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0年代的美国西部仍是片充满开拓精神与机会的土地，一位厨师Cookie负责为奥勒冈的开垦队伍打理膳食，他在一次的采集食物过程中遇见中国移民King Lu，两人一见如故，开启了他们之间美丽的西部友谊。
美国导演凯莉·莱卡特以《米克的近路》、《某种女人》等独立艺术电影广为人知，无疑是美国当代最重要的作者导演之一。
她的《第一头牛》将背景设于1820年代的美国西北部太平洋沿岸，这片仍是树林绵密的地区，许多开拓者、移民前来此地探索人生的新可能。
电影片名的「First Cow」，指的是这头远渡重洋送至此地的第一头牛，牛在我们的印象中实在不是什么极为美丽优雅的动物，但这头牛串起了两位男人之间深厚的情谊。
《第一头牛》改编自莱卡特长期以来的合作伙伴乔纳森·雷蒙德的小说《半条命》，并由两人共同改编剧本，这部作品只能用绝美形容。
因为你绝对不曾见过美国在任何作品中能如此充满历史感、神秘性。
电影提醒我们，今日美国人在这片土地上享有的一切，都不是他们天生该拥有的，绝大多数是透过残酷的抢夺而来，种种丑陋的行为，反而成就今日令美国骄傲的一切。
人性本就存有机会主义的基因与本质，然而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无法抵抗善良与情感的温度，《第一头牛》洋溢着这种乐观的价值，两个本该追求自身最大利益的男人，却不由自主产生私密的情感联系。
导演莱卡特还同时以温柔的省思，检视这块土地上始终充满裂痕的资本主义，带有瑕疵的资本主义，无形中孕育了最典型的美国梦。
围绕着泥土、石头、树林，这群开拓者处在艰困的生活环境中，仍追求着最精简的欢愉，《第一头牛》还同时是部劫盗电影，关于人们如何透过不道德手段取得财富，电影时而残酷、时而平静、时而充满灵性，述说着自然与人类文明的一切都是脆弱的。
没有东西是真正的永续持久，而似乎只有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能横跨时空，这段友情在《第一头牛》中宛如是人类的基本需求。
电影的时空背景设定在1820年代，但开场于一个现代的场景，在某处森林场景中，一位年轻的女子从土壤中挖出一对完整的骨骸，这对骨骸的肢体依偎在一块，仿佛生前躺在这互相取暖一般。这幕烙印脑海的影像。
接续上的是威廉·布莱克诗句的字卡：“the bird a nest, the spider a web, man friendship”，揭露了《第一头牛》关于友谊的主题。
接下来，电影才正式进入正题，这对骨骸犹如是张邀请函，引领我们回到了两个世纪前的同一片土地。
Cookie与King Lu第一次相遇，是在一座树林之中，Cookie在采集作为食材的蘑菇，他意外在草丛之间发现这位全裸、颤抖、饥饿的男人。
他表示自己是来自中国的移民，因为某些因素，正在被另一群俄国人追杀。
我们熟悉的西部开垦故事中，这段历史充满危险、杀戮、血腥......
但是在《第一头牛》中，这段陌生人的相遇散发着柔美，Cookie没有大叫、没有拔枪、没有知会他的旅行同伙，他反而本能性地提供这位陌生男人食物、大衣、还让他睡在他的帐篷中，直到这位男人找到方式自寻出路。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来到两人第二次相遇的场景，这回两人的处境完全翻转，Cookie身无分文，没有收入、食物、住所，而King Lu则不再是那位狼狈的流亡者，他穿着整齐俐落的衣物，并邀请Cookie来他家做客，两人的处境大翻转。
但愿意付出的东西是一样的：食物、温暖、住所，这回更新加了陪伴。
与其独自一人在这片土地上闯荡，不如有人在身边一同打拼。
《第一头牛》在这里有一幕细腻得令人陶醉，Cookie来到了King Lu的小木屋，当他踏入木屋的那一霎那，仿佛某种能量触动了他，在其中一颗镜头中，位于远景的King Lu在屋外砍伐木材，处在前景的Cookie自动地开始打扫屋内，将飘进的落叶、泥泞给扫出门外，随后他采集了几朵野花，插入老旧的水瓶中。
King Lu看了一下说：“看起来比以前好太多了”，才进入这屋子的空间没几分钟，两人很快便清楚了彼此互相陪伴的宿命。
当我们正式认识这对主角后，《第一头牛》才介绍了“第一头牛”入场，这头牛与其他的牛没有什么独特之处，但摄影师布劳维尔特在处理它出场的第一颗镜头，犹如在拍摄一头独角兽般的珍奇异兽，当然，这头牛的地位相当独特尊贵，它可是这片土地的第一头牛，由一位富有的大地主买下。
不过它的公牛与幼牛都在远渡重洋的过程中死亡，使得它在画面中的每一幕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
精通厨艺的Cookie有个梦想，便是使用真正的牛乳，制作蛋糕与面包餐点，而这头牛的抵达，使得《第一头牛》开启了其劫盗电影的序幕(我保证这会是你看过最典雅的劫盗电影)。
他与King Lu开始联手在深夜偷偷挤牛乳。
莱卡特连拍摄这种传统上紧张刺激的劫盗场面，都充满着温柔怜悯的手痕，两人在深夜潜入大地主的领土，Cookie负责挤牛乳，King Lu则爬树到高处把风，在Cookie蹲下挤牛乳前，他温柔抚摸它，在它耳边轻声说：“我很遗憾你丈夫的事情”，它褐色的眼睛紧盯着Cookie，仿佛感受到了Cookie对它的同情。
《第一头牛》从此展开了电影更进一步针对贪婪、失落、美国梦的论述。
关于人们如何在这片现实的土地上，义无反顾地追寻着财富与机会，牛与牛乳本身并无罪恶，但这背后附加的是对于财富、成功的饥渴。
《第一头牛》起始于部简单的电影，沉缓、安静地置身于奥勒冈的树林与溪流之中，从大自然中渐渐浮现人性的劣根性，人性那种对于机会的极度渴望，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换取成功的本性。
Cookie与King Lu正显现出这种本质，他们宁可追寻可能存在于未来的成功，也不要保有当下已拥有的珍贵资产。
但即便如此，在这残酷的现实之下，莱卡特处理起这种丑陋、势利、铤而走险的情节，仍然让Cookie与King Lu之间充满着最纯粹的情感，使得两人之间的情谊流动着爱以及危险的因子。
你不可能不被《第一头牛》那道阳刚的私密感所打动，同时仰慕导演莱卡特对于人类与大自然、与牛、与树林、与溪流、与泥土之间关系的敏锐眼光。
文明可以造福，也同时摧毁大自然。电影影像上有着一股充满生命力的灰阶褐色，那是泥土最原始的颜色，点缀着几点翠绿与淡红，还有天空清澈的云朵，你仿佛可以感受到森林那种绵密的水气与湿热。
莱卡特为电影的时代怀旧赋予相当强烈的现代感，电影的最后一幕会触发你心头某种前所未有、难以描述的情感。
你会马上想起电影开场那颗让人挥之不去的骨骸镜头，以现代的眼光检视同一块土地，这块地曾经让两位男人相遇，并联系起他们最深层的情感需求。
将近两百年的时光过去，这里仍是枝叶繁茂、溪流涓涓，看起来就如两百年前两人相遇时一样，犹如整个空间都冻结于此刻，不过我们打从心里知道，这两个世纪的时间流逝中，一切都已经不再相同。
人们在这片自然土地上遗留下无数丑陋的印记，但是这片土地仍将我们与过去连结在一起，万物始终交缠，连结着历史与未来，也同时连结着我们深爱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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