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甜甜圈,0.1元。
一杯莫吉托,19.9元。
一个丘比特,199元。
一座私人海岛,600元。
一个真爱火箭,1314元。
……
这是YY直播间里,一些虚拟礼品的实际价格。
数不清的鲜花、口红、火箭、游艇在直播间里开出特效的花朵,钱不再是钱,钱只是一串数字。
没在直播间激情消费过的人,很难理解这种“1314元,爱TA,就和TA私奔到月球”的狂野行为。
但在各大直播平台上,单日累计礼物收益过亿,头部主播可以轻轻松松日入百万。
全网主播礼物排行榜,头部主播日入百万不是梦。图/头榜数据中心截图
是谁在打赏?
最近,有网友贴出了一位名曰“蓑烟雨任平生”的YY用户的消费记录,从去年6月份到现在,他一共消费了5600多万,相当于每天都要打赏个10万元。
壹
而这,仅仅他是一个大号的消费记录,加上各路小号的打赏,累计金额可能过亿。
凭借过硬的经济实力,“壹蓑烟雨任平生”在YY2019年度“最强娱乐大人物”榜单上排名第一,江湖人称“平生哥”。
有钱人的生活真的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吗?
有人扒出了他的真实身份——“平生哥”真名,号称是130家公司的老板,做的是“氢能源”货车融资租赁生意,就在前两天,他跑路了。
于跃
1
你可能没听过于跃,但混迹YY的人,一定都知道“平生哥”。
平生哥的名气,是用钱“砸”出来的。
他喜欢哪个主播,就在这个主播的直播间里刷直升机,刷么么哒,一组真爱火箭,可以触发20个全服广播,让YY世界都知道,主播这片鱼塘被他承包了。
平生哥尤其中意主播李先生。
李先生是YY最早期的主播之一,多年下来积攒了一定的粉丝,是YY头部级别的主播,但直播8年,一直没拿过年度“冠军”,有点悲情英雄的意思。
主播李先生(左)和夏玲美(右)在PK
2019年2月,YY周星榜对决,平生哥路见不平一声吼,连同另一个YY神豪哦哥以及李先生的爱徒们一起,在460直播间里上演了“飞机”满天飞,“笑尿”停不下来的大剧,最后刷出了3647万票的成绩,送李先生登上周星主播第一名的宝座。
右上角粉丝贡献值,平生哥以3.2亿位列第一
8月,YY头条争夺战,平生哥一出手就是7777组超大飞机,10分钟帮助李先生上票一千多万票,钱多手速快,就问你服不服。
9月,李先生开播8周年,平生哥又以29万元屠榜。
11月,李先生和另一位主播毕加索团战,平生哥一路豪刷,最终双方票数拉到606万对583万,总票1189万,打破了团战的票数记录。
12月,YY娱乐年度综合组比拼,平生哥亲自坐镇,怒刷800万,帮助李先生拿下YY2019年度综合组冠军,也使他所在的华炬公会成为年度最佳公会。
平生哥的战绩
要知道,在YY,一票就是一块钱,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神豪的钱砸下去,李先生终于圆了8年冠军梦。
也有人一度有人怀疑,“平生哥”是工会请的托儿。毕竟普通人哪有这么多钱,而有钱人也不可能整天泡在YY上。
直到有一次主播王冕和平生哥连麦,他真人出镜,云淡风轻地表示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上海至雅集团董事长“于跃”,在全国拥有130多家分公司。
于跃的身份曝光之后,一定有很多人觉得,原来有钱人的生活真的是,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
2
有钱人于跃特别忙。
除了在直播间刷刷刷,他还是一个标准的空中飞人,上海、山东、广州、湖北都有业务,停不下来。
从至雅集团官网的新闻来看,疫情期间,于跃亲自坐镇,要求把“把全部车都给我停到武汉门口去,随时待命”。
今天荆州领导来视察,至雅的“氢能源”货车属于“国家提倡,政府补贴”的好项目,于跃押注新能源汽车的未来。
明天是上海氢能展,有上汽和中通同场竞技;后天在山东济宁开经营管理会;大后天是至雅周年庆。
……
至雅集团最近的一条新闻发布于8月14日,董事长于跃在柬埔寨考察,“用实际行动为‘一带一路’的安全建设保驾护航”。
谁曾想,大忙人于跃从此滞留柬埔寨,买不到一张回国的机票。
8月17日,至雅集团发布一则公告,表示公司做出良性清盘的决定,除必要人员以外,其他员工自8月18日起停职停薪,工资结算到7月31日,10月10日起逐步发放。
对于客户资金,自8月17日起暂时停止兑付,10月10日逐步开始兑付。
简而言之,没钱了。
一个有130家公司的老板,一个直播打赏过亿的神豪,说没钱就没钱了?
根据微博网友爆料,于跃任董事长的上海至雅集团注册成立于2010年,没查到任何实际经营的业务,大约是个“壳”。至雅旗下的青岛鼎盛富强成立于2017年,做的是氢能源货车的融资租赁买卖,以50万的“氢能源”货车为标的,由投资人出资作为购车金,向租车的第三方每月收取12000元租金,拿8000元,投资人拿4000元。
至雅
还是P2P那一套。
我没查到具体的投资收益分账细节,但是如果以50万投资每月收4000元为准,其年化收益率高达10%。
一般来说,年化高于6%,就得擦亮眼睛了。
8月下旬,等着回款的投资人突然发现,钱没有到账。
在投资人群里,于跃录了段视频,表示因为疫情原因,公司运行不下去了,柬埔寨的金边那里还有地产,会兑付给大家,并发布了公司良性清盘的公告。
有知情人说,公告里的公章是假的。
一个抖音ID为“我是上海至雅实业集团吴文庆”简介里也写道,“我叫吴文庆,上海至雅实业高管,月薪30万。董事长于跃非法集资。产品框架都是我吴文庆写的。”
目前已经查不到该ID
这一系列举动,引发了投资人的恐慌,上海本地的投资人自发前往至雅集团办公地,却发现大楼已被查封。
至雅集团的员工声称,公司的办公用品都是租的,自己7月、8月的工资尚未发放,已经申请劳动仲裁。
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投资人,他们有的投资数万,有的连带着亲人朋友,投资近百万,于跃跑路之后,他们甚至不知道,应该到哪里报案。
实在走投无路了,有人提议,“要不我们去广州欢聚时代楼下拉个横幅吧。”
3
广州欢聚时代,就是YY。
尚没有证据显示,于跃在YY上的花的钱,就是投资人的钱。
但对于直播圈以外的人来说,YY确实是个“销金窟”。
每年12月,YY娱乐都会搞一个年度盛典,评选出当年“最佳男/女主播”或者“最佳男/女偶像”等奖项,评选结果根据主播获得的投票数决定,有点像现在的选秀节目,你一块我一票,主播今天就出道。
拉票的方式也很简单,主播在直播间吆喝一声,各路神豪、家族粉丝、工会联合起来,用人民币堆成皇冠,送主播坐上王座。
最终的评选结果,往往数以千万计,知名主播收到的礼物不过千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主播。
这就是一场人民币的狂欢秀。
图/头榜数据中心
不玩直播的人很难理解,在一个虚拟世界的虚拟房间,砸钱给一个这辈子也不一定认识的人,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消费?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
第一,有的土豪,精神世界和财富地位严重不匹配。
我们国家崛起得太快了,“new money”还没来得及变成会会烧钱的“old money”。其实在广大城中村、四五线城市,有很多这样的“真·土豪”。家里几栋楼等着收租,实际财富一点也不低,但是找不到地方烧钱。
装逼
尤其尤其是对于跃这种来钱不正的小混混来说,大摇大摆地奢侈消费,其实挺难的。在那些靠投资、开矿、实业、创业等等门路发财的土豪眼里,于跃这种搞集资诈骗的,就好像你朋友圈里的“AAA某地代购”或者疯狂刷屏的微商头子,是最不入流的。王思聪和他的哥们,会听一个从来没听说的“至雅集团”总裁吹牛逼吗?
这类人,支撑起了制作粗糙流水过亿的劣质手游,支撑起了城乡结合部的帝王夜总会。
现在他们去直播行业,道理也是一样的,享受的就是头牌主播的唯唯诺诺,享受的就是四大家族弹指可灭,享受的就是环肥燕瘦左拥右抱。
这些娱乐产品的共性是,对于傻瓜土豪门槛极低,不烧脑,不爆肝,只要你充钱就能享受帝王级的快乐。
第二种可能,就有点暧昧了。目前没有实锤,大家姑且一听。
至雅暴雷之后,有投资人怀疑,于跃这么豪气,其实是通过YY在洗钱。
在直播间,一个默认的规矩是,“土豪的钱如数奉还,贫民的钱三七分账”。
他们有的是工会请的“托儿”,负责豪刷一笔,带动直播间的气氛,先送一架飞机为敬,有的是其他抱团的主播,“是兄弟,就给我冲”。
凤凰网科技在一篇《深挖YY为何成为洗钱重灾区?》的报道中提到,直播打赏,在一定程度上是虚拟物品的转移和折现。
持币方会和某些大主播或者是直播公会合作,充值之后就会分散打赏给这些主播,在主播(直播公会)和平台进行结算之后,再通过一个约定的比例,双方进行结算,从而将这笔钱洗干净。
为了规避风险和平台的怀疑,这些钱会分不同的时间在不同的平台打赏给不同的主播。“但是只要操作人数够多,很快就可以将这笔钱都花完。”
对于跃来说,非法集资氢能源汽车的收入,是见不得光的。洗钱,可以帮助他把这些钱合法变现。
他可以通过论坛发帖、Q群组织等等手段,从散户手里收集直播平台的点卡,再充值到YY账户里,打赏给主播。
只要事先收购主播所在公司,上亿的打赏,上亿的黑色收入,就变成了他旗下公司的合法收入。
不过,以上都是网友的推测,真相如何,还得等官方调查结果。
尾声
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至雅集团和于跃的事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性。
投资人们报了案,等待着经侦介入或者承诺的10月份兑付。
于跃
据网络爆料,投资人的钱加起来差不多有20个亿,而于跃在YY上的打赏,大号小号加起来,累计有1.2个亿。
对金融圈来说,这个数目只能算“中等目标”。
对一个YY神豪来说,这可能只是打赏消遣的钱。
但对一个普通人来说,这是攒几十辈子都攒不够的钱,是一套房子后面加数不清的零。
集资、诈骗、跑路……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发生在金融领域。在最魔幻的现实面前,想象力最天马行空的小说家也要自愧不如。
如果不是因为倒下的恰好是直播行业里小有名气的平生哥,这样的故事只会与你擦肩而过。
在未来,睁大眼睛,别被神豪、总裁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在面具的背后,你并不知道,他是人,还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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