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编译：XZ

2020年1月，中国石家庄，工人在街道上喷洒消毒剂。图源: Zhai Yujia/China News Service via Getty

去年3月，美国各地已经出现了新冠肺炎病例的报道，因此罗格斯医学院的微生物学家Emanuel Goldman在去新泽西洲当地的超市时戴上了手套以防止被污染，也同时戴上了口罩以防止吸入来自其他人的病毒飞沫，但当时政府并不建议人们戴手套以及口罩；

3月底，一项新的研究表明SARS-CoV-2可以在塑料和不锈钢上存活数天[1]。这引发了人们的恐慌，也出现了一系列关于关于如何净化物品表的建议，但早在2月，世界卫生组织就已发布指南，指出SARS-CoV-2可以通过污染物的表面传播；

5月，世界卫生组织和世界各地的卫生机构建议普通社区环境中的人们应该对房屋、公共汽车、教堂、学校以及商店等进行清洁和消毒，特别是那些经常接触的地方。此时相关的厂家也在加班加点地生产消毒剂以满足大量需求。

Goldman决定仔细研究一下污染物表面所携带病毒的情况。他发现，几乎没有证据可以支持SARS-CoV-2能够通过污染物的表面从一个人传播到另一个人的观点。为此，7月，Goldman在《The Lancet Infectious Diseases》发表了相关的文章，认为物体表面传播病毒的风险相对较低[2]。自那以后，他的信念更加坚定，也就没有戴手套的必要了。此后也有许多人得出类似的结论，事实上，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在5月澄清了病毒关于表面传播的情况，即通过物体表面传播不是该病毒传播的主要途径，现在又声称通过表面传播不是SARS-CoV-2传播的常见方式，仔细品来，其实大同小异。

随着大流行过程中证据的逐渐积累，人们对这种病毒的认识也发生了变化。对疫情的研究和调查都指出，大多数传播是由于感染者咳嗽、说话或呼吸时喷出大水滴以及气溶胶小颗粒造成的。表面传播虽然也有可能，但风险很低。但人们仍然采取了相关措施，如改善通风，物体表面消毒等，但显然后者更容易做到，也更安全。政府、公司和个人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在深层清洁工作上，截至2020年底，全球表面消毒剂销售额总计45亿美元，比上年增长30%以上。据一位发言人说，纽约大都会运输管理局（MTA）负责监管地铁和公共汽车，2020年损失了数十亿美元的乘客收入，此外还花费4.84亿美元应对新冠肺炎，包括加强清洁和消毒。

造成上述问题的部分原因是因为专家不能排除病毒通过污染物传播的可能性，以及许多卫生机构关于如何处理表面的具体措施也不明确。11月，中国出台了要求对进口冷冻食品包装进行消毒的指导方针，疾控中心也发布了一份SARS-C0V-2消毒剂清单，并表示：“对多人接触的表面和物体进行频繁消毒非常重要。”

专家建议人们勤洗手是有道理的，但是把重点放在如何清洁表面上不是很明智。12月，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工程师 Linsey Marr在《The Washington Post 》上发布了一篇评论文章，恳求人们减少清洁工作。通过吸入气溶胶或微小水滴的传播才是相对重要的传播方式，过度关注表面清洁只会占用更多的时间和资源。

病毒RNA阳性引起的恐慌

由于先前对其他传染病的了解，人们对污染物的关注并不奇怪。比如，在医院里，耐甲氧西林金黄色葡萄球菌、呼吸道合胞病毒、诺如病毒一类的病原体会停留在病床栏杆上，或是通过医生的听诊器从上一人传给下一人。因此，当研究人员在有些物品上检测到SARS-CoV-2时，同样感到恐慌。检测病毒RNA是研究人员确定物体受到病毒污染的主要方式。因此在疫情爆发之后，医院里的老花眼镜、水瓶等个人物品表面上的病毒RNA都呈阳性，床栏杆和通风口也是如此。在被隔离的家庭中，脸盆和淋浴设备以及餐馆里的筷子也被发现受到污染。早期研究表明，污染可能会持续数周。如在“钻石公主号”邮轮清空17天后，科学家在新冠病毒检测呈阳性的712名乘客和工作人员住过的舱室表面上依然能发现病毒RNA[3]。

2020年，纽约市公共交通的消毒花费了数亿美元 来源：Noam Galai/Getty

但Goldman表示：“病毒RNA的污染没必要引起恐慌，因为这些RNA也可能是病毒的尸体，根本没有传染性。”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研究人员开始测试病毒样本在不同表面停留几天后是否还能感染实验室培养的细胞。4月的一项研究发现，病毒在塑料和不锈钢等坚硬表面上保持传染性长达6天；在钞票上能持续3天；在外科口罩上至少能维持7天[4]。后来的一项研究也宣布，活病毒存在于皮肤上能长达4天，但在衣服上存活则不到8小时[5]。其他研究还显示，图书馆使用天然和合成皮装帧的书籍在8天后还能检测到具有传染性的病毒[6]。

实验室条件 or 现实条件

虽然这些实验表明SARS-CoV-2可以在表面生存，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能从门把手等表面感染病毒。Goldman等人表示不要过多的解读病毒存活的研究，因为大多数研究没有测试实验室外的条件。这些实验一开始就使用了大量的病毒，而在现实世界中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此外，其他实验使用模拟唾液和受控条件，如湿度和温度，所有这些都扩大了实验条件和现实世界之间的差距。只有少数研究在实验室外寻找活病毒，以色列阿苏塔·阿什杜德大学医院传染病科的负责人Tal Brosh-Nissimov和同事们在医院的隔离病房和隔离酒店的房间里进行采样，结果发现两家医院的一半样本和隔离酒店的三分之一以上样本的病毒RNA呈阳性。但是研究人员报告说，这些病毒都没有感染细胞的能力[7]。事实上，研究人员从环境样本中也很难分离出活病毒，在唯一分离成功的一项研究中[8]，研究人员在距离COVID-19患者小于2米的位置采集了医院的空气样本，并对病毒颗粒进行了培养。

人类对其他病原体的研究为呼吸道病毒的传播提供了一些线索。1987年，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研究人员让健康的志愿者和感染了普通感冒鼻病毒的患者在一个房间里打扑克[9]。研究人员限制了健康志愿者的手臂，以阻止他们触摸自己的脸，并防止他们从被污染的表面传播病毒，但结果一半的人还是被感染了。之后在不限制志愿者的情况下，被感染人数也差不多；在另一项实验中，研究人员将感染病毒的患者拿过或咳嗽碰到过的扑克牌拿到另一个房间，并让这个房间的健康志愿者在打牌的同时揉眼睛和鼻子，这唯一可能的传播途径是那些被污染的扑克牌和筹码，但最后无一人感染。这两个实验用强有力的证据表明，鼻病毒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但这两项实验并不适用于研究SARS-CoV-2，因为SARS-CoV-2可能是致死性的）。

2020年9月，巴基斯坦卡拉奇一所学校的清洁工作包括消毒桌椅。图源：Akhtar Soomro/Reuters

从4月到6月，马萨诸塞州塔夫茨大学的环境工程师Amy Pickering和同事们每周都对马萨诸塞州的室内和室外表面的样本进行采集，根据病毒RNA污染的程度和人们在人行横道上行走以及触摸门把手和按钮等表面的频率[10]，研究小组估算出接触受污染表面导致的感染风险还不到万分之五，低于通过气溶胶感染新冠病毒的估计风险，也低于流感或诺如病毒经表面传播的风险。Pickering表示污染物传播虽然是可能的，但可能性很小，要满足许多传播条件。这或许解释了为什么在对全球政府防疫措施的对比中，消毒物体表面的防疫效果排在很后面[11]，而效果最好的措施是增加社交距离和旅行限制，包括封城。

不够明确的数据

鉴于此，研究人员只能从揭示病毒传播方式的大量流行病学数据中寻找原因，自大流行爆发以来，已经发表了数百份关于新冠肺炎病毒传播的研究报告，但似乎只有一份研究报告是通过被污染的表面传播的。报告称，中国一名新冠肺炎患者用手擤了擤鼻涕，然后按下了公寓楼电梯里的一个按钮，大楼里的另一名居民随后触摸了同一个按钮，并立即用牙签剔牙，从而将病毒从按钮传到了嘴里[12]。但是这仍然不严谨，还需要对感染者的病毒分别进行基因组测序从而确定是否是这一传播途径；在另一个案例中，中国有8个人被认为是在街上踩进了含有病毒的污水，然后将污染带回家后被感染的[13]。

尽管污染物传播的例子很少，但中国还是要求对进口的冷冻食品进行消毒。此前有报道称，天津一家冷冻食品企业的一名工人接触了从德国进口的冷冻猪肉的包装后感染了病毒，但该报道尚未详细公布。不过，世卫组织和其他专家并不赞同食物链能以这种方式将新冠病毒传播给人的观点。研究人员表示，需要进行更详细的调查，仔细跟踪人际感染的传播链，以及他们在感染期间去过的地方和接触的物品，我们真正重视的是对传播模式的流行病学调查，无论是在家庭、工作场所还是其他地方，而这一点我们做得还不够。

勤洗手

随着新型冠状病毒病例数据的累积，一个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即重点在人，而不是表面。超级传播的事件表明，许多人同时被感染，通常是发生在拥挤的室内空间，这显然是空气传播，否则就需要想出各种非常复杂的情景来解释物体表面传播的可能性。洗手仍然是至关重要，因为不能排除表面传播的可能性，但改善通风系统或安装空气净化器比表面消毒更重要，如果已经解决了空气问题，并且有一些额外的时间和资源，那么把高频接触的表面擦擦干净还是有帮助的。

Pickering说，家庭消毒不必太频繁，隔离食品杂货或对所有表面进行消毒有点过头了。因为工作量太大了，并且可能不会减少病毒暴露的可能性。世卫组织于10月20日更新了其指南，称该病毒可在“感染者打喷嚏、咳嗽或触摸表面或物体，如桌子、门把手和扶手后”传播。世卫组织发言人表示，虽然通过污染物传播的证据有限，但鉴于环境污染频繁被发现，以及在感染SARS-CoV-2的人附近对SARS-CoV-2 RNA检测的阳性结果，污染物传播被认为是一种可能的传播方式，消毒措施对于降低新冠肺炎病毒污染可能仍是有益的”。

Marr认为，卫生当局所面临的难题是，无法明确排除表面传播的可能性。当局可能不愿意告诉人们放松警惕。尽管新的证据不断出现，但在大流行的前几个月，人们还是期待公共场所能增加消毒频次，纽约MTA在9月底和10月初对乘客进行调查时，四分之三的人表示，清洁和消毒让他们在使用交通工具时感到安全。

现在Goldman每次出门还是会戴口罩，但他不会担心被污染物的表面感染。个人防护的一个方法是勤洗手，不管有没有疫情这一点都适用。

原文链接：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21-00251-4

参考文献：

1. van Doramalen, N. et al. N. Engl. J. Med. 382, 1564–1567 (2020).

2. Goldman, E. Lancet Infect. Dis. 20, 892–893 (2020).

3. Moriarty, L. F. et al. Morb. Mortal. Wkly Rep. 69, 347–352 (2020).

4. Chin, A. W. H. et al. Lancet Microbe 1, E10 (2020).

5. Harbourt, D. E. et al. PLoS Negl. Trop. Dis. 14, e0008831 (2020).

6. The REALM Project. Test 5: Natural attenuation as a decontamination approach for SARS-CoV-2 on textile materials (REALM, 2020); available at go.nature.com/3t1eycg

7. Ben-Shmuel, A. et al. Clin. Microbiol. Infect. 26, 1658–1662 (2020).

8. Lednicky, J. A. et al. Int. J. Infect. Dis. 100, 476–482 (2020).

9. Dick, E. C. et al. J. Infect. Dis. 156, 442–448 (1987).

10. Harvey, A. P. et al. Environ. Sci. Technol. Lett. https://doi.org/10.1021/acs.estlett.0c00875 (2020).

11. Haug, N. et al. Nature Human Behav. 4, 1303–1312 (2020).

12. Xie, C. et al. BMC Public Health 20, 1202 (2020).

13. Yuan, J. et al. Clin. Infect. Dis. https://doi.org/10.1093/cid/ciaa1494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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