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山乡读书时

文/商子秦

几年前,曾经接受过西部网两位青年记者的采访,那天,围绕着在上山下乡岁月中读书的话题,我回忆了自己下乡时许多关于读书的陈年往事。之后两位记者写成了《知青商子秦:看着“禁书”成长的著名诗人》发在网上,还配发了我下乡时一张读书的照片,引起了许多朋友的关注,网络上也有不同观点的评论。正因为这一切,我觉得有必要就这个话题做一点更详尽的阐述,全面地再现那一段难忘的读书岁月。

下乡时的读书,真真正正是一种享受。试想,当时我们在正是应该求学读书的年龄,但一下子来到偏远的山乡,日复一日繁重的体力劳动,因为没有通电,晚上仅有昏暗的煤油灯照明。只有在下雨天或着生病时,才有机会歇下来看看书,从而找回一点在学校时的感觉,说读书是享受毫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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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首先就得有书。当时在这边远的山村,知青们还真有大量各式各样的书籍。这是因为1968年下乡时,几乎所有的书籍都被贴上了“封资修”的标签,成为“毒草”。城市是“文革”的重灾区,声势浩大的“破四旧”弄得人心惶惶,人们对于图书是弃之不及,唯恐带来祸端。这样,原本属于城市的许多书籍,就被知青在下乡时带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广阔天地”,成为各个知青户的“藏书”。我所在的四家坪五队就有一个木箱,专门放着我们队知青的书籍。有些书被我们带到乡下,招工时又带回城市。至今我还在使用的一本《诗韵新编》,就是从下乡时就伴随我数十年的工具书。

下乡时,知青们最喜欢阅读的是中外文艺书籍,各种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和诗歌集。先是自己队的知青传看,然后各个生产队的知青再交换着看,结果是书越换越多,越传越远。三年的知青岁月,读了大量的外国文学经典作品,至今我还能背诵出《欧根·奥涅金》的开篇:“我不愿取悦骄狂的世人,我只愿得到朋友的欣赏,但愿我写出更好的诗,献给你,和你的灵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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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普希金的名作《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也是我们经常背诵的名篇。所以,五十多年后,我有幸来到了圣彼得堡,在皇村的普希金铜像前,我给这位伟大诗人深深地鞠躬,感谢他的诗作在那个特殊年月中给我的精神力量。

还有一件事也很有意思。有一次从邻队知青陈静那儿借到了一本大厚本的小说《斯巴达克斯》,发现书上有一个印章,仔细一看,竟然是李若冰。这可是当时陕西乃至全国有名的大作家。我读到的居然是李若冰老师的藏书,太有幸了。多年之后,当我也成为陕西作家中的一员,有机会结识了李若冰老师,我还特意给李若冰老师讲述了这样一段往事。

中国作家的经典著作中,我读的最为认真的是一本《鲁迅先生诗选》,三年时间,我把鲁迅先生写下的旧体诗几乎全部背诵了下来。所有这一切,都为之后我的文学创作,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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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过文艺类书籍,各类歌本也是知青最为喜爱的珍品。“文革”前出版的“外国名歌二百首”、交大歌声、师大歌声等等,都流行在各个知青户,轻易不肯外借。有了歌本,才有了知青特有的歌唱,这些内容我曾在另一篇文章中专门写过,这里就不再多说了。

当然,喜欢拉二胡的我,还带去了二胡独奏曲的乐曲集。从刘天华的《良宵》到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还有《豫北叙事曲》《三门峡主题随想曲》等等。闲暇时拉上一曲,为寂寞的山乡增添一丁点音乐,也抒发一下自己久久压抑的心情。以后组织知青宣传队,我和本大队另一位知青杨宏明的两把二胡,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那时我还有一本宝贝书就是《四体字汇》,下乡前我曾短暂地学习过治印,说通俗一点就是刻印章。有了这本书,相当于有了一本篆书字典,闲暇时间,我给许多同学和当地农民刻印章,在固川当地小有名气。当时我甚至想过,如果长期在农村,就凭着刻章子的手艺,我也可以走乡串队混口饭吃。可惜这本书后来被一位同学一借不还,成为永远的遗憾。

当时为了看一本好书,有时我们不惜翻山越岭,跑上几十里路去借书。要是人家限定了时间,就要在油灯下大半夜地赶着看。那时读书都是在劳动之余,读书让人忘却了疲劳。那时对知识的渴求,真是达到了一种忘我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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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时的读书,其实也不是我们的专利,那时在延安插队的北京知青,读书的风气更浓。后来我就听著名作家路遥讲过,插队延川的北京知青陶正下乡时带了一大箱子的书,老乡们一个人背不动,要两个人抬的故事。在北京知青的回忆录中,我也看到许多后来成为各级领导的老知青们借书、读书的记述。上山下乡时的读书,促成了许多知青的成长和进步。我就是深受其益处的一个。之后的几十年,读书不仅成为一种习惯,更成为了我们家庭的家风,在“一封家书”的文集中,我就把下乡时读书的故事讲给儿子,书香传家,家风永续。

可以说下乡三年,是我看书最多、最集中的时期之一。那张后来广为流传的照片,定格了一个珍贵的瞬间,保存下当年瘦骨嶙峋的我,穿着打补丁的裤子(这条裤子上有三十多个补丁),留着长头发,但手中却捧着书本的独特形象。这张照片不但为我上山下乡时的读书生涯留下了永远的纪念,更有着一重别样的意义。如果说现在流行的知青造型,大都是穿着旧军装,腰上扎着皮带,背着印有“红军不怕远征难”字样的绿书包,再扛上一柄锄头,俊男靓女青春勃发。那我的这张照片,也用一个独特的形象,折射出一代知青在那段特殊岁月中的艰苦生活和不懈追求,我为此而自豪。

图片来源于网络

本文选自2021年1月15日《文化艺术报》A06版 详情请点击左下方阅读原文查阅

责 编 | 张瑞琪

审 核 | 梁飞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