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涵
编辑|阿蒙
SWARRM撕妄是一支器乐摇滚乐队,没有主唱。由吉他手高放、贝斯手老白和鼓手刘乾组成。
第一次看撕妄是在DDC,创始人69欣喜的向我们推荐这支新乐队。他告诉小鹿角音乐人,当时是有一场演出缺一个乐队,老白说:“我刚组了个新队,可以演,明天排练,你要不来看看?”于是就有了那场演出,再之后嘛,他就成了乐队的经理人。
用69的话说,“撕妄在做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最酷的声音。”主创高放是资深乐手、艺术家,却多年未能找到为自己发声的团体,SWARRM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出口。乐队另外两名成员也都个性鲜明,形成了很好地内部协调互补。
贝斯手老白身上有种被阳光渗透的气息,让人不太容易和摇滚乐联想到一起。
采访那天他一直带着棒球帽,穿着宽松的短袖、牛仔裤和球鞋,也许是乐空间的灯光昏暗,我们所看到的他完全不像个70后。演出的时候,他所呈现出的状态沉稳而自由,似乎什么也拦不住他。而在后台,他所塑造的交流场域又有着极度的包容和宽厚,任何人在与他的交流中似乎都能找到最舒适的状态。
与在舞台上妆容近乎“妩媚”的高放不同,在后台的他看起来更睿智,也更“轻巧”。
一头银灰色的卷发,黑框眼镜,和他的反光羽绒服,共同反射着他无比丰富的内心。像一个透明的迷宫,并不神秘,作为一个在音乐行业从业多年的音乐制作者,他的知识储备是庞大而复杂的;而他谈到的,和他所好奇的事物,似乎都是能够飘起来,像是更适合在现梦里那般不可思议。
比起老白和高放,鼓手刘乾更沉默一些。牛仔裤配黄色的卫衣,有着乐队里最年轻乐手的活力,但这种力量却不总是爆发,只有在聊到音乐的时候,他的状态才会积极起来,其他时刻,他似乎在“观察”,也似乎在“放空”。
在高放的口中,他是“特别纯粹一人,只想着做音乐”。他更像一座沉默的火山,演出时的刘乾和采访时的他判若两人,舞台上的他画着精致的眼线,在鼓点起来的时候,我们又看到了鼓手刘乾。
撕妄的音乐不需要风格分类,这是他们对自己的认知。
他们在自己优秀的音乐素养基础上顺着情绪的脉络建立起与听众沟通的桥梁:诡秘却独具匠心的和声编配,加之对于音色的实验和探索,在音乐的撕扯中,隐藏着严密的声音的谋篇布局。
2019年11月,撕妄乐队发行了第一张完整的专辑《绝境》。尽管他们并不探索音乐风格,我们却仍能在音乐中听到后摇滚、数学摇滚、后朋克、车库摇滚等等各种音乐风格的影子。
一方面,撕妄的音乐是成熟的,这种成熟来源于他们的音乐积累和他们扎实的传统音乐训练所得。高放毕业于现代音乐学院,创建过6支独立乐队;老白是职业乐手;刘乾,则在中国Funk、R&B代表乐队Click#15乐队中担任鼓手。
另一方面,他们没有被经验所框住,音乐仍是自由而充满生命力的。
器乐摇滚的美妙在于,属于乐队本身声音的符号学。这是可以以另一种属于音乐本身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对于创作者来说,他们潜意识中最真实的映像,总是会显现于作品中。
在正轨中运行的生活里,人总是会因为人类语言文字的繁复和理性转而将自己的思想和表达向意识方面进行转变,形成内化。可音乐却不会造成如此状况,至少撕妄不会,在舞台上,他们没有隐藏,而是加密了真实的自己,声音就是密码。
高放说,理性太多了。
乐队中三个人的年龄差很大,却仍然能够共存在乐队中进行创作,我们认为,这来源于他们情绪的共鸣和相互影响。作为人类共有的感受,不论年代如何变化,人们永远可以从中获得共鸣,这也是人与人之间联系的重要方式。
感受,这个在生理学中被定义为五蕴之一的,心的作用。在撕妄的声音里,这种作用背后的体验被他们挖掘,并视如宝藏的藏进音乐中,但又不是解谜,在从他们的音乐中获取感受的听众眼中,他们似乎只是在直观的表达些什么。于是,情绪载着语言,在一片乐器的啸叫声中,我们获取了片刻的,非逻辑性的,单纯的,情绪间的传递和互通。
TALK
# 对话 #
以下内容根据小鹿角APP与撕妄SWARRM乐队的对话整理而成:
小鹿角音乐人:乐队的名字来源是什么呢?为什么是撕妄SWARRM?
高放:其实就是从swarm这个词来的,我们其实就叫SWARRM,但是为了接地气一点,就音译过来叫撕妄。swarm就是虫群,蜂群,是我觉得挺沉沦的一个词。这是一个长时间群居在一起的一个生物的特性。
小鹿角音乐人:乐队介绍中有写,关于生命的真实,痛苦,忍受与死亡,你们是怎样理解的?
高放:因为我们乐队的风格是颓废的。我想到的是,有一个点能够爆发出他的情绪,比如抑郁症的病人,他们能够在这个点上幻化出来,我们当时想做的音乐方向就是人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一直把自己想象成一个黑猩猩,不太思考,不太理性。
小鹿角音乐人:那有没有遇到在过度理性时,产生麻木的状态呢?有没有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的时候?
高放:我理解,如果生活一直是按照自己的情绪来走的话,一定会乱糟糟的,越来越乱。所以我觉得我们乐队的人都有点神经质的。有吗?可以代表你们说吗?(看向其他人)
老白:我觉得没有,在台上我是这样的,在生活中还挺正常的。我觉得在台上我的情绪能够和音乐融合到一起,所以每次我都很期待上台表演的。
小鹿角音乐人:也许演出是可以让你们从生活的理性中解脱出来的一种方式?
高放:我不知道,我感觉我是一个不太会表演的人,但别人觉得我是一个特别会表演的人,其实我真的没有在演。我觉得这是个很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有些敏感的人,他能感受到一些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他在音乐中是可以听到的。
小鹿角音乐人:所以你们还是不会压抑情绪的,会选择在某一个契机中释放出来的吧?
高放:是的,我是这样的。
小鹿角音乐人:对现在年轻人中间流行的丧文化有什么看法吗?
老白:我不太关注这件事情,感觉和我没什么关系。
刘乾:我也没有太关注。
高放:我想到一个英国人做过的对小白鼠的实验,是关于沉沦行为的一个实验。他把小白鼠分成几组,放在一个空间中,在食物一直充足的情况下,出现了一个现象:小白鼠从几只然后能发展到几千只,最后又从几千只开始减少,最终就没有了。人类也是带有这种强烈的沉沦行为的。
我个人觉得,日本就处在这样的时代,因为中国还是发展中国家,他还处在有些人还吃不饱的时期,欲望还没有被填满。
温饱思淫欲。
小鹿角音乐人:疫情期间,你们的生活有没有受到影响呢?
老白:疫情对我的影响还挺大的,尤其是前半年的时候。大环境没有好消息,我们的小环境之内也没有好消息,那时候确实心情很不好,但也重新发现了一些,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我觉得也不是完全的坏事。
小鹿角音乐人:当时对自己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老白:当时没什么可创作的,天天在家躺着。现在状态好了,觉得可以写一些东西,但当时确实,状态不好,不太能写的出来。
刘乾:我还挺正常的,没有那么丧。就是线上的上班,在家练鼓。
小鹿角音乐人:换一种方式生活嘛?
刘乾:对!
高放:我是感觉有点影响的,那时候有那么一两个月,是不太开心的,然后就过去了。正好科比去世的那几天,我们小区也开始严格控制进出了,刚开始的时候,人会被频繁的检查,那会感觉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慢慢就好了。
小鹿角音乐人:之前乐队在介绍中有说过对于电视机的雪花画面产生的杂音很留恋,如何看待这种声音?如何看待这种常规之外的“错误”?
高放:这是我写的,我先说我小时候,那种大的,立方体的电视,屏幕是突出来的老式电视。我有印象,当时信号是不好的,会出现雪花的那种画面。
之后我查过这种现象,是和宇宙扩张有关系的,(因为你一说宇宙扩张,人觉得你是一骗子,但还真是这样)我有一个好朋友,他是学天体物理的,他当时成绩特别好,和我说这个原理,说的基本我也听不太懂,但是总的来说是跟宇宙扩张是有关系的。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好有意思啊:小时候为什能看到电视机里有雪花?因为宇宙在扩张!
那会我觉得伴随着电视本来放映的画面,有点像一个恐怖片,这个频道我记得是“姜昆说相声”,说出来感觉其实很诡异。
老白:后来我们和一个视频导演梅二合作,把这个概念也放进去了。
小鹿角音乐人:这个合作怎么样?声音和视觉艺术的融合,你们的感受是什么?
老白:我首先介绍一下我们的VJ导演,是上海的梅二导演,之前是顶楼马戏团的贝斯手,现在也是反狗乐队的贝斯手。他自己也有导演过一些自己的作品,做一些视频和摄影,涉猎很广泛。
他很喜欢我们的音乐,我们互相也很信任,基于此我们的合作很顺利。因为本身器乐摇滚作为纯音乐,没有歌词,没有人声,这种形式也丰富了我们音乐的内容,让大家产生更多的联想,我觉得是很好的。
小鹿角音乐人:作为器乐摇滚乐队,标题其实是音乐唯一的文字部分,你们是怎么处理这部分的呢?
高放:我通常是先出音乐,然后想歌的名字,我觉得这个音乐更像什么,就去给出对应的标题。我们有一个特别重型的歌曲,我想到的就是“倾巢来袭”,像是很多虫群,去攻击什么。还有一首歌,他的音符密度太大了,我们就叫做“三百秒声音压力”。
小鹿角音乐人:专辑《绝境》有很多对于声音音色方面的探索,乐队对于和声色彩和音色,哪个更看重呢?
老白:我觉得两个都很重要。因为他们都是科班毕业的,小放本身是学爵士乐的,和声色彩基本都是他在做,他也是很擅长的。音色我觉得它本身是代表了音乐的性格,所以也是很重要的。
高放:我之前做过一个实验,就是用一个机器来影响音箱的信号,就会出现一个比G稍微高一点的噪音,我觉得我之前是没有听到过有人用的,所以我有的时候会把他用到作品里。
小鹿角音乐人:对AI音乐的作品有什么看法吗?在AI技术达到一定高度后,人类创作怎样独特于AI创作之外呢?
老白:我觉得还是会缺少情绪的,他确实能做出很多种音乐,但会更冰冷,但音乐是人发明的,人的情绪你是没有办法替代的。但没有好坏之分,只是对于情绪这方面来说,还是没有办法超过人类的。
小鹿角音乐人:觉得AI音乐会代替人类吗?AI现在有了更快的生产音乐的速度,有了在质量保证前提下进行的“量产”,你们怎么看待呢?
老白:我觉得有可能的,因为很多人对于情绪是没有要求的,人对音乐的需求是不太一样的。
高放:这个事情应该从音乐历史的这个大的角度上来说,你才能看到音乐的全貌。最早形成一个规模的,巴洛克时期的,像巴赫,这样的德国人,前段时间我去了他们的机械博物馆,他们能够很精确的把每一个小的元件安装起来,运行起来。
音乐也是一样,他们把音乐特别细腻的理论化。那会你听到的巴洛克音乐是很复杂的,甚至不会听到一个主旋律,经常他们会有多个主旋律在交织,那个时期他们讲究的是声部的流动。权利阶层会用这个来控制人们,你进入到教堂里就能听到这些,平时是听不到的。
古典主义时期,是讲究主旋律的,和那个时期的政治有关系,因为就像是权利阶层去说一句话,所有人都要附和,所以那时候的音乐不同于巴洛克时期的,重要的特点就是它所有的声部要服从主旋律。让人记忆很深刻。
再后来就是浪漫主义时期,肖邦出现了,开始和民间有了连接。到了现代派,出现了勋伯格,更复杂的十二音音乐,表达的事物更复杂,他会表达各种各样的情绪的,他不光是让你觉得我的音乐是天籁之音,他可能会表达一个人极端痛苦的情况下,人的内心的震动。
再后来,说到摇滚乐,他们不是音乐家,他们是跨界的玩,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玩到感性之中。再之后,Punk,把所有的声部流动都取消,把和弦立起来,I-V-VI-S,不用管流动性。在这个框架下,任何的旋律都可以填进去,让大众也可以参与到这个音乐中。
再后来,就到了人工智能和电子音乐中,这就是玩法不一样,但玩法不一样,参加的人就越来越多,因为你得让他们参加。
所以越来越大众化后,你不能要求他像是古典音乐家去考虑音乐,站在艺术的层面去考虑。我当然觉得这是不好的,因为我花了很多时间去学习,我觉得不应该这样,我觉得如果是你能真正能品尝到音乐给你带来的快乐,然后音乐能够刺激你,能够让你的生活被填满,你就必须去学深层次的音乐,你才能得到这种满足感。
小鹿角音乐人:那你觉得如何改变这种现状呢?
高放:我觉得不应该想要改变,因为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音乐人,我们聚在一起玩音乐,我觉得玩音乐,懂音乐的人并没有少,只是说有更多的人去听音乐了,大家都需要玩了,人多了,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小鹿角音乐人:怎么看待独立音乐人的现状呢?
老白:我觉得比原来好的,原来要比现在惨的。
高放:是的,当时我印象很深刻的是,我一个同学,当时连药都买不起,就到这个程度。但是现在好很多了。
老白:对,经济上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能接到接触到的信息量资源更多了,原来70年代不可能想象,现在什么资源都有了,你想要听的歌,想要看的教材,什么都有了,原来只能在电视机里和电台里听到这些音乐。
小鹿角音乐人:你们怎么看待《乐队的夏天》中独立音乐向主流融合的趋势?
刘乾:我觉得是挺好的事情。原来在我心里,乐队在节目中都是属于不怎么被认识和看到的,但乐夏出现之后,大家认识了这些人,知道了乐队是怎么一回事,我觉得是很好的。
小鹿角音乐人:你觉得参加节目之后,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
刘乾: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因为 Click#15做的是Funk、爵士等等,和撕妄的风格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对于创作上的影响不大。
高放:他是挺纯粹的一人,每天就是想着怎么把音乐做好,其他的其实不太想。我也同意他说的,乐夏是一个特别好的事儿,他让更多的人了解了这个行业背后的事情。一段时期,有些人是没办法理解我们这个职业的,他也没办法从音乐中获得什么,更别说那些不感兴趣的人了。我觉得中国人的理性有些太多了,所以乐夏能够让这些人看到,有乐队这样一个东西,我觉得是很好的。
小鹿角音乐人:最近在听什么?
高放:我最近在听小六的唱片。
老白:最近比较喜欢解离的真实,他们的《昏古七》真的很好,还有反狗乐队的演出我也很想去看,还有美国的Jeff Mills,也一直在听。
刘乾:我最近没有听什么了,因为一直在跟 Click#15排练,没什么时间去听歌。我听歌需要一个完整和专注的时间,那段时间是什么都不做的,就去听歌,现在很少有这样的时间了。
小鹿角音乐人:对于乐队的风格有定义吗?
老白:其实没有的,我们不太关注这个事情,我们的音乐其实没有一个特定的风格。
小鹿角音乐人:乐队未来有什么计划吗?
老白:今年在乐空间应该是最后一场巡演了,明年看情况还会再演出。我们正在准备一张新的专辑,明年中旬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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