年就在父母不断的争吵中渡过,简直又精彩又荒谬。然而,王蒙将父亲描绘地如此不堪,并不等于自己不尊敬他。

王锦第可能一事无成,一生都没有存下任何积蓄。但是面对着父亲的墓碑,王蒙仍然认为:“父亲最大的贡献,就是走出了龙堂村。”

在那个年代,龙堂村的富户最大的希望,就是让孩子染上鸦片瘾,这样就一辈子不会离开乡土,就不会追求那种没用的“科学”与“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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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王锦第勇敢地走了出来,虽然他夸夸其谈、不治生产、崇洋媚外,但理想主义的他,仍将新思想深深植入王蒙的脑海。因此王蒙才会说:“如果父亲没有走出龙堂村,王蒙的一生会是什么样子呢?”

事实上,王蒙的家庭就像是旧中国的缩影,在理想和现实之间不断碰撞和摩擦。但即便是理想再荒谬、再不切实际,仍能润物细无声般地改变这个世界。中国之所以能摆脱积贫积弱的局面,何尝没有这些不切实际理想的功劳呢?

因此在王蒙心中,他的父亲纵使有再多缺点,也值得他用一生来尊敬。而这些故事,王蒙一定会秉笔直书,将父亲、母亲的故事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