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橘,也称“桔”,无论取其偏旁或是谐音,都可使人联想到“吉”,往往有“大吉(桔)大利”之意,恰是古往今来秋冬应季的吉祥节礼。

古人爱橘,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多有借橘托物言志的典故:诸如我们早已熟知的“晏子使楚”中有关橘树栽在淮南就是橘,而栽在淮北却变成了枳的“南橘北枳”的故事;或是真正将“橘”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象征意义推至高峰的屈原的《橘颂》,通过对橘树俊逸动人的外在美的描写,转入对橘树内在精神的热情讴歌,从而表达出“横而不流”“淑离不淫”的高风亮节,与纵然面临百花“并谢”的岁暮,它也依然郁郁葱葱,决不肯向凛寒屈服的坚毅。

虽然涉及到“橘”的古代书画作品数量并不多,但我们仍能从中领略到所承载的美好愿景,我们也期待这样一期“大吉(桔)大利”的专题,能够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为所有读者朋友送上最诚挚的新春祝福。

【东晋】王羲之 平安何如奉橘帖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大约1700年前,王羲之得到一批不错的橘子。橘子是霜降前采摘的,据说霜降后橘子会更好吃,所以摘得并不多。王羲之随即为朋友送去300枚,并附上一张“便条”——“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那些橘子大约都落了肚,而王羲之这短短一纸书信却被有心保留了下来,成为中国书法史上鼎鼎大名的《平安何如奉橘帖》。

《平安》《何如》是王羲之写的两封信,《奉橘》原是《何如》帖尾附书。流传过程中,《平安》失去最后两行,《奉橘》则逐渐独立,三帖在明末合裱成卷,并从他处移配来欧阳修、韩琦、蔡襄等人的题跋。三帖皆属唐人双钩廓填,卷上押署一并摹出,并以细线勾勒出纸幅残损痕迹,显示钩摹时忠于原迹的态度,也可就此推想这些书迹大都保留了王羲之原迹的本来面貌。这是海内外屈指可数的几件王羲之唐摹本之一,摹写质量比大家更为熟知的《快雪时晴帖》要好,牵丝映带处锋毫毕现,可见书圣糅合快慢、方圆、提按变化的高超笔法。可能因书风早晚之别,或书写心理状态的影响,《丧乱帖》《二谢帖》《得示帖》《初月帖》与《孔侍中帖》用笔较快速,字的粗细大小变化较复杂,摹写者常用较为枯淡的墨线描写因快速用笔而产生的飞白笔触。《平安何如奉橘帖》的用笔较稳、枯笔较少,但偶尔也可以看到相似的用意,如《何如帖》第二行“迟”字,就留下了明显的淡墨描痕,即是有意模拟原迹的运笔。全帖字形富大小、偃仰、开合、攲正之变,无一雷同又互相衬托,展现出丰富的创造力。

此卷本幅及前隔水三段均为云凤纹,后隔水三段及拖尾上,除了清宫鉴藏宝玺,有多方宋元明清时流传印记。幅上“李玮图书”印属宋仁宗驸马李玮,米芾曾在李氏处观赏。至于宋高宗的乾卦与三方绍兴印、高宗吴皇后三印、王寿衍的“三槐之裔”印等,真伪尚待商榷。明代递传于项元汴之手,1619年张觐宸以三百金从项元汴处购得。清初归张孝思、笪重光,最后入清内府,著录于《石渠宝笈·初编》。如以李玮收藏为上限,追溯起来,此卷至少已有近千年的历史,无论就其对王羲之书法典型风貌的保存,或印证南朝至唐代鉴赏与摹拓王羲之书迹的历史,都有无比珍贵的价值。

21世纪以来,《平安何如奉橘帖》仅展出过三次:2008年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晋唐法书名迹特展”,破天荒地同时展出了包括《快雪时晴帖》《平安何如奉橘帖》《远宦帖》《定武兰亭真本》《集字圣教序》在内的五大王羲之名作。此后,《平安何如奉橘帖》又分别于2011年、2018年有过短暂展出。2021年在台北“故宫博物院”最新一季的专题陈列:“笔墨见真章——台北故宫书法导赏”中,我们将再度与之相遇。

【北宋】苏轼 楚颂帖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1084年,刚刚结束黄州五年既忐忑又渐渐释然人生历程的苏轼,奉宋神宗之命改移汝州安置。途中苏轼泛舟游于阳羡(今江苏省宜兴市)——这一他梦寐以求的终老之地时,清波碧浪的荆溪,让苏轼豁然开朗,一幅心中理想的柑橘园蓝图也开始在他心中酝酿生发:“阳羡在洞庭上,柑橘栽至易得。当买一小园,种柑橘三百本。”“屈原作橘颂。吾园若成,当作一亭,名之曰楚颂。”短短一篇小文,接连套用了“王羲之奉橘三百枚”与“屈原作《橘颂》”两个“梗”,活泼之余,更显出苏轼想要像屈原一样,托物言志,借橘“独立不迁”的特点,表达自己“身处逆境,不改操守”的理想与人格。

《楚颂帖》原迹已佚,仅有刻本传世,台北“故宫博物院”此件收于《经训堂帖》,由谭伯羽、谭季甫捐赠。此帖通篇行书,线条圆转处丰厚而内敛、方折处刚断而劲健,字体大小错落,章法一任自然,毫不造作,正是乘兴而书的佳作。

苏轼对橘的嗜食和喜爱,不单体现在他宏大的柑橘园计划中,甚至在他得知自己将要被贬岭南的落魄之余,仍不忘借一款名为“洞庭春色”的“黄柑酒”来自嘲,颇有一番“洞庭春色悲公子”之意。

【北宋】苏轼 洞庭春色、中山松醪二赋 吉林省博物馆藏

“洞庭春色”为黄柑酒的名字,由宋太祖赵匡胤的四世孙安定郡王赵世准酿造,赵世准的侄子赵令畤转送给苏轼。苏轼曾在元祐六年(1091)于颍州作《洞庭春色并引》,提到此酒色香味三绝,后来为答谢赠酒,特地作赋,也算借此付了酒钱。《洞庭春色赋》中极力形容黄柑酒的神奇,使饮者精神振奋,具有超越时空的感染力,但这都无法掩盖苏轼在赋中透露出的“伤怀失志”之感。

《洞庭春色、中山松醪二赋》共计684字,为苏轼传世墨迹中字数最多者。此卷书法用笔沉着、墨色厚重,“湛湛然如小儿睛”;结体短肥、左低右高,已具备苏轼书法的典型风貌;行笔从容不迫,能感受到苏轼落笔时那种心手双畅、兴到笔随的精神状态。字与字之间映带呼应、率意洒脱的精神气质,营造出一种任意自然、宽厚灵逸的艺术魅力。明张孝思云:“此二赋经营下笔,结构严整,郁屈瑰丽之气,回翔顿挫之姿,真如狮蹲虎踞。”王世贞云:“此不惟以古雅胜,且姿态百出,而结构谨密,无一笔失操纵,当是眉山最上乘。”

概括言之,二赋合卷于元代,由郭仲实收藏,明代经由郑达、李东阳、杨一清、陈永年,至清初转自张孝思、张应甲、季振宜、梁清标、蒋溥、安岐等人之手。后经傅恒中介而入清宁寿宫,乾隆皇帝四度题跋。1922年,溥仪将二赋合卷赏给溥杰,后将墨宝带至东北,此后一度失去行踪。1983年,由刘刚将二赋合卷捐赠给吉林省博物馆。近年来,二赋合卷在上海博物馆董其昌大展、吉林省博物院“长白遗珍特展”、辽宁省博物馆“唐宋八大家”展上都有亮相。

【北宋】赵令穰 橙黄橘绿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入秋的江南,暑气消尽,寒冬未至,正是一年当中最清爽宜人的时节。潺潺溪流,轻巧蜿蜒地划过雾色苍茫的平野,两岸橘树遍植成林,一粒粒芬芳的黄果、绿实,像是地上的点点繁星。空气里弥漫着微润的甘甜,吸引三三两两的水鸟,自在地悠游在汀渚之间。幽静、迷蒙的景境,令人悠然神往。

赵令穰为宋太祖赵匡胤五世孙,自幼生于宫邸,深处富贵荣华之间,游于经史,戏于翰墨,尤得意于丹青之妙,善作“京城外坡坂汀渚之景”(苏轼语)。喜藏历代法书名画,与画家文人时相往来,因常作宋陵郊外风景,故苏轼云“此必朝陵一番回矣”。后来“使周览江浙、荆湘,重山峻岭、江湖溪涧之胜丽,以为笔端之助,则亦不减晋宋流辈”,画风为之一新,常作崇山峻岭、江湖溪涧,“又学东坡作小山丛竹,思致殊佳”。

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橙黄橘绿》册是赵令穰的代表作之一,这幅作于徽宗年间(1082-1135)的小景山水团扇以平淡的乡间水景为之,本图对幅有宋高宗(1107-1187)草书苏轼《赠刘景文七绝一首》:“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处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高宗南渡临安,势必在艺术上寻找北宋晚期的“正统性”,而此时苏轼一派的文人诗题画,亦成为南宋帝后极其热爱的创作题材。画中两岸茂盛的橙橘树各结有繁密黄、绿色果实,水渚之间则有大小椭圆卵石,色彩变化多样。临水坡岸染以青绿,再以墨笔擦染沙渚,为画面营造出不少静谧情调。近岸水草繁茂,间有鹡鸰、水凫成双入对,更添生意。《画继》载赵令穰多小轴,时人常称其作品为“小景”题材,虽不适以大幅创作表现,却表达出有别于巨幛山水的独特诗意。

【南宋】马麟 橘绿图 故宫博物院藏

本幅款识“马麟”。钤明代项子京朱文鉴藏印4方:“项子京家珍藏”“墨林秘玩”“神”“品”。裱边题签:“南宋马麟橘绿图”。

图中橘子由绿转黄,满压枝头。画家以粗细匀整的用笔流畅地勾画出橘叶的外形轮廓,并以黄绿色填涂叶面,叶片虽然不多,但其充满生命力的色彩为画面增添了几许活力,而侧、转、反、正的种种姿态又为全图带来灵动的节律。橘子的画法一改平涂晕染,直接以笔着色粉戳染成形,从而生动地表现出橘皮粗糙不平的质感。虽然画作历经磨损,许多白色粉点已经剥落,并露出了黄色的绢底,但仍然可见马麟的非凡技艺。

橘子又称香圆,寓团圆之意。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南宋画院画家林椿创作的一幅《橙黄橘绿图》与本幅在构图及橘、叶的表现技法上均相同,可见此类题材及画法在南宋画院较为普遍。

【元】赵孟頫 柔毛帖页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赵孟頫留下的尺牍上,常记载有他随书附赠的礼品清单。《深秋帖》中,赵孟頫代其妻子管道升向婶婶问好的同时,就附有“蜜果四盝,糖霜饼四包,郎君鲞廿尾,桕烛百条”等礼物。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这册《柔毛帖页》中,还专门记载了他托“专仆驰纳”送给朋友的“柔毛一牵,年粉十封,朱橘一盘,蜜果十桶”等礼物,从蜜果、橘子,到麦粉、羊,真是无微不至,颇有给朋友家送“年货”的架势。

此帖通篇行书,掺杂章草,字体大小、线条粗细有丰富的变化,行气端庄,章法错落有致。书风源自王羲之,但常用果断重压、锋芒毕露的笔法,让线条中的锐角和圆转、轻快的牵丝映带相互衬托,更增流利妩媚之感,就仿佛串起的大小珍珠在风中摇摆。

【元】钱选(传) 林檎山雀图 辛辛那提艺术博物馆藏

一弯橘枝从左侧入画,细枝自然弯折,叶片中间墨绿,四周枯黄有虫洞,近处分叉上结了两颗又大又圆的橘子;在弯曲细枝上立一只麻雀,缩着脖子看着远方,毛发蓬松,眼神坚定。画面动静相宜、栩栩如生。