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的镇江,一条叫“胭脂巷”的巷子里,有座陶家大院。这年的大院里,出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家里人视若珍宝,起名陶玉玲。

胭脂巷里胭脂井,胭脂井边养美人。慢慢长大的陶玉玲,有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笑起来特别甜,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家里人、街坊邻居们都超喜欢这个可爱的邻家妹子,讨喜宝宝人人爱,镇江城一有热闹,就有人带她出去玩。

这个常被带到戏园剧场听曲的小姑娘,对表演有了一点朦胧的兴趣。

解放前的镇江遭逢乱世,陶家子女多,过得困难。为了让父母负担少一些,她的姐姐陶玉平早早出去工作,让弟妹们继续上学,所以陶玉玲也特别懂事。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1949年镇江解放了,陶玉玲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被同学拉去看了舞台剧 《白毛女》。

看完后,所有人都被“喜儿”悲惨的遭遇触动得流泪不止,她的心灵也被震撼到了。

“原来表演能让人这么感动啊”, 陶玉玲暗想,萌发了当演员的想法。

恰好这时候,华东军政大学文艺系招生,姐姐陶玉平得到消息后,告诉了陶玉玲,并支持她去南京报考。虚报了几岁上考场的陶玉玲,凭着姣好的容貌, 清纯的气息,机灵的反应,让考官觉得这姑娘真是不错的好苗子,顺利被录取戏剧班。

因为学习刻苦,很快,陶玉玲就在同期入学的学员中脱颖而出。1952 年,毕业后分配到 “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 的陶玉玲,成为了一名话剧演员, 也是一名光荣的文艺兵。

毕业后分配到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工作的陶玉玲。

都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都特别好,五年后,一个好运真的碰上了陶玉玲。

八一电影制片厂的女导演王苹,看到一个好剧本,她决定把这个《柳堡的故事》搬上银幕。

而正当她为剧情中的“二妹子”选角一筹莫展的时候,编剧黄宗江推荐了陶玉玲。

陶玉玲的机会,到来了。

01

柳堡的故事》这个剧本,最初是两个刚刚成年的小伙子聊天“聊”出来的。

1944年,新四军的一个团进入扬州宝应驻训,团里有份为战士们分享战斗经验的油印小报《战斗报》,当时只有19岁的胡石言因为上过几天学,担任了主编,一边打仗,一边学着编小报。

有一天,他向一营二连的通讯员、18岁的副班长徐金成约稿,徐金成向胡石言讲了自己的心事,他和房东家的姑娘“好上了”。

原来,他们班借住在一户农民家,这家的二姑娘,越看徐金成越顺眼,二妹子是个爱笑的姑娘,笑起来特别甜,她常找借口给徐金成洗衣服,为了感谢他,识字的徐金成教二妹子认字。

在二妹子送来洗好的衣服,徐金成发现口袋里藏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你好”;

不久,他又发现了第二张纸条,写着“你真好”。

徐金成心里甜丝丝的。

《柳堡的故事》电影截图

就在这层窗户纸要捅破没捅破之际,部队却要出发奔赴前线了。

胡石言问他俩人有无约定,略有点失落的徐金成说:“我是要出发打仗的,保不定哪一仗吃一颗‘花生米’牺牲了呢,害她白等。”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这次谈话的几个月后,徐金成在宜兴丁蜀山战役中牺牲。

听到这个消息的胡石言沉默了很久,他几次托人到宝应寻找那位“二妹子”,因为掌握情况太少,一直未能找到。

又过几年,新中国成立了,1950年,一直就想把这个故事写出来的胡石言,把这段经历写入他的小说《柳堡的故事》里,发表在《南京文艺》,后转载于《新华月报》,署名石言。

他记得那年所在部队驻军在的地名叫“刘坝头”,因为沿河尽是大柳树,在创作小说时,胡石言将地名改成了“柳堡”。

胡石言小说发表于《南京文艺》

当然,故事的结局,胡石言也做了改变,他加入了自己的故事。

因为在部队里艰苦的战斗环境,1950年,胡石言患上了肺结核时,被送进了上海第二军医医院,医院里有个小护士余金芬,对他特别照顾。

余金芬笑起来甜甜的,胡石言总爱逗她笑,还给她讲了不少战斗时的故事。一来二去,两颗年轻的心,慢慢走近了。

胡石言一下子理解了当年副班长的感受,这种爱藏在心,口难开。肺结核在当年很难治愈,胡石言担心自己的病会拖累余金芬,余金芬这时也被派去了抗美援朝的战场。

因为战事紧张,俩人一度断了联系。

直到后来胡石言病情好转,他才又辗转联系上了余金芬,1955年胡石言和余金芬结婚了。

胡石言夫妇照片

两年后,他们的女儿胡月出生,《柳堡的故事》被王苹看后,特别感动,请来胡石言参与改编剧本,她们将结局设置成了:二妹子参加了游击队、又入了党,两人最终重逢,甜蜜!

这时,剧中的“二妹子”这个角色,物色了很多演员,王苹和胡石言都不是很满意,觉得总和剧中“人设”差了那么一点味儿。

剧组的编剧黄宗江突然说,当初他在南京前线话剧团的时候,看见过一个女演员,特别喜欢笑,而且“一笑起来像像蜜一样甜”。

王苹心想,这不就是“二妹子”么,于是赶紧问是谁?

黄宗江就告诉她,这个女演员,名叫陶玉玲。胡石言听了,一拍大腿,连声说,对对对,就是她。

曾经在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工作过的胡石言看过陶玉玲演的话剧,也当过话剧团团长,他也觉得陶玉玲演二妹子很适合,并且副班长牺牲的地方宜兴,也是属于镇江地区(过去镇江地区的一个县),他认为这样更有意义。

陶玉玲和战友。

就这样,那年23岁的陶玉玲,幸运地成为了《柳堡的故事》中“二妹子”的扮演者。

补充说一句,这个角色是有名字的,叫“田学英”,只是大家喊顺了口,只记得“二妹子”了。

当时,电影拍摄的条件不像现在这么好,拍摄《柳堡的故事》花了一年时间,去一趟拍摄取景地,在路上就要花三天时间,先从北京坐火车到南京,再从南京坐汽车转到盐城,最后从盐城坐船到柳堡乡。

船都是纤夫拉纤,器材有事靠驴车拉,整个摄制组驻扎在这里拍摄,进度很慢。

《柳堡的故事》是陶玉玲拍的第一部电影,当时她对电影懂的不多,导演王苹给了她很多指点。

陶玉玲住在当地的老乡家里,为了体验生活,她和乡里的农民一起收割麦子、划船,熟悉他们的生活,在气质上逐渐靠近他们,这让她扮演的角色更真实、本色。

所以后来在镜头前,你感觉到,她就是那个村里姑娘——“二妹子”。

拍摄过程中,王苹告诉陶玉玲要"加点糖",二妹子的形象就是要纯情、漂亮、甜美。所以台词可以不多,但一定要“甜”。

正因为一次次的"加糖",终于甜倒了一批"二妹子迷"。

《柳堡的故事》放映后,“二妹子”纯情甜美的微笑成了那个时代青春偶像的象征,第一次走上银幕的陶玉玲也成了年轻人心中的梦中情人。

甜甜的二妹子,《柳堡的故事》电影截图

影片放映出来后,她收到年轻小伙子写给她的情书,大把大把的。

她影响了一代人的择偶观,“那时候我们看了《柳堡的故事》,找对象就想找二妹子这样的”。

不过这位甜美的"二妹子"最终并没有为这些情书所倾倒,而是和同在前线话剧团工作的一位小伙子好上了。

陶玉玲就谈过一次恋爱,对象叫黄国林,后来成了她的丈夫。

那时候的文艺圈,还是很纯很干净的。

02

陶玉玲见过三次周总理。

第一次是在《柳堡的故事》大获成功后,作为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的青年演员,陶玉玲在参加全国社会主义青年积极分子代表大会时,受到周总理的亲切接见。

第二次是次年,陶玉玲在国庆十周年的欢庆宴会上,周总理接见电影界同志,他对陶玉玲说:“你是在《柳堡的故事》里演二妹子的吧,演得很甜啊!”

见陶玉玲有点紧张,他又慈祥地说:“演得不错嘛,可是你还很年轻,不要骄傲,好好努力。”

周恩来总理接见陶玉玲等演员

不多久,陶玉玲在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中,成功扮演了朴实漂亮又思想进步的农村妇女“春妮”,虽然她在剧中只有两场戏,但就是这样,春妮还是走近了中国人的生活与记忆。

霓虹灯下的哨兵》剧照

正是这部话剧,使陶玉玲又有了和周总理面对面接触的第三次机会。

周总理十分喜欢这部话剧,他每次看都要提些修改意见。在一次文艺座谈会上,他亲切地对陶玉玲说:“春妮,你念的那封信写得好,念得也好,很使人感动,但是我来问问你,春妮是什么文化程度?”

“小学文化程度。”陶玉玲不甚明白地回答。

周总理马上笑着回答说:“哦,小学文化程度能说出‘俩小无猜’这样的话吗?”

在场的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1963年2月下旬周恩来总理接见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的演出人员

周总理还认真地接着说,“这句台词也很不口语化,还可以改一改嘛。”

陶玉玲想了想,回答说:“总理,那就改成‘从小在一块’好吗?”

周恩来马上肯定说:“对,很好啊!”

以后,这句台词就被改成了“我俩从小在一块”,既通俗,又符合春妮农村姑娘的身份。

1963年2月朱德委员长接见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的演出人员。

1963年11月29日,毛主席也来观看《霓虹灯下的哨兵》的汇报演出。大家在幕后非常注意观察毛主席的一举一动,也非常紧张。而周总理早早地就赶到了中南海怀仁堂剧场,夫人邓颖超还亲自到后台告诉演员们,演出时不要紧张,一定要讲清每句台词。

1963年8月毛泽东主席接见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的演出人员。

演出非常成功,演出结束后,很少看话剧的毛主席在接见演员时欣然说道:“话剧是有生命力的。”

几年之后,国内搞运动,因为参演过《柳堡的故事》这样的“大毒草”电影,陶玉玲受到牵连,不得不脱下穿了20年的军装,离开了工作岗位。

几经周折,她下放到南通晶体管厂当一名普通工人,还带着两个孩子。这时的陶玉玲精神状态很不好,人也憔悴了,觉得自己以后都不可能再上银幕了。

恰好,陶玉玲得到一个机会,出差到北京,她决定写封信给总理,祝他身体健康。没想到,总理办公室通知她下午四点钟进中南海。

到了中南海,陶玉玲看到了邓颖超,百感交集的她抱着邓大姐当场就哭了。邓颖超安慰她说,“你别这么激动,总理刚刚去接待外宾了,但是总理临走给你留了几句话,他说陶玉玲当过兵,现在又在当工人,将来再熟悉农民,这样只要很好地为人民服务,就会有光辉的前程、灿烂的未来!”

听了总理留给她的留言,陶玉玲想:今生今世遇到再大的困难,我都要挺过去,都要遵照总理的话去做。

1978年,熬过特殊年代的陶玉玲,终于又回到了前线话剧团。不久,她随丈夫一起调进八一厂。

但一个44岁,中途又中断演艺生涯的中年女演员,顶着“二妹子”的光环,却没法有新的定位,一时间,陶玉玲无戏可演。

她默默等待着,直到受邀参加电影《三个失踪的人》的拍摄。

在片中,陶玉玲扮演一个一句台词都没有的群众演员,只有一个“女游击队员切面条”的镜头,但她还是很高兴。

她终于又能演电影了,这是她最开心的事情。

03

她沉下心来,接连参演了《二泉映月》、《如意》、《奸细》、《明姑娘》等多部影片的拍摄。

在电影《归宿》中,陶玉玲大胆超越自我,一人饰演了跨越两代人的母女角色。

参演的电影《没有航标的河流》,还获得了美国夏威夷最佳影片奖。

陶玉玲还参加了《共和国往事》、《上将许世友》等多部电视剧的拍摄。

用现在话说,她开启了“老戏骨”的演艺道路,演技越来越精纯。

有句老话说,所有的坚强,都是在灾难面前练就的。

1993年开始,陶玉玲遭遇了疾病的困扰,紧接着她丈夫黄国林的身体状况也出现了一些问题。

陶玉玲用坚强的心态和豁达的心胸,花了十多年时间,再次度过难关。“二妹子”恢复健康的顽强与拼搏,在医疗史上是一个奇迹。

她又再次回归银幕,在各类影视剧中塑造了越来越多的母亲形象,成为大家公认的“大众母亲”。

2015年,陶玉玲获得了第33届大众电影百花奖终身成就奖,她得到了影迷们的一致肯定 。

镇江人喜欢陶玉玲,尤其是她那独特的神韵,独特的一颦一笑,一提到她,镇江人就立即想起“二妹子”、“春妮”等经典形象,她是镇江人的骄傲。

陶玉玲也感恩家乡人民,去年镇江推出音乐剧《九九艳阳天》参演第36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的时候,85岁高龄的陶玉玲在现场,动情的说:

我要感恩镇江的山山水水,镇江的人民哺育了我,让我走到了今天。所以,我在有生之年,我只要是能动,我一定更好地为观众服务,来回报镇江对我的培养。

拥抱过鲜花,付出过艰巨。接触过陶玉玲的人都说“她平易近人”,她的歌声和笑声都吸引着人们。

这就是陶玉玲,永远的镇江“二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